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人对人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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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翎再见到秦铮和赤焰，已是翌日旭日初升时。
两人跑到山里打了一整夜，衣服破损，头发凌乱，满身灰土草叶归来。
但秦铮的脸依旧干净美丽，眉宇之间也不见疲惫。
赤焰到底是才解蛊，体力不济，又不肯认输，脸都白了，脚步虚浮，一见沈翎，昂头挺胸轻哼道，“我还没恢复，只跟他打个平手！下次再战！”
“赤焰叔叔好厉害呀！”穆屾推着魏平曜从房中出来，两个小孩子望着他眼神崇拜，一通猛夸。
赤焰乐得找不到北，拍着胸脯答应教他们武功，跟他们一起玩儿，甚至主动提起雪月楼的藏宝库，说改日带他们去瞧瞧，喜欢什么随便拿。
对沈翎都没提过藏宝库的事。
“赤焰叔叔比我舅舅大方多了！”穆屾小脸认真道，“当然了，本来就比我舅舅有钱！”
这话说到赤焰心坎上，他哈哈大笑，给了秦铮一个挑衅的眼神后，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补觉去了。
秦铮和沈翎回房，关上门。
“薛清泽那边……”
“薛清泽得……”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字废话没有，都提起薛清泽。
“你先说。”沈翎落座，打开坛子，成堃的移魂蛊还没死，但游动得更迟缓，怕是活不了多久。
赤焰恢复如常，意义重大。
引蛊香成功，接下来第一件事是解救薛清泽。他中蛊时间在赤焰之后，时日不长。
“我不能贸然离开幽州城。”秦铮说，“稳妥起见，解蛊离不了你。”
只让赤焰去，武力够，但解蛊之后还得沈翎救人。
沈翎点头，“你留下，我跟赤焰回盛京。”
“好。”秦铮并不喜欢这样，薛清泽是他的朋友，他想跟沈翎一起行动。
但他是尧国主将。
议和书刚签署，下一步是交接，到时必然要他带兵前去接掌凉国割让的五座城池，以及矿山。
虽不确定皇帝东方衡是人是鬼，可百姓无辜。他擅离职守被发现，定有人趁机大做文章。他并不留恋将军之位，只是不希望因为他重燃战火。
“今夜出发吧。”沈翎说，“还有些事。”
……
白桦再来找沈翎时，已得知赤焰安然无恙的消息。
“听小山说，你要回盛京去救薛清泽。”白桦沉声道，“冯梦雨……你怎么打算的？”
“试试引蛊香。”沈翎正色道，“就算不成功，人应该不会有事。”
赤焰试过了。
白桦深深叹气，“好。我跟你一起去。”
沈翎蹙眉道，“白爷爷要不再考虑一下？”
给冯梦雨解蛊，对白桦而言，无异于眼睁睁看着沈翎杀灭白靖的灵魂。
“该有个了结，我会陪着他。”白桦眼底泛起水光。
午后赤焰苏醒，沐浴更衣，精心打扮后来找沈翎。
一进门，又是撩头发又是摸下巴，耍帅的小动作一个接一个。
结果沈翎盯着面前一只灰扑扑的老鼠，头都没抬。
“混蛋！你倒是看我一眼！”赤焰气恼走过去，拎起老鼠尾巴在空中甩了一圈，就要扔出去。
沈翎也不急，轻笑道，“好玩吗？你猜，它是谁？”
“啥？”赤焰愣住，“老鼠能是谁？”话落突然瞪大眼睛，一把抓住被他甩懵的老鼠脖子凑近看。
他居然从一只老鼠眼睛里看到了怒火和怨恨！
“我艹！成堃！”赤焰太过震惊，张嘴破了音，继而放声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沈翎你个混蛋！你怎么想的，把他变成一只老鼠！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是想乐死我，好继承我的雪月楼吧？老子这辈子都没这么开心过！”
喜事一个接一个。
先被沈翎解救，同时成堃只剩下一只虫子，雪月楼真正归赤焰，从小到大压迫他禁锢他的牢笼终于解脱。他找秦铮打架，也是当时过于激动，必须有个释放的途径。
本想着就是如此了，那蛊虫活不了多久，死了就完了。
结果没想到，沈翎居然又把成堃的移魂蛊放进老鼠体内！
曾经成堃很多次扼住赤焰脖颈，让他濒临死亡边缘。
而此刻赤焰捏着老鼠的脖子，轻轻一用力，它就死了。
这种感觉，太爽了！
“别捏死，还要再试一次药。”沈翎叮嘱后，便开始制作新药。得了个真正的移魂蛊，她有了新想法。
于是，等秦铮进门，就见沈翎专注于制药，而赤焰坐在她对面，在殴打老鼠……
左右开弓，把老鼠扇过来，又拍回去，边打边乐，跟个大傻子似的。
“铮铮你来啦！”赤焰回头看秦铮，笑容满面道，“你帮我挑个爪子，我砍下来，喂它吃了。”
一报还一报。
秦铮听到赤焰叫他铮铮，微微蹙眉道，“我没空。垣垣。”
