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麻黄岭伏兵于险 鸳鸯沟考验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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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声下令,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银甲兵,可是早就在这恭候多时了。
山坡上大批滚石落下,先进入麻黄岭的将士们哪是那么好撤的,一时躲闪不及,就被滚石砸中。
张成不知是功夫好还是运气好,还真叫他逃了出去。
副将还在喊着“快撤”,但是银甲兵岂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方统领一声令下,“冲啊!”
一千多名银甲兵声势浩大向下俯冲,西夏兵本就经历了一场鏖战,很多人身上都带着伤,在这里遇到伏击又是一阵慌乱,好多人都来不及抵抗就被斩于马下。
西夏兵虽然人多,但是大部分还是想跟着将军逃出这个鬼地方的,誓死抵抗的人就少了许多。
这样一来,银甲兵的攻势就更加迅猛了。
他们也没有非要捉拿张成,那不是他们的目标,方统领的命令就是杀敌,越多越好,也不必费力追击,做好他们的事就行。
方统领看着西夏兵仓皇逃窜的背影,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银甲兵比定西军早了三天出发,就是为了做一支奇兵。
将军带着大部队在正面激怒敌人,引得他们倾巢出动,消耗战力,他们则趁敌人后方空虚时,迅速占领大营。
本来攻占地方大营并不那么容易,但谁叫他们有内应呢!
泽利才不会是真的叛逃,他也是在临出发前才从将军口中得知的这件事情。
他是看到了将军去给泽利送药,将军也是那个时候和泽利定下了这个计谋。
他是真佩服将军,不是佩服她的这个计谋,而是佩服她的胆量,还真敢把这个老匹夫放出去啊,就不怕放虎归山吗?
明明上午两个人还剑拔弩张呢。
不过显然结果是好的。
稳住大营后,他留下了少部分人马接应将军派来的其他队伍,是的,将军同时做了别的安排,具体是什么人他不清楚,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任务。
他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在麻黄岭伏击,如果等到攻破大营再来做准备那可就太晚了,他们自然是两天前就在这里准备了。
至于为什么会知道张成他们一定会败逃路过此地,那就是将军的妙算了。
从将军占领的山头到环州大营的方向不止一条路,但这是最快的一条,将军赌张成会走这条路。
将军赌对了,那后面呢?将军是不是也会赌对。
他没有心思去继续想下去,他的脚下踩着数千西夏军的尸体。
麻黄岭的伏击,只有战死的西夏兵,没有投降的,他们银甲兵以一千多的兵力,达成了消灭于自身四倍的敌人,这还是头一次。
太阳渐渐西沉,张成带着仅剩的一万多人在一处休整。
张成也开始琢磨过味儿来,占领大营的和刚刚伏击他们的应该是定西军无疑,他们同样都是占据有利地形,或是设伏、或是正面攻击,但是最后却不恋战、不追击。
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还有后手!
定西军的兵力和他们相当,听说精锐的将士都被完颜赛不带走了,所以定西军的兵力其实是不如他们的。
所以,他们肯定没那个心情去和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张成喃喃道,他想起来了。
无论是不是汉人,《孙子兵法》的影响力可是太深远了。
他们就是撤兵的“归师”、“穷寇”,定西军没有紧着追击,而是每次都给他们留了一个缺口,让他们想着逃,而不至于拼命。
逃去哪?
自己知道大营被占,还带了这么多兵,第一想法肯定是回援大营,那个女人猜对了。
而这次又没有追,她肯定也在猜自己会去哪里,然后在路上进行伏击。
那么自己,第一想法是去哪里呢?
张成闭上眼睛,自己想进城,环州城还有自己的人马,麻黄岭那条路过不去,自己自然是要走其他路回环州的。
可是,如果自己不回环州城呢。
张成开始衡量现在的局势,不回环州城,便会没有粮草,那自己和将士们都得饿死。
除了环州城,还有庆州城有粮草,不知自己那些没逃出来的士卒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坑杀,还是做了降兵。
若是诈降,他们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就是自寻死路。
除此以外,还有华县、吴县可以去,华县没有军队驻守,他们可以抢掠一番,吴县有西夏军队……
太远了!
张成捶胸顿足!华县和吴县还是离得太远了!除非有人通风报信让他们过来支援,凭他们这些人,没带一点粮食就出城,到现在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五万对两万,谁能想到是这样的终局。
“将军,我们现在……”副将靠近张成低声说。
将士们没有之前从定西军手中逃脱的侥幸和要救援大营的愤慨了,现在心情都是很沉重的。
他们似乎在被人追着打,就好像走入下一个地方,说不定也会有伏兵一样。
他们不是像张成一样分析出来的,而是一种军人的直觉。
定西军太强了,还有刚刚那些身穿银甲的兵,似乎比之前山上的定西军还要厉害,这次真是碰上对手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张成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来道:“定西军阴险狡诈,暗中发兵,还偷袭我大营,提前埋伏麻黄岭,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诡计!我们今日能让此等阴险小人得逞吗?”
