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混江龙转投南国 呼保义大战方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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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手握貔貅号令新,歙州谈笑定妖尘。
全师大胜势无敌,众将调兵真有神。
殄灭渠魁如拉朽,解令伪国便称臣。
班班青史分明看,忠义分明志已伸。
且说方垕闻听王尚书的言语,也回过味来,急忙教不要开城门,却为时已晚。城外李逵、项充、李衮望见门开,早把守卫剁碎。项充、李衮站住城门,李逵先抢入城里厮杀。后面朱仝、雷横也引大军都入城里去。卢先锋在本阵见城门大开,心下大喜,急令差遣前部军兵入内厮杀,占住要道,莫教放跑一个贼军大将,后卢俊义又亲引杀倒南兵人马。当下卢先锋当前,跃马杀入城中,正迎着皇叔方垕。交马只一合,卢俊义展平生之威,只一朴刀,剁方垕于马下。城中军马,开城西门冲突而走。宋兵众将各个并力向前,剿捕南兵。
却说王尚书正走之间,撞着李云截住厮杀。王尚书便挺枪向前,李云却是步斗。那王尚书枪起马到,早把李云踏倒。焦挺见冲翻了李云,便冲突向前,步走急来救时,王尚书把条枪神出鬼没,来戳焦挺,焦挺闪身一躲,却中左肩。王尚书见没刺死,又来战了数合,焦挺哪敢恋战,瞥了王寅便走。王寅正要追赶,城里却早赶出解珍、解宝、邹渊、邹润四将,截住王尚书厮杀。那王寅奋勇力敌四将,并无惧怯。不想又撞出秦明赶到,这个又是个会厮杀的,那王寅便有三头六臂,也敌不过五将,心思一转,回马望刺斜里去。解珍等都是步兵,也追不上。当有秦明去追,觑见王寅后背教亲,一狼牙棒打落下马,当下蹦出李云、石勇来绑缚了,就来献俘与卢先锋。卢俊义已在歙州城内行宫歇下,平复了百姓,出榜安民,将军马屯驻在城里。
卢俊义理罢军务,就来引高玉、王寅二人入内,卢俊义见高玉,便请就坐,笑道:“多谢高先生大义,免我攻城之苦。”王寅闻言,便骂高玉道:“某曾信你只是无奈,不曾背主,却不想你如此这般运作。”高玉忙解释道:“我确是被逼无奈,也早打了暗语,奈何你等不听。”二人就此争执起来,卢俊义等都只笑看,也不搭话。不一刻,朱武道:“二位先生且知,方腊气数已尽,如何还肯效忠?”王寅道:“我不似高玉这般背信弃义,只求速死,绝不言降。”卢俊义拍案道:“果然忠义,若不成全,岂不是我等无情了。”便叫左右推下,斩讫来报。下面又有苟正等人求情,卢俊义便使眼色。左右就把王寅带下,不一时,便请头来报知,卢俊义就叫厚葬。高玉看了,就来表降,卢俊义纳了。此后一面差人赍文报捷张招讨,驰书转达宋先锋,知会进兵。
却说宋江等兵将在睦州屯驻,等候军齐,同攻贼洞。收得卢俊义书,报平复了歙州,军将已到城中屯驻,专候进兵,同取贼巢。又见在昱岭关空折了许多牙将、裨将、士卒,烦恼不已。军师吴用劝道:“生死人皆分定,主将何必自伤玉体,且请理料国家大事。”宋江道:“虽然如此,不由人不伤感。我想一百八人虽未损伤一个,只是小厮兵卒都随我多年,也有如情同手足,见今空损吾手足,怎不伤感。”吴用道:“自古道:慈不掌兵。即为征战,难免没有损伤,兄长切莫踌躇。”如此劝了宋江烦恼,宋江便问后继如何?吴用道:“可以回书与卢先锋,交约日期,起兵攻取清溪县。”宋江了然,起书回了。
