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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美酒爽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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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家晚宴一直办到凌晨,宵禁时分客人留宿。

独孤诚如他父亲一样长袖善舞。他夫人是长源郡郡望鲍家嫡女。鲍启是明龙河运的股东之一。

如今大夏将倾,独孤诚在想尽一切办法从明龙河运脱身。他岳丈四日前还传信言说要入京,但一直没等来回信。

独孤侯,又称常运侯。

长源郡有封地万亩,为朝廷供给青砖。在京都本不显眼,但三代经略,如今独孤侯的名字已经盖过了常运侯,显然独孤家不再满足侯爵的食邑封地。

来客有国姓外王,赵挺。

冀朝皇族宗亲有明确的字辈,分金木水火土。但赐国姓的外王则需避讳。名字不得占用五行。

莱阳王赵氏的名普是口舌手足。赵挺便是手字辈的。

赵挺其实早就不满赵霖的国策。均田法,一刀砍去了莱阳王过半食邑。如今朝中裘太师又要推丁权法。

丁权,即继承权,生育权,税法。此法只用于爵位继承之用。与平民毫无关系。

赵挺的儿子赵促若要继承莱阳王,需纳十年食邑所获。赵挺本就是酒囊饭袋,不善经营。莱阳王均田之后家底没剩什么了,若再将食邑赋税交出十年,怕是家中丫鬟都要养不起了。

所以赵挺来京城希望找人游说裘太师,此法不应涉及王爵。

对,他的目的不是阻止法令实施,而是建议上不及王爵。

他莱阳赵氏可是为家国流过血,本来莱阳明氏本是钟鸣鼎食之家,三千年前亲族男丁数百,莱阳海疆遭妖精祸乱,明家在官军抵达之前组织抵抗,唯剩襁褓中孤儿。遂冀朝圣人赐国姓,视为皇亲,封王爵食邑,壮其血脉。

万年冀朝,人口数十亿。但纵有数十亿人口,也养不起这些勋贵了。拆了东墙补西墙,这样的日子裘太师其实早就过够了。

丁权法,便是赵霖最后的遗志。

莱阳王赵挺虽不善经营,但却是个好画匠,喜舞文弄墨。名声不止壮于冀朝,中州西南诸国皆有耳闻。

但文人风骨不能卖画,王族身份也不能卖画。莱阳王一家过得是越来越难。他身上穿的是官家赐予的锦袍衮服,坏了还可以去宗亲府领一套新的。其实赵挺今夜来赴宴穿的袜子都是有补丁的。唯一一双锦绣祥云履还是他祖父的遗物。

酩酊大醉的赵挺打发了独孤家的婢女,借着酒劲蒙着被子哭了一场。

酒桌上他想借孤独诚的门路见一见如今的户部侍郎孙吉昌。孙吉昌是裘太师的门生,出身清贫。他昨日以赠画为借口递得是拜谒的帖子。但孙吉昌的门子说孙大人已经议政殿办公两日未归了。

赵挺只觉得这是孙吉昌在躲他。

他又去找米太傅,这已经是他入京第二次来探望米太傅。第一次宣王作乱,米太傅不见外客。第二次米太傅感染风寒,也不见外客。

似是这京都里的权臣都躲着他莱阳王。那些皇孙大气不敢出,生怕被安上一个造反的名头。但他这莱阳王是个外王,这些权臣又怕什么呢?

赵挺越想越悲,哭得泣不成声。

巡游的护法神虞庆山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化成一股烟钻进了他的梦里头。

“赵家小子。”

“见过虞大爷。”

虞庆山在赵挺的梦里骑着高头大马,四十岁模样。赵挺则是一个头戴纶巾的书生样貌。

“独孤家那一群鼠辈,你这功臣之后怎能与其同桌共饮?”

“独孤尚烁治水之功福泽数百年,常运侯一家也算忠良。”

“呸。他们也就是是姓独孤,独孤尚烁的子孙早就死干净了……一群鸡鸣狗盗之辈,亏得你读了一辈子书,竟然乞求此等下作之人。”

赵挺苦着一张脸,“虞大爷,小王实在是没办法了啊。丁权法若是推行成功,我儿便要缴清十年赋税,如今家中都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钱缴税。”

“莱阳的西昌陵园占了那么大的地,均田法你们家说是陵墓不该卖与官家。那园子空了上百年,你留着它作甚?”

“祖宗基业不敢卖。”

虞庆山嗤笑一声,“王府卫队数千甲兵,官府去收,你为何不缴?”

