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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千钧佛大明湖赏景 纪坦直超然楼题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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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忽来好汉满头愁,兄弟明湖赏景游。

四面荷花三面柳,二人再上超然楼。

白衣俊秀书生气,打抱不平抓小偷。

义结金兰诗赋写,英雄恰巧在追牛。

只说丁晨、郑娘子夫妇二人入内看了。只见那汉子一身英雄气概,正是本村人士,姓徐名进,祖是真定府官家将种,后来家父辞官,就来沂州住下,也算当地财主。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最爱刺枪使棒,亦自身强力壮,不娶妻室,终日只是打熬筋骨,偶尔脾气暴躁,周围都难劝阻,因此惹得邻里不爽,自打父亲死后,觉难居住,又移居凤凰村住了,与丁晨也算熟悉。徐进独霸在那村坊,江湖上都闻他名字,唤作千钧佛。有一古风专道:

守以真定,名镇从种。

迁以村坊,富贵从东。

嗔以千钧,一力从功。

善以成佛,为义从衷。

丁晨见了劝道:“我的好哥哥,又有甚事惹得不快?”徐进怒道:“兄弟休问,砸损桌椅人员等费用我自当出得,只销为兄发泄了火再说。”说罢又来砸酒坛。丁晨慌忙抱住酒坛道:“哥哥息怒,这酒坛子砸不得。”徐进道:“我不少你钱财,如何这般小气。”丁晨道:“这可是小弟的宝贝疙瘩,万万不能砸的。”郑娘子也来劝道:“我的好叔叔,您就心疼心疼您弟弟这点儿产业吧。”小二道:“如何只顶着我一家砸哩?”徐进道:“废话,我砸了别家店,岂不是又要搬家?”郑娘子怒斥小二下去,殷勤道:“叔叔这砸也砸了,且坐下来消消气,我亲自下厨做几个菜,咱边吃边聊。”徐进坐下道:“既如此便辛苦大嫂了。”便寻个好桌椅坐了,见丁晨还抱着坛子在那杵着,便道:“如何不来与哥哥饮酒?”丁晨道:“我怕哥哥再砸我的坛子。”徐进道:“不砸了,不砸了,快来吃酒。”丁晨这才入座倒酒。不一刻,郑娘子也端肴馔都到,摆满一桌。徐进道:“大嫂这酒菜里可没蒙汗药罢。”郑娘子道:“叔叔可别取笑了。”原来徐进初临这店,也险些儿被麻翻,就凭着老江湖经验,才避免做了刀下之鬼。后来与这对夫妻拜把子做了兄弟。

只说酒食已毕,丁晨又问缘由,徐进拍案怒道:“今日本来高兴,闻听村里来一伙东京到此打把势卖艺的,就去看了。叵耐那厮,在街头卖艺,我见他身手不错,本欲结交,哪知这厮不识好歹,竟言语冲撞于我!”郑娘子道:“不知说了甚浑话出来,却惹哥哥如此生气?”徐进冷哼一声,说道:“那厮竟敢嘲笑我的长相,说我面如黑罴、体似忽律,与我交往,恐毁了他的名声。”丁晨闻言,不禁偷笑出声。徐进见状,更加恼怒,问道:“兄弟为何发笑?莫非我真如是?”丁晨连忙摆手,解释道:“哥哥莫怪,小弟见识浅薄,这黑罴尚识得,只是这忽律为何物?”徐进道:“便是土龙,又叫做鳄鱼的。”丁晨一知半解,又道:“那把势人忒不会说话,惹恼了哥哥。”郑娘子附和道:“就是,叔叔生得这般威武雄壮,是他人有眼不识泰山。”徐进闻言,心下稍安,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取出一定金子来道:“哥哥我秉性发时,不管不顾了,到你这发火,无故砸坏家当,都算在内了,若不够时,再到哥哥家来取。”郑娘子收了金子道:“怎能不够,不知后来如何?”徐进道:“后来?我三拳便打翻那人,真个花架子,但他仗着人多来赶我一回,我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就与你们相知,我才到此与二位相聚。”丁晨听罢,忙道:“哥哥勿要气恼,想来那伙人也是有眼无珠,不识兄长神威。待明日,我与哥哥一同前去,定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徐进这人气性甚怪,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摆摆手道:“罢罢罢,今日已惹了一肚子气,何必再与他们计较。”郑娘子道:“既是如此,不如我们另寻乐子,忘却这些烦恼之事。听闻近日齐州府大明湖内新起一座楼,名唤超然楼,好生热闹,大哥不如前去散心。”徐进听了,顿时来了兴致,大喜道:“甚好甚好,正合我意,你夫妇二人一同前往。”丁晨道:“浑家就不去了,还要看店,小弟陪哥哥走一遭便好。”于是三人商议定了,当下二人便来齐州。