且不说宋江回书与卢俊义,约日进兵。却说方腊在清溪帮源洞中大内设朝,与文武百官计议宋江用兵之事。只听见梅寄鹤回来报说:“邢政临阵倒戈,夏侯成、包天师俱都阵亡当场,卑职抵敌不过,便来报知。”百官都惊,忽又有西州败残军马回来报说:“歙州已陷,皇叔于阵前亡了,尚书、侍郎俱被擒。今宋兵作两路而来,攻取清溪。”方腊见二报大惊,当下聚集两班大臣商议。方腊道:“汝等众卿各受官爵,同占州郡城池,共享富贵。岂期今被宋江军马席卷而来,州城俱陷,止有清溪大内。今闻宋兵两路而来,如何迎敌?”当有左丞相娄敏中出班启奏道:“今次宋兵人马已近神州内苑,宫廷亦难保守。奈缘兵微将寡。陛下若不御驾亲征,诚恐兵将不肯尽心向前。”方腊道:“卿言极当。”随即传下圣旨:“命三省六部、御史台官、枢密院、都督府护驾,二营金吾、龙虎,大小官僚,都跟随寡人御驾亲征,决此一战。此后调拨军马如常如故,不必絮繁。
不说方腊分调人马,两处迎敌。先说宋江大队军马起程,水陆并进,离了睦州,望清溪县而来。水军头领李俊等,引领水军船只,撑驾从溪滩里上去。且说吴用与宋江在马上同行,并马商议道:“此行去取清溪帮源,诚恐贼首方腊知觉,逃窜深山旷野,难以得获。若要生擒方腊,解赴京师,面见皇帝,必须里应外合,认得本人,可以擒获。亦要知方腊去向下落,不致被其走失。”宋江道:“若要如此,须用诈降,将计就计,方可得里应外合。前者柴进等三人去做细作,至今不见些消耗。今次着谁去好?须是会诈投降的。”吴用道:“若论愚意,只除非叫水军头领李俊等,就将船内粮米去诈献投降,教他那里不疑。方腊那厮是山僻小人,见了许多粮米船只,如何不收留了?”宋江道:“军师高见极明,只再加一点,把方天定、祖士远二人带上。”吴用称赞,便唤白胜随即传令,从水路里直至李俊处说知:“如此如此,教你等众将行计。”李俊等领了计策,白胜自回中军。
不日,祖士远携方天定都到,祖士远来与李俊商议备细。李俊先把方天定留下看管,却叫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扮做梢公,童威、童猛扮做随行水手,与祖士远乘驾六十只粮船,船上都插着新换的献粮旗号,却从大溪里使将上去。将近清溪县,只见上水头早有南国战船迎将来,敌军一齐放箭。李俊在船上叫道:“休要放箭,我有话说。俺等都是投拜的人,特将粮米献纳大国,接济军士。万望收录。”对船上头目看见李俊等船上并无军器,因此就不放箭。使人过船来,问了备细,看了船内粮米,便去报知娄丞相,禀说:“李俊献粮投降。”娄敏中听了,叫唤投拜人上岸来。李俊登岸见娄丞相,拜罢,娄敏中问道:“你是宋江手下甚人?有何职役?今番为甚来献粮投拜?”李俊答道:“小人姓李名俊,原是浔阳江上好汉,就江州劫法场救了宋江性命。他如今受了朝廷招安,得做了先锋,便忘了我等前恩,累次窘辱小人。见今宋江虽然占得大国州郡,先前擒了一员大国丞相,名唤祖士远的。祖丞相说大国招贤纳士,礼待贤臣。小人闻言,便从尊命,特将祖士远解救,有赚取他粮米船只,径自私来献纳,投拜大国。”娄丞相忙叫祖士远来见。祖士远上岸来,两个叙旧,祖士远道:“不曾想,你我一别,险些儿两世为人,天可怜见,有幸遇着李俊等壮士,愿报效我国,因此放我回来,我也答应保他做官,正不忘救命之恩。”娄丞相见祖士远说了这一席话,就便准信,便引李俊来大内朝见方腊,具说放人献粮投拜一事。祖士远、李俊二人见方腊,再拜起居,奏说前事。方腊坦然不疑,先恢复祖士远右丞相之职,再加封李俊为水军都总管之职,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童威、童猛皆封水寨副总管,且教只在清溪管领水寨守船。一切都了,方腊乃道:“待寡人退了宋江军马,还朝之时,别有赏赐。”李俊拜谢了出内,自去搬运粮米上岸,进仓交收,不在话下。有诗为证:
神谋妙算擒方腊,先遣行人假献粮。
指日宋军平大内,清溪花鸟亦凄凉。