“不能!”
副将心中稍安,将军就是厉害,几句话就又将低迷的士气提振起来。
“我们现在就要前往环州城,进了城就什么都有了,大家再坚持一下!”
“誓死追随将军!”
军士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张成举手做了个“收”的手势。
“现在前往环州的路有三条,一条坦途,我们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环州城,如果真有定西军,我们会和他们正面迎战,因为此地不宜设伏。还有一条,是走龙草山,这条路上有许多村子,我们可以去获得补给,但是也最易设伏。还有一条路……”
有的将士在张成说有三条路的时候就已经在迷糊了,按照现在所在的位置,明明只有两条路啊。
所以在将军说还有一条的时候,大家都竖起耳朵听。
“过鸳鸯沟,走北埫口。”
“鸳鸯沟?”
将士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鸳鸯沟并不是一个交通枢纽,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沟,平时洗个衣服打个水,有的地方也会倾倒污水……
鸳鸯沟两侧没有什么农家,因此也没有架桥,若是过鸳鸯沟,定要从上面过。
虽说现在上面已经结了冰,但是现在这么多将士都从上面过的话,恐怕不行。
再说北埫口,它北面是埫口,南面可是极为陡峭的,平时没事,都不会有人去。
“这两个地方,山高水险,定西军定然不会设伏,但是对我们来说也是极大的挑战。首先,要放弃我们的战马,然后,要连夜翻过北埫口,若是天明,定西军发现设伏未成,定会四处找我们,到时候我们还没有进环州城,情况就被动了。”
张成平时只需在帐中和自己的副将讲明如何行动,哪会和将士们讲的这么细致,还不是他怕自己背负马援一样的骂名。
山高水险的这条路,保证没有埋伏,但是要想让大部分人走到环州城,肯定会有人牺牲。
到时候士兵们要是怨怼自己选了这条路怎么办,误解自己想效仿“马革裹尸”的马援,置士兵于险境,自己赚千古美名。
“拼一条生路出来,我们听将军的!”
副将带着头,将士们也跟着附和。
今夜亦是无月。
“将军,环州城外大营粮草、器具、人马均清点完毕。”一个万夫长笑着过来向缘子汇报,缘子满意地点点头。
站在环州大营里,她没有觉得这些不真切,这可都是她谋算的结果,不然,她难道会贸然用兵?
她不再是两年以前的漓月,只有一腔热血,然后听着别人的指挥行事。
而且,现在也没有人能给她做这个后盾。
啪啪啪——
鼓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福……哦不,将军真是好本事!”
缘子转头,原来是王太监。
“监军大人一路辛苦。”缘子嘴角是淡淡的笑。
“诶,”王太监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能有幸见证、参与将军的这场仗,我也不算白来一趟。”
王太监今天可是被缘子委以重任的,他不仅带着原本留营中的数千名老兵和新兵前来战场送物资,还要负责接收环州大营。
不然,定西军在山上战斗完已经力竭,无论是去环州大营还是回庆州大营都不近,王太监带的兵送来了粮草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们还负责打扫了山上的战场,有的运回庆州大营,有的则带到环州大营。
庆州大营自然是罗副将带着他手下的兵押送战俘回去,清点完毕后大约有一万六千多人……
这个庞大的数字让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按说,定西军经过这一场战役,山上剩下的人还没这个数字多呢。
可惜这群西夏兵群龙无首,又出了内讧,士气上就不堪一击。
至于选择罗副将的原因,缘子也是用心想过的,自从她到了庆州,就发现这个罗安为不一般,看着不是所有千夫长中最起眼最出挑的,但是他很得人心,这就是本事。
刘邦的军事才能和韩信比怎么样?谋略和张良比又怎样?管理和萧何比呢?
人品暂且不论,但是他能把这些人都聚到自己的麾下,共同用心去完成一件事。
还有多年后他的子孙刘备,都是同样的。
缘子觉得罗安为会是个好的领导者,所以才提拔他做副将,而怎么去安抚战俘,让他们安心待在庆州城,这个使命还真是非他莫属。
“既然读过兵法,就好好想想作战篇里是怎么说的,卒善而养之,我相信你。”
罗副将临走前缘子把他叫到身边好好嘱咐了一番,他有点受宠若惊,这么说来,庆州城岂不是要他暂且做主了。
但是他也没有推脱,而是跪下保证,一定做将军最坚实的后方!让将军放心把后背交给他。
博格尔还是心有不安,他还悄悄问罗副将,“这些人要是联合起来造反,你能行不?别最后让我们被包饺子咯!”