“此乃先王仪仗,不可出售。”

“你祖父就是个好大喜功的,还不肯上战场。摆那排场铸造数千甲兵,封在库里吃灰。”

赵挺不敢反驳,毕竟眼前的虞大爷可是真刀真枪在疆边打出来的功勋之臣,说他祖父一句好大喜功都算抬举了。他祖父也不过是一个追往祖上荣光的庸才罢了。

虞庆山继续说着,“你家穷苦,皆是尔等不事生产。还要留着那祖宗基业不肯放手,目光短浅,无能之辈。你想阻丁权法,可想过如今可有一个权臣肯帮你?外王不止你一个,人家都闷不做声,偏偏你这个呆货出来丢人现眼。我若是那户部侍郎,第一个拿你莱阳王开刀。”

“请虞大爷指条明路。”

“滚回你莱阳老家,去与那莱阳太守商量,将你那些用不着的都捐出去,裘老儿定然算作你儿的税钱。”

梦里赵挺跟着虞大爷沿着海岸线砍杀妖邪,见识了当朝第一武夫的威风。

第二日一早,他清醒过来提着鞋便跑了。要回宗亲府的安置房将梦中之画录在纸上。

独孤诚听了手下来报,嗤笑一声,“这蠢货来了又跑了。倒是少了一个打头壮声势的草包。”

裘太师中午在议政殿听闻监察院的御史来报,说赵挺准备归家,并且在宗亲府安置房留下了一幅画。并且嘱咐太监将画赠与官祠。

裘太师问御史,“莱阳王可出京了?”

“回禀太师,还没有。当下正在国子监见其王子。”

裘太师嘱咐批红太监将折子抄录好,送到禁宫给圣人去看。而后他出了议政殿直奔国子监。马车上脱了朝服,皇宫里有冰桶降温,但外边夏日炎炎,即便前日一场大雨,但仍不解暑。

裘太师抵达国子监的时候巧了杨暮客也去看书。裘太师喊上杨暮客一齐去找赵挺。

人群里,莱阳王赵挺那一身衮服着实显眼。

大家都是薄衫,独他一个穿得又厚又长。杨暮客好奇地看了看裘太师,裘太师揉了揉眉心。

赵挺热得满头大汗,擦汗的时候瞥见了人群拥簇的裘太师。赶忙插手弯腰作揖,“小王拜见太师大人。”

太师虽是公爵,但却是一品公。莱阳王如今只是郡王外王,地位远不如裘太师。

裘太师走到他身前,“莱阳王免礼。”

赵挺好奇看了看裘太师身边的小道士,这小道士独自一人撑着一把伞,迎面而来竟然吹来了些许凉意。

裘太师跟赵挺介绍,“这位是外来云游的大可道长。年轻有为,道法精深。”

“小王拜见大可道长。”

杨暮客没品也没爵,也不敢如裘太师一般。赶忙上前一手将赵挺扶起。“王爷不必多礼。”

裘太师看了看规矩的杨暮客,心中好似乱麻。一路走来,他还在思考大可道长是如何浴火重生,又如何让人忘却了那闯禁宫时的模样。昨日官祠的画匠要给官祠塑像留画,但那塑像竟然看不清面容。找到雕塑的师傅,师傅也说是按照宫中太监的描述捏的脸。那些太监说那亚尔道长就是这个模样。

但人哪有眉眼不清的,眼睛只是一条缝,眉毛好似一根笔,尖鼻子大嘴巴。像是顽童画作一般。杨暮客这一手让人忘却形象的能耐,已经将裘太师震撼。可通神,这是唯一的理由。

裘太师呵呵一笑,“听说你给虞太保作了一幅画?”

“是。”

“巧了,这大可道长云游跟随其家姐,他家姐乃是贾家商会的女掌柜。如今声名大噪的人民公园便是贾家商会出资。他们准备给虞太保立像。将你那幅画交给贾家商会,你可愿意。”

赵挺听了吃惊地看着杨暮客,“乐意至极。”

杨暮客看了看裘太师,抿着嘴,又歪头看了看赵挺,呵呵一笑道,“咱们家从来不平白收人好处,若王爷有吩咐,贫道或许能助一臂之力。”

裘太师探着头仔细地打量着杨暮客,这小子怎么转性了?这话说得当真是圆滑……亏得这小子前日还骂他圆滑呢。所以裘太师哼笑一声,“王爷莫要小瞧了大可道长。他家中巨富,文武兼长,又能掐会算。一路从西耀灵州走来,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杨暮客抱拳客套,“虚名罢了……”

赵挺看了看裘太师,又看了看杨暮客。擦了下额上汗珠,“本王家贫,欲求富。”

霍!杨暮客傻了。裘太师更是下巴兜不住嘴巴。

杨暮客仗着年轻,歪嘴一笑,似是嘲弄地说,“王爷尊为贵胄,这贫字说得理直气壮。不害臊么?”

