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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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豆抚平了衣角，又把地上旋出来的小窝踩平，目光坚定的看着王贵。
“念书跟以往一点都不一样，很苦，很累，很难，好几次都坚持不下去了。”
“跟王贵哥在一起玩耍每日都特别开心，哥哥们也很照顾我，答应了不会将我尿床的事情到处说的，很难不选王贵哥......”
王贵听到这里哈的一声蹦起来，一脸得意的嘴脸对着林恩。
“但是，先生说了，学习可以使人不闭塞，要忠信为主，不与不同道的人交朋友，有了错误就不怕改正。”
林恩听到这里，睁开眼睛认真看着小豆。
小豆似乎越说声音越大，眼里也逐渐有神，他对着林恩和王贵二人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如此正经的礼仪，除林恩以外其他孩子都纷纷吓了一跳。
“虽然念书很苦，但是我好像能学到一点点东西，所以我愿意努力。王贵哥，你们欺负人，不好，虽然你们老说只是玩乐，但我认为非君子之争。所以，不是我选择了恩子哥，而是我选择了继续读书。”
林恩忍不住点了点头，应和他。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这一言，小豆表明了自己想做君子，学君子言行合一。而王贵则是被很自然的归到了“非君”一类。
说难听点，就是小人。
林恩满意的拍了拍小豆的肩膀，可能小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骂人了，眼神干净又纯粹。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王贵身边一群人还处于状况之外。
身边的小弟摸到王贵旁小声问。
“哥，什么不固固的？他们在说什么？”
王贵一巴掌呼在这个小弟脑袋上。
“我怎么知道！你没看到毛豆最后居然选林恩了吗？还固什么固。”
王贵这会气得牙根痒痒，他看着面前正在讨论读书的两个人。
两人还在探讨刚刚小豆说的那句话对应的是书本上关于什么方面的内容。
看到林恩充满笑意的眼神，王贵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嘲讽了，但偏偏自己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就这么看着，看着这个之前被他们一惯欺负的人，嘴里似乎用极小声音念叨着：果然多读书在哪都能派上用场。
王贵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什么东西轰得一声在他耳边爆开。
他就知道，林恩这个小子一直看不起他们乡下人！
记忆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
林家一家是一夜之间搬到这个村子里的，那时王贵调皮跟着父母偷摸来到林恩家偷看。
林恩跟他们完全不一样，这个少年不仅穿着白色的长袍，干净整洁，身上还配着挂饰，走起路来似乎还带有清香。
他待人温和，说起话来咬文嚼字声音清脆悦耳，连面皮都不似他们那般小麦颜色，胳膊也是细的像两条竹竿，往那一站就跟神仙下凡一样，感觉风都能把他带走。
王贵清晰记得自己的娘说过：若是自己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每日都要牵着孩子在村里溜达！
但王贵心里想的是：这样好的少年，是不会获得大家的认可的，特别是与大家都不同的情况下。
王贵知道不喜欢林恩，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
他甚至都有些记不清是怎么开始的了。
第一次，王贵就带着伙伴们将满桶水倒在了林恩的身上。
林恩没有生气甚至没有还嘴。
第二次，林恩的鞋被扎穿，他的双脚趟了一地的鲜血长出了厚厚的老茧。
第三次，林恩身上被抹了臭泥，他臭着身子在河里洗干净才回去。
第四次，林恩放牛后山休息处被倒满了牛粪，他也收拾到天黑。
第五次，林恩衣袋里的钱被他们全部拿走。
大家都知道林恩是傻子，只会乖乖受欺负。
记不清多少次了，这个看起来整洁干净的孩子，也习惯每日也穿着破洞衣裤出门，头发蓄的乱糟糟的，脸上抹着泥巴，躲着他们，也晒得黑黑，每日就跟受惊的小兔一样活着。完全不似从前仙人模样。
王贵很满意林恩这幅模样。
果然，村里娃就是要有村里娃的样子。
无数次的沉默，只能换来无数次的变本加厉。
终于，在伙伴们打赌怂恿下，王贵将一块晒好的红砖砸在了路过的林恩头上。
......
如今看着这个曾被自己踩在泥里的少年，干净又整洁，笑容仿佛春风一般柔和，连带着从小跟他们一起在田垄上光脚丫跑的鼻涕虫毛豆，此时看上去背都挺的那样直，一板一眼像极了翻版的林恩。
王贵失声大喊，面容也跟着扭曲起来。
“读过书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就知道，你根本瞧不起我们！”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王贵就闷头直接跑开了。
王贵这个主事的跑开了，剩下的虾兵蟹将们也都乌拉拉的做鸟兽散了。
“恩子哥，谢谢你......”
林恩回头，小豆站直了背，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
林恩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今日做的很好，这几月辛苦所学没有白费。”
小豆点头，眼里闪着光芒。
“其实我读书很笨的，读了几月了，还是只会念这么几句，也不太会写字，只会学着画画。但今日做抉择的时候，书中的道理我居然能明白一些了。先生说的没错，读书真的能让人变聪明......也是到现在我才明白，之前王贵哥他们所作所为是错，是欺负人，我还跟他们一起欺负过恩子哥......”
小豆自顾自的说着，眼睛里很快就有泪光闪闪。
林恩抿了抿嘴，小豆子接着说道。
“村子里的伙伴们都听王贵哥，我想王贵哥也能认识到这一点，能够去做对的事情。”
林恩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小豆的转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没有正确引导的好孩子。
但王贵大他们几岁，这种道理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说到底，不过是不想改变罢了。
他揉了揉眉头。
“想要改变别人是很难的，目前我们能做的要不断精进自己，要认识到眼界之外的世界有多大......”
小豆点了点头，林恩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没有。
林恩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要离去，小豆眼疾手快的将白色的东西放到他的手心里。
小豆笑着挥手。
“是枣糕哦，我姐姐做的，可好吃了。”
林恩也不多拒绝，笑着收下了，视线中出现一抹灰色的身影。
是一个少女，站在院子外面。嘴角含笑的静静的看着他，穿着灰布麻衣，脸上虽有点蜡黄，笑容却直达心底。
林恩似乎能看到这个少女的眼眶都是泪水。
他也忍不住站定，对着少女摆手作别。
“看样子，哥哥交朋友了呢。”
阿雅撑着小脸蹲在地上，看着林恩笑着朝他们走来。
林母笑着对林恩挥手。
“是一同念书的孩子吧，恩子的朋友，应该也是个好孩子。”
“哎，哥哥有伙伴了，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了。”
阿雅像个小大人一样的叹气。只是这话落到林母耳朵里，林母不由得一僵。
阿雅捶了捶酸麻的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嗯，哥哥真真是不一样了啊，那就这样吧......”
过了片刻，林母淡淡的嗯了一声，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