再说宋江与吴用分调军马,差关胜、花荣、刘赟、张威四员正将为前队,引军直进清溪县界,正迎着南国皇侄方杰。两下军兵各列阵势。南军阵上,方杰横戟在马,杜微步行在后。那杜微浑身挂甲,背藏飞刀五把,手中仗口七星宝剑,跟在后面。两将出到阵前。关胜阵上觑见,谓众兄弟道:“哪个敢打头阵?”刘赟首先出马,手舞凤嘴大刀,直取方杰。方杰怒道:“想你一介骠骑,也敢和我争斗?”便驾马缠住,两将便斗。那方杰年纪后生,精神一撮,那枝戟使得精熟,和刘赟连斗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刘赟也使气力,不敢松懈一点。方杰见刘赟手段高强,沾不得半点便宜。暗忖道:“如此武艺,如何只做小职,定不能小觑了他。”也放出自己平生学识,不容半点空闲。两个正斗到分际,刘赟也把出本事来,不放方杰些空处。
南军阵里杜微那厮在马后见方杰战刘赟不下,从马后闪将出来,掣起飞刀,望刘赟脸上早飞将来。刘赟眼尖,早躲了飞刀,回马便走。方杰见走了刘赟,心思不能取胜,所以不追。刘赟回阵说了,关胜大惊道:“这厮手段利害,后面那厮也阴险的紧,如何是好?”就在阵里商议。这方杰得胜夸能,却在阵前高叫:“宋兵再有好汉,快出来厮杀!”关胜听了,亲往阵前要斗,口称道:“黄口小儿,暗器取人,怎算本事,敢来跟我斗么?”方杰道:“有何不敢?”两个就斗三十合上下,关胜卖个破绽,瞥了方杰,回马拖刀而走。方杰自觉能敌,批马赶上。杜微见了,心中暗忖道:“怕不是关家拖刀计,我且祝他一臂之力。”就要抽手掣起飞刀。飞刀还未出手,那里花荣早把箭矢射来,一箭正中面门。方杰闻听弓弦响动,下意去躲,那箭却不飞他来。关胜亦觑见方杰露处,转使神威,回身举刀便砍,一刀砍翻方杰。南军见了,都四散惊走。不出百十步,却遇见方腊御驾,方腊见前军大乱,就亲麾大军稳住阵脚,直来到军前摆开。但见:
金瓜密布,铁斧齐排。方天画戟成行,龙凤绣旗作队。旗旄旌节,一攒攒绿舞红飞;玉镫雕鞍,一簇簇珠围翠绕。飞龙伞散青云紫雾,飞虎旗盘瑞霭祥烟。左侍下一带文官,右侍下满排武将。虽是诈称天子位,也须直列宰臣班。苟非啸聚山林,且自图王霸业。
南国阵中,只见九曲黄罗伞下,玉辔逍遥马上,坐着那个草头王子方腊。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一顶冲天转角明金幞头,身穿一领日月云肩九龙绣袍,腰系一条金镶宝嵌玲珑玉带,足穿一对双金显缝云根朝靴。
那方腊骑着一匹银鬃白马,出到阵前,亲自监战。远远看见方杰、杜微双双战死,心下大怒,正要出兵。忽闻一通锣鼓响动,只见宋江等都到。原来宋江在中军听得报说:“方腊亲引大军到前。”急出到阵前,看见对阵方腊御驾,心思到:“他那里到算威武,我且摆他一阵比较一二可也。”于是也来到军前摆开。左右是孔明、孔亮各执长枪。身后是一个巨汉郁保四,手持一面帅旗,镇在那里。正中销金大红罗伞盖底下,那照夜玉狮子金鞍马上,坐着那个有仁有义统军正先锋。怎生打扮?但见:
凤翅盔高攒金宝,浑金甲密砌龙鳞。锦征袍花朵簇阳春,锟吾剑腰悬光喷。绣腿絣绒圈翡翠,玉玲珑带束麒麟。真珠伞盖展红云,第一位天罡临阵。
宋江全身结束,自仗锟吾宝剑,坐骑金鞍白马,立于阵前监战,掌握中军。宋兵等众将就来迎敌,要擒方腊,两边大军都来厮杀。双方激战正酣,方腊看准时机,派一部精锐从侧翼冲击宋军。宋江忙叫花荣引一部抵住,吴用道:“他从侧翼来攻,我从另一侧去打。”宋江认理,点将道:“张清引骑兵去攻他侧翼,鲁智深、武松引步兵徐徐围住阵脚。”三将带兵去了。那花荣觑见敌军裨将,提枪来斗,觑见教亲,使个镫里藏身躲过他兵器,望那将腿便刺。那裨将吃痛,回马抱鞍而走。花荣一招手,就把大军掩杀过来。南军里方腊见偷袭不成,忙令鸣金收兵。大军都退,不出五十步。忽闻一侧喊杀声向,正是张清引骑兵到此,从中截断南军前阵。张清觑见方腊,只用石子一打,正打掉方腊头上幞头一角。方腊大惊,哪顾得周围将士生死?回马便走。南军诸将见大势已去,纷纷四散奔逃。下面士卒见自家头领都乱了,也不成阵势。南军大败亏输,四散而走,正被鲁智深、武松一队截住厮杀。其中战死、投降者颇多。