只说丁晨与徐进一行入得城来,见一派热闹处都有官兵来往。丁晨便问路人道:“如何这许多官兵?”路人道:“客是远来的,闻听宋江等在梁山泊剿匪,有许多同党败走周遭郡县,因此大力追捕。”徐进道:“不想他郓州与我齐州甚远,却也勾连得到。”那路人道:“何止俺这一处,整个山东都闹翻了。”二人商议罢了,都到大明湖畔赏景,此时正值盛夏,果然景色怡人,但见:

大明湖水,荡漾起波光粼粼,岸边垂柳,舞动着绿条依依。沿边漫步,观荷花随风摇曳;湖心荡舟,照青山共鱼逐流。七十二泉汇聚,趵突泉天下第一;三十六峻齐高,舜耕山举世无双。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正如古人赞诗曰:

问吾何处避炎蒸,十顷西湖照眼明。

鱼戏一篙新浪满,鸟啼千步绿阴成。

虹腰隐隐松桥出,鹢首峨峨画舫行。

最喜晚凉风月好,紫荷香里听泉声。

二人赏景正行,不多时便到超然楼前。看这楼时,果然宏伟壮观,如何见得?但见:

白玉铸台,巧起十数丈高楼;铜瓦覆顶,难遮数十里美景。飞檐斗拱,楼内汇集泉城揽胜;雕梁画栋,来往尽是公子王孙。古朴典雅,超脱自然最高厦;气势宏伟,敢称江北第一楼。亦有古诗赞曰:

近水亭台草木欣,朱楼百尺回波濆。

窗含东海蓬瀛雨,槛俯南山岱岱云。

柳色荷香尊外度,菱歌渔唱座中闻。

七桥烟月谁收却,散入明湖已十分。

徐进、丁晨看过,赞叹不已。又来门前看了一遭,两侧有副对联,写道:寄兴超然物外,承天德化心中。看罢,徐进执手丁晨径直上楼。见楼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二人四处游览,欣赏美景,心情渐渐舒畅。就风景好处,寻桌椅坐了。早有小二到此,徐进道:“俺们是沂州来的客人,不知你这里有甚美食?”小二道:“我这里有名的菜肴当属黄河鲤鱼,明湖荷叶鸡。”徐进道:“但有甚美酒?”小二道:“那便有百老泉,想当年武松喝了这酒,在景阳冈能打死猛虎哩。”徐进笑道:“好汉喝的酒便是好酒,这些儿个酒菜通通上来,钱不差你。”小二唱声喏去了。不一刻,酒菜肴馔铺满一桌。徐进便与丁晨饮酒、吃食、赏景、说些江湖上勾当,好不乐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忽闻内里屏风转出一个女子,手抱琵琶,向前各道个万福,坐定高台,拨动弦声,顿开喉咙,唱一支易安居士《如梦令》。唱道是: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行鸥鹭。”

一众客商闻曲都来喝彩,忽一人道:“再来一曲。”众人闻言齐声附和,那粉头便又唱一支《怨王孙》,亦是易安居士所作。唱道是: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青露洗、萍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下面人群又来叫好。徐进虽为将种,只是不爱习文,听得一知半解,来问丁晨。丁晨哪知道这些,就道:“哥哥休问,我怎知其中意思,曲调好听便是了。”徐进认理,唤小二来,赏了纹银五两道:“这三两赏那唱的行院,剩下二两便是你的。”小二大喜,引那粉头谢过。忽然,一阵吵闹声传来。徐进循声望去,只见末端胡梯口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在争执什么。徐进一来恼怒、二来好奇,就凑上前去,丁晨恐徐进不悦,再来闹事,也只好跟了过去。

