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正义之名藏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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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君继位之时遭此变故，此等浩大之事很快就传到了小骊妃的耳朵里。
她从未如此害怕过。
“果然…果然……”小骊妃喃喃着，她向来情绪稳定，很少惴惴不安，可此刻听到了朝堂之上的事情，也只剩下了恐惧。
不过细细看下来，她的恐惧中也带着几丝庆幸。
荀息让人料理完了骊妃和奚齐的后事，奚齐虽只做了一日之君，可好歹也是有先君遗命的君主，荀息还是让礼官们按君王的礼制将奚齐收殓葬于先祖陵墓曲沃。
至于骊妃，荀息思前想后，还是让人将她葬在了献公墓旁。
将这些事情安排下去之后，朝中的大臣们也开始来探口风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奚齐既死，那么谁来当这个大晋的王？
荀息实在是想撂挑子不干了，可如今他已经无法后退，献公将相国之位交与他，就是希望他在晋国有难时站出来。
“绛城之内唯剩卓子了。”荀息道。
正巧大臣们在这儿，荀息与这群人约好，将一起拥立卓子为君，共同治理大晋。
与此同时里克和丕郑也在另外的大臣间游走，想拉拢更多的人进己方的阵营。
荀息抓紧时间去宫中找了小骊妃，与她商议将立卓子之事，小骊妃面露难色，她向来只求安，对那个众人趋之若鹜的位置并不感兴趣。
反倒是卓子站了出来，他在荀息面前跪下，道：“值此危难之秋，卓子愿担此任。”
小骊妃并未阻拦，她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最后也只是问了一句，“你想好了吗？”
小少年对她笑笑，“儿臣想好了。”
小骊妃便叹气道：“你自己做主吧。”
卓子的登基仪式较之奚齐要低调不少，荀息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张罗那些有的没的，只希望赶紧把晋国推向正轨。
可是就在卓子被荀息宣布确立为君王时，知道消息的里克再次到宫里杀了卓子。
他这次都没带大军，只是一个人带了武器，但最近宫内生变，人人自危，根本没有人敢管他。
王宫大殿最近沾染的血太多了，朝堂中的人看到以下犯上聚众作乱的戏码也足够了。
大殿里，卓子歪倒在君位之上，小少年在哥哥奚齐得势之时尽可能藏着自己，不争不抢，而后在出了意外无人可继位之时又站了出来，他才不过十岁多，却有此等巧慧的心思。
荀息本来还在安慰自己，卓子以前的笨或许只是藏拙，小骊妃感觉比骊妃要靠谱得多，立卓子为君，对大晋来说未必不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没想到里克连卓子都不放过。
如果说杀骊妃母子是因为此前结了怨，可是小骊妃和卓子一直都低调在宫内，不曾参与。
所以，里克宣扬的都是为了大晋，其实也藏了不少自己的私心吧。
荀息站在卓子之前，与里克两两对立。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队友，可是如今却站在了生死对立面。
“你为何非要赶尽杀绝？”荀息问道，语气已经没有了愤怒和激动，只剩下如死灰般的平淡。
里克反倒慷慨激昂了，“骊氏皆为祸乱！我弑二君是为迎贤主！你们此时不懂我没关系，十年二十年以后你们才能知道我如今的一片苦心。”
里克身后的太子党皆附和。
荀息不再作答，他回头看了一眼王座，不知道是在看已经死去的卓子，还是在透过卓子看曾经的好友，荀息轻轻地说了句“对不住”。
对不住啊孩子，拥你为君，却无法保护你。
对不住了大王，你的遗愿，我终是达成不了了。
然后他穿过里克，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当日夜里，荀息自杀于家中。
小骊妃知道卓子也被里克杀害后并没有像骊妃那样哭闹，她只是坐在原位上，兀自流了很久的泪。
傍晚时分，宫人看到了挂上白绫准备自戕的小骊妃，赶紧将她救了下来，忠心的宫女日夜看守着，才没让小骊妃跟着卓子一块儿走。
“采灵，若无意外，往后这一生，只能是你陪着我了。”小骊妃摸了摸守在自己床榻前的婢女，轻轻道。
屋内只剩了她们俩，采灵道：“采灵愿意一直伺候您，只是希望您莫要再做傻事了。”
“你说卓子应该走远了吧？”小骊妃望着头顶的床帐，像在问采灵，也像在自语。
采灵点头道：“卓子一定过上了他真正喜欢的生活了，只是…往后你们就不能再有任何一点往来了。”
“嗯。我知道。”小骊妃闭上眼，眼泪划下，流进了发丝里，是为母子之间此生不复相见，亦不再有各自的消息。
——
许久之前。
“卓子，你是真的对王宫贵族没有兴趣吗？”
“荀息大夫所教的处世之道，父王每日所要应对的臣子政事，不及母妃所说的山水之乐半点有趣。”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我儿去追寻你认为的有趣吧。”
“什么？”
“没事，以后你会知道的。”
自那时开始，小骊妃就通过埋在大树底下的信号与外界取得了联系，她用进宫以来的所有积蓄，让人在外面给她办事。
她让人从外面寻了一个年纪相貌与卓子很相似的男孩，让卓子与男孩互为交换。
这些年来，小骊妃看着骊妃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与施私通，她找到司林伯给大王下药，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往火坑里跳。
小骊妃阻拦不了姐姐，可是她有卓子，她不能让姐姐的行为波及到无辜的卓子，所以她很早很早就开始为卓子打算。
好在卓子对晋公之位也不感兴趣，对自己为他的打算很是配合。
顺利将真正的卓子送了出去，小骊妃带着假卓子，教他宫中的礼仪，教他识人，同时也避免让他单独和别人相处。
奚齐被杀后，小骊妃已经嘱咐过假卓子，此时即位会很危险，若他不肯，她会为他想办法推辞。
却是不料假卓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一国之君，那是多大的诱惑啊。
当荀息来找小骊妃时，假卓子自己便应了下来。
小骊妃虽然料想过最坏的结局，可看到假卓子之死后，她也感到一阵阵后怕，幸好，幸好，她多年的筹谋总算是没有白费，好在她自己最在乎的孩子，现在还活在这个世上。
哪怕此生不再相见，但知道他安好，这就足够了。
遥远的绛城之外，距车厢城十多里地的小山沟中。有个少年。
小山沟坐落在中条北麓，涑水河源头南岸，此处人迹罕至，山清水秀。
小小少年靠自己的双手搭建了一座小木屋。
吃过了夜饭，他躺在房顶之上，看到满天繁星。
天下浩大，可他和太多人曾经被王宫那丁点地方所困住。
山水之美，美不胜收，绝非王宫内的勾心斗角所能比拟。
小少年看着最亮的那颗星星，轻轻道：“谢谢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