方腊御驾跌跌撞撞回至清溪州界,只听得大内城中喊起连天,火光遍满,兵马交加。却是李俊、阮小五、阮小七、童威、童猛在清溪城里放起火来。方腊见了,大驱御林军马,来救城中,入城混战。宋江军马追杀将来,赶到清溪,见城中火起,知有李俊等在彼行事。急令众将招起军马,分头杀将入去。此时卢先锋军马也过山了,两下接应,却好凑着。四面宋兵,夹攻清溪大内。宋江等诸将,四面八方杀将入去。各各自去搜捉南军,打破了清溪城郭。方腊只得败走帮源洞中去了。那方腊入洞内暂歇,心下稍安,忽听得飞马报道:“御林都教师贺从龙总督军马去救歙州,与卢俊义交战不敌,恳求大王出兵来援。”方腊听了大惊道:“宋江尚未平定,如何有兵去援贺教头?”于是下令教贺从龙死命抵住。探马去了。
再说贺从龙与卢俊义战过两次,都不能取胜,正待援军。探马回来报知,闻听方腊旨意,其中并无增援之意。仰天长叹道:“天不佑我朝,如何匹敌?”于是率大军都来投降卢俊义,卢俊义闻言大喜,就来纳降。贺从龙指点山路,卢俊义便引大军都到山后。正巧见宋江入城,便来宋江会合。宋江、卢俊义二人入城,如何作战不提。
且说娄敏中闻听李俊等造反,心下便知中计,立刻举剑率兵来援。正遇见阮小五在彼,便引军厮杀。阮小五也不抵敌,回身便走,转过街角去了。娄敏中紧跟上去,将转过街角,却被童威、童猛各引一军前后堵住。娄敏中左指右挥,部下冲突一回,死伤惨重。娄敏中见冲突不出,欲要拔剑自刎,忽一声道:“仁兄且慢,你我从长计议。”娄敏寻声中看时,一侧楼上窗前正是祖士远。娄敏中咬牙切齿、满目血丝,谓祖士远道:“你我都食大王俸禄,如何不愿效死?”祖士远还要劝,娄敏中大笑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番我等败了,便绝不思活路。”言毕,自刎而死。这一批军马都是娄敏中亲信,见主人自刎,纷纷跟随,百十来人没一个投降的,都自死在巷里了。祖士远楼上望见,感慨一声道:“仁兄好气魄,我不能比,惭愧。”下楼来与阮小五道:“求将军网开一面。”阮小五深感娄敏中忠义,便不叫搜刮尸身,各都好好埋葬。一番大战过后,宋江便叫打扫战场,收拾城郭,放榜安民,当夜无话。次日,宋江与同卢俊义起军,直抵帮源洞口围住。
且说方腊只得一伙裨将保驾,走到帮源洞口大内,屯驻人马,坚守洞口,不出迎敌。宋江、卢俊义把军马周回围住了帮源洞,又命祖士远到洞口。祖士远道:“愿肯投降之众,便出洞来,宋军不杀他,垦复良民者,亦不杀之。”久等不见动作,就来复述,直到傍晚方回。洞口守军听了,来报方腊。方腊不以为意,只觉宋江攻不进来,才出此下策,便道:“不必管他。”守军自去了。当夜,早有数个裨将陆陆续续引小股部队,出洞投顺宋江。此时节,方腊正在宫中酣睡,忽闻得知又将领带兵倒戈,心下大惊,便命严加看顾,但要临阵脱逃者,斩讫报来。一夜杀死牙将数人,才止住逃兵。方腊心惊胆战,再不敢入睡,只是当夜无话。
次日清晨,祖士远又来说前事,见依旧没有动静,便一招手,把方天定带到洞前。那方天定被五花大绑,跪在洞口,左右是吕方、郭盛,各执画戟立定。祖士远又道:“方腊之子,方天定在此,贼首方腊若肯在日落之前投降,可网开一面,放你子为良民,免受屠戮之刑,若到时未降,且把方天定就地正法,你好自为之。”却说方腊在帮源洞如坐针毡,亦无计可施。忽闻报说,心下急躁,见一众文武没个主意,怒道:“却没一个能成事的,太子就在洞外,如何方能营救?”见众文武不搭话,方腊正自忧闷。忽见殿下锦衣绣袄一大臣,俯伏在地,金阶殿下启奏:“我王,臣虽不才,深蒙主上圣恩宽大,无可补报。凭夙昔所学之兵法,仗平日所韫之武功,六韬三略曾闻,七纵七擒曾习。愿借主上一支军马,立退宋兵,中兴国祚。未知圣意若何,伏候我王诏旨。”方腊见了大喜,便传敕令尽点山洞内府兵马,教此将引军出洞,去与宋江相持。未知胜败如何,先见威风出众。不是方腊国中又出这个人来引兵,有分教:金阶殿下人头滚,玉砌朝门热血喷。直使扫清巢穴擒方腊,竖立功勋显宋江。毕竟方腊国中出来引兵的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