罗副将脾气好,却不是老好人,他微笑道:“那就不让他们联合起来。”
罗副将的语气平淡,目光也如清潭般没有太大的波澜,但是博格尔就是从中感受到了力量,他觉得罗副将可能并不像之前自己想象的那样好欺负,他可能没有雷霆手段,也不会用阴谋诡计,却能运用一种温柔的力量去化解去制衡。
博格尔抬起手,拍了拍罗副将的肩膀。
如果说之前这些人在定西军里是看着将军的面子表面团结的话,现在经过这场仗,情谊和当初就又不同了。
罗副将用手覆盖住肩膀上的这只手,用力地握了握,“这些西夏兵心里都清楚着呢,若是用心服劳役,还能好吃好喝,等着被还回去,若是想反抗,就只有死。倒是你们,在环州要小心。”
博格尔用力点头,便跟着将军来了这环州大营。
他也没想到将军竟然还能使唤动王太监,监军和将军的关系,可不是都如此和谐的。
王太监看着这周边忙碌的身影,刚才的笑意渐渐收敛,“将军,不知我另一个任务完成的如何啊?”
缘子看向身侧,一个银甲兵马上凑上前听吩咐,“现在几时了?”
“刚过子正。”
缘子正想着什么,就听外面传来马蹄声响。
军营中的众人马上提起了戒备,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去集结,不过还没等列好队阵,就听有人喊到:“银甲兵回来啦!”
缘子的脸上也终于复现笑意,营门口的灯火中最先出现的是方统领的身影。
他入了大营便下马,大步走到缘子跟前,都不用说话,缘子看他的气势就知道,成了。
“将军,末将带银甲兵在麻黄岭伏击张成带领的西夏军,歼敌六千余人,剩下的西夏兵已从原路溃逃。”
王太监愣住了,博格尔愣住了。
只有缘子脸上洋溢着笑,“快带兄弟们回营帐休息一下,都饿着肚子呢吧,我已经让他们准备饭食了。”
“将军!”
“将军!”
银甲兵的脸上脏兮兮的,但不妨碍他们神采奕奕。
缘子与每一个同她打招呼的银甲兵点头示意,王太监不知怎的,心中有点动容。
他开口道:“你到底给张成准备了几波惊喜啊?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大人您年事已高,先休息去吧,明早我再给您消息。”缘子没有正面回答,却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王太监笑笑,“好,顺子,扶我回去休息吧,今天可真是累着了,一会得给我好好按按。”
顺子是王太监带过来的干儿子,小心地扶着王太监走了。
缘子知道王太监的话是说给她听的,她觉得这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她明知道王太监和完颜珣是一伙的,但却不得不拉拢他,否则她的调度权就得不到完全施展。
现在看来,王太监这个人同她想象中差不多,并不难搞。
博格尔一开始看得、听的都是云里雾里的,但是后来自己品出点意思。
“将军,您是不是还给张成留了一手?这银甲兵也没抓到他,难道您真的要放虎归山?”
“没错,不然呢?”缘子答得没有意思迟疑。
博格尔挠头,这句话到底是回答的自己的哪个问题啊。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要是不累就陪我等消息。”
将军把话都说到这了,自己怎么能说累呢,自然得舍命相陪啊。
而他们最关心的张成,此时,正在经历风雪的洗礼。
过鸳鸯沟前,大家都弃了马匹,尽管有的是陪伴自己多年的战马,但也不得不在这个时候丢下。
最残忍的不仅如此,将军下令,未免马匹被定西军夺走当作战马,要全都杀掉。
正好喝了马血,大家也能暖和暖和身子,为翻过北埫口做准备。
大家迟迟都不动手,自然是张成率先捅了自己的战马,打了样子,这些将士们才痛下杀手。
跑出来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骑兵,步兵在山坡上就折了大半,就算没死的又怎么能跟上他们的步伐。
更别说又遭遇了麻黄岭的伏击,所以能走到鸳鸯沟的,几乎都有自己的马匹。
一小波人现在前面探路,确定冰层可疑通过,张成和副将才在第二批通过,这个过程是漫长的,若是大家同时在冰面上走,那就太危险了。
但是,冰面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越靠后走的人风险就越大,都到了这步了,谁不想活命。
就算是重义气之人,要好的也就那么几个,一个行伍的也好,一个地方出来的也好,总有各样的小团体。
张成不知道的是,在他认为的过鸳鸯沟会因为过冰面承受不住牺牲掉一群人之前,他们早就在岸边开始内讧了。
人性,在极端环境下是经不起考验的。
“将军,我们先走吧……”副将在一旁催促张成。
想当初,他也有爱兵如子的美名,不然,在战场上也不会有人为了他挡枪而亡。
如今,却要他不顾这些一直信任他的将士们吗?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