沈翎语带笑意道，“你们俩对彼此都有专属爱称，我看你们俩一起过好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又同时迅速收回视线，被雷到了。
赤焰找来一把袖珍小刀，真切下老鼠一只前腿，还细细切碎，强行喂进去。
秦铮在旁边皱眉看着，有点反胃，但也没说什么。
结果赤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大笑一声后，突然跑出去吐了起来。
“赤焰叔叔你没事吧？”穆屾跑过来关切道。
赤焰蹲在墙角吐了很久，后面只是干呕。
穆屾端来一杯水，他漱口后，感觉好很多。
“我跟他不一样。”赤焰喃喃道。他像是说给穆屾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方才有一刻，他觉得那老鼠在笑，像是笑早晚他会跟成堃一样变态，因为他们是亲父子。
太可怕了！赤焰顿觉毛骨悚然！
“小山，你觉得我是疯子吗？”赤焰皱眉问。
穆屾一本正经道，“真疯子不会意识到自己疯的。赤焰叔叔被控制多年，刚刚解脱，一时不习惯很正常。”
赤焰挑眉，把穆屾抱起来，亲他一口，缓缓地笑了，“你比我还聪明。”
“外甥似舅，我舅舅是天才，所以我也是。”穆屾嘿嘿一笑。
赤焰轻哼道，“说不定我也有外甥，只是还没找到。”他坚信以他娘的坚强，当年逃走后一定过得很好，也许有别的孩子，也许都当祖母了。
“祝风叔叔早日找到亲人。当然啦，我们都是你的亲人！”穆屾小脸认真道。
吐了一回，赤焰常年积压在心底的郁气也散了，看都不想再看那老鼠一眼，背着魏平曜，抱着穆屾，在院子里飞来飞去，沉迷在孩子的夸赞声中无法自拔。
秦铮把赤焰留下的烂摊子清理干净，沈翎做好新药，试了一次，效果更好了。
而后她便叫上白桦一起去见冯梦雨。
“程奶奶如何？”沈翎问。
白桦摇摇头。程素云精神崩溃了。
冯梦雨见到白桦，先是跪地哀求，承认错误，说他愿意一家三口去隐居，再不会跟胡慈航为伍。
见白桦不为所动，他又破口大骂，指责白桦和程素云对不起他，全都是他们做父母的错，害了他一生。
“动手吧。”饶是有心理准备，白桦亲耳听到那些辱骂，仍是难受得喘不过气。
见沈翎突然拿出一个香炉，冯梦雨神色大惊，“你们要干什么？”
沈翎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默默点燃引蛊香。
冯梦雨顿觉不妙，又开始哀求白桦救救他。
“爹，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不是要做好人吗？我出事，死的是冯梦雨啊！他爹娘就他一个儿子，如何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冯梦雨神色惊惶道。
白桦拧眉摇头道，“不会，真正的冯梦雨，会好好回家。”
冯梦雨闻言，如遭雷击，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不可能！他早死了……怎么可能好好的？”
沈翎：迄今为止碰到的被下移魂蛊的人，都以为所侵占身体的原主人死了。
她不认为胡慈航之流也不知情。但他们有意隐瞒此事，一来不必告诉已在他们控制之中的人那么多秘密，二来，是防着消息泄露出去，有人搞出引蛊香这种东西，破解移魂蛊。譬如沈翎。
比起给赤焰用的引蛊香，沈翎今日又做过改良，且针对冯梦雨用上双倍的量。
当冯梦雨额头出现黑点，白桦的手便开始不住颤抖。
“爹……救救我……”冯梦雨的声音越发虚弱。
沈翎打开地牢的门，白桦进去，跪在地上，抱着冯梦雨，轻轻拍着他的背，老泪纵横，“靖儿别怕，爹在呢，你安心去吧。”
……
走出地牢，白桦仰头望着夜空中圆圆的明月，怔然道，“今日是十五吗？”
“是十五。”沈翎扶住白桦，感觉他随时会晕倒。
“靖儿就是月圆之夜出生的。”白桦喃喃道，“我本想跟你一起去盛京见胡慈航，又觉得不必了，老婆子离不开我。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
“胡慈航想方设法折磨我大半辈子，并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只是他看不惯我，不相信我会一直做好人。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当年躲到这么远，他还是不肯放过我，连我的家都要毁掉。人对人的恶意，真可怕啊！”
活了两辈子的沈翎，对此也深有体会。
白桦望着沈翎，神色疲惫，语重心长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越退让，敌人只会得寸进尺。但我老了，想报仇也有心无力。待你见到胡慈航，转告他，我不会寻短见，我会好好活着，初心不改，继续做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