只说徐进挤进人群,但见一个老汉正揪着一个青年书生衣领争吵。看那书生样貌,戴一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穿一领皂沿边麻布宽衫,腰系一条茶褐銮带,下面丝鞋净袜,生得眉清目秀,面白口红。那老汉道:“看你一介书生打扮,相貌堂堂,如何做了贼?偷了老身钱袋,速来还我。”那书生满面委屈道:“我如何偷你钱袋,做此行径岂不有辱斯文?”老汉道:“我这钱袋从你身上掉落,分明是你没藏住,教老身发现,你还不认?”书生道:“没偷就是没偷,自然不认。”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左右看热闹的也是议论纷纷。徐进见状,便走上前去,大声喝道:“你二人且住!”众人听巨响都惊,便不再议论。那老汉见徐进魁梧,便道:“好汉你且来评评理?”徐进问道:“这位老伯,你可有证据证明这钱袋是你的?”老汉点指钱袋上的一个补丁道:“这钱袋是老身拙妻亲手缝的,上面还绣红花一朵。”徐进仔细查看了钱袋,果见有花。便转向书生问道:“你还有何话可说?”书生一脸委屈,急切道:“好汉当明理,小生只是将上楼来,还未曾踱步,这老伯要下楼去。后面还有三人要下楼,这胡梯口窄,容不下许多人,便有挨着挤着,那时丢了,怎能赖我?”丁晨听了,谓徐进道:“哥哥,依小弟来看,这书生文质彬彬,说话也不遮掩,不似偷窃样子。”徐进认为在理,便对老汉道:“老伯,依我看此事或有误会。你且再身上寻一遭,可有其他物品丢失?”老汉上下一摸,大惊道:“随身玉佩不见了!”丁晨机敏,闻言眼神一亮,环顾四周,见不远处人影可疑,那人正匆忙离开。丁晨二话不说,立刻追上去,抓住那人回来便道:“哥哥,我观此人形迹可疑,抓来一搜。”二人果然搜出一枚玉佩。丁晨道:“此是惯用的手法,偷几样东西,就把不值钱的丢掉,惹起事端来,好再脱身。”徐进怒喝道:“好手段,原来是你这贼偷了老伯的东西!”那小偷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求饶。徐进将玉佩还给老汉,又教周围把小偷绑缚了,托老汉交给官府。众人见状,纷纷称赞不已。徐进、丁晨二人归位吃酒不提。

只说书生深感平复清白之恩,寻来感谢。徐进大手一挥道:“自古道:四海皆兄弟。不必言谢。”那书生不肯,定要道谢。徐进便引来吃酒。酒席间徐进便问书生姓名,那书生道:“小生姓纪名平,表字坦直。正是本地人事,惯会些诗词歌赋,舞文弄墨,也考得本乡贡士,只是尚无官身,若今日不能明我清白,恐难入仕途,因此万分感谢壮士。”曾有一首诗,赞纪平的好处:

面白书生眉眼清,白衣贡士考名成。

胸中灌满文华事,笔走龙蛇是纪平。

当时纪平问道:“敢问壮士高姓大名?”徐进道:“在下徐进,乃沂州人士,暂居凤凰村。”丁晨接言道:“我叫丁晨,徐兄是我结拜大哥。”纪平道:“幸会幸会,今日承蒙二位相助,纪某无以为报。若他日有缘再见,必当重谢。”徐进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纪兄不必放在心上。”便引为结义兄弟。三人相谈甚欢,纪平提议吟诗助兴。徐进等虽不擅诗文,但恐败坏纪平诗兴,也都豪爽地答应了。纪平就唤小二拿笔墨来,就在白墙上边写边吟道:

“大厦超然欲上天,明湖绿水汇群泉。

狂夫贼盗金银玉,老汉空凭扯白钱。

有幸忽逢雄气概,英豪相遇有因缘。

余生结义为兄弟,实意真情敬酒边。”

写罢就来敬酒。徐进饮酒,性情大发,也口占一首诗道:

“明湖无限风光好,登足超然楼上高。

你我弟兄来结义,唯将文采唱离骚。”

纪平笑而不语,丁晨叫好不迭。三人又来饮酒,当夜席散。只是天色已晚,出不得城,纪平便请二人到自家屋里睡下。转至天明,纪平又送二人出城。回来时,却在城外遇见一个大汉,那汉子名叫孙列,是附近刺榆牛家庄佃户,看那人生得如何?但见:

猛虎般一身肌肉,黑熊似遍体坚皮。两撇如翼黑浓眉,一对似枣圆怪眼。怒发冲冠,浑如铁刷倒立;嗔嘴狰狞,好似狻猊张牙。浑如天蓬恶煞下云梯,果然孙列好汉真英雄。

纪平上前答礼道:“孙兄来此何为?”孙列大喇喇道:“除了放牛,再无他事。”纪平张了一回,果见远处有牛,笑道:“前日里欠兄弟两贯钱,今日正好带了,一并还你。”原来纪平曾让孙列捎他乡里美酒,不曾给钱。孙列亦知纪平为人刚正,定不会耍赖,也不急着要。今日恰巧遇见,正好给了。二人又谈一阵,各自回家去了。

不说纪平回家如何,且说孙列赶牛回村,不巧正遇着暴雨,把牛打散。孙列急急如忙,左拦右挡,早跑了几头牛。正是:一人清白一人污,一人欢喜一人愁。不知孙列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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