赵挺低眉扫了扫二人,也觉着说错了话,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实话实说罢了。”

杨暮客弯腰跟其对视,“既是实话,那贫道赠你一言……食邑封地似圈,志大才疏为险,听信了谗言,无命将罪辩。王爷印堂发黑,有灾啊。”

这话如此露骨,裘太师也觉着说到这里便好,“王子殿下来年就结业了,总要找个事情做。老夫推荐他去道院修习,王爷以为如何?”

赵挺脸色一黑,咬牙说,“好。”

这时杨暮客才看见躲在衮服后面的小孩。端得是眉清目秀,杨暮客一拍手,“学道好,学道妙,清净无为听虫叫。虫儿叫,起大早,风声雨声好知道。好知道,可吃饱,耕作劳身睡大觉。”

小孩害羞地看着道士,这顺口溜好有趣。好像说了农耕之事,又好像是劝勤劳行径。

但昨日梦了护法神的赵挺还通着些灵性,竟然悟到了这是杨暮客在让他早做准备。

裘太师点了点头,“王爷见过了王子便回去吧,小孩子见了家长又要恋家了。你莫要打扰了王子学业。”

赵挺点了点头。“是。”

杨暮客跟裘太师在国子监里遛弯。

裘太师感慨道,“大可道长神人也。”

杨暮客嘿了声,“贫道不是人。”

也不知是不是热,裘太师额头有汗。

太守府的捕快将出门采买的常运侯家的家奴抓了。有人见着宣王作乱之夜放火的人便是那个奴才。

独孤家里丢了人,官家刚要差人去找。独孤诚拦了下来,让管家坐车去见刑部员外郎。独孤诚夫人鲍宁的婢女落井溺亡。东城坊市李员外调戏鲍宁的婢女,被独孤家家丁乱棒打死。

鲍宁冷眼看着丈夫,“都杀了。你就能干净了?”

独孤诚笑笑,“不杀能怎么着?反正他们都要死。查出来,便是死罪。”

“那何不将妾身也杀了。”

“夫人若也死了,那反倒是显得本侯做贼心虚。”

“你这吃人的鬼!嫁给你我是瞎了眼!”

“本侯给你鲍家鞍前马后的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怨不得为夫狠心。天下之事都是争来的,我们本就是在争命。如今输了,本侯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独孤诚把纸包塞进鲍宁的手里,这纸包里是吃了变会发疯的药。

独孤诚昨夜宴请众多商贾,所有跟明龙河运有关的铺子他都卖了出去。今日外面几个富商又去户部经贸司买进卖出,几经转手。本就是李员外持股,如今李员外死了。源头更不可查。现在独孤诚唯一的愿望便是鲍家千万别松口。

毕竟他独孤家只要还在,鲍家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利民客栈里李召都依旧打开窗子看风景。纸鸢飞了进来,落在李召都的掌心。

他不太想打开。李奶奶的劝诫声犹在耳畔。但这样认输他不甘心。

也许皇位无望,但至少能送弟弟赵菁一程。

赵菁是睿王,年龄比赵蔽大一岁。也是遗腹子。上一代睿王命好,没等到赵霖动手先一步染肺疾死了。睿王妃命硬,是刘玉莲将军的女儿。宣王与睿王有约,若宣王得了大宝,就让睿王当个大将军。

睿王天生神力,与他父亲那体弱多病不同,他善武非文。

裘家的细作是宣王本来留的暗钉,打探朝中消息。但裘樘实在是太鸡贼了。宣王一直找不到裘樘的破绽。

米太傅竟然退了这是李召都最吃惊的。就连料香书院都关门了。李召都还曾想过要迎娶米慧的女儿。米慧的小女儿比他小十岁,娶来纳妾这话他一直说不出口。两情相悦的故事戛然而止。

米太傅退了,轩雾郡的昌惠候一直在找新靠山。送去裘家的礼都被退了回去。真是个废物。

李召都看了看太阳,怎么这么亮,还这么热。这冀朝本来三个太阳,如今就剩了一个。早死早轻松,裘太师你怎么还不死呢?

一口凉酒入喉,说不上热还是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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