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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北漂槐香簌簌 南望梧柳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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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觉得再僵持下去似乎有些无理取闹,这不是自己的作风,便说道:“赶了几天的路,都没有吃好,赶紧做些好菜来。”

完颜琮嘴角微微翘起,只吐出一个字:“好!”

其实完颜琮心里也不是滋味啊,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桃妹,竟然让自己辛苦追来、小心藏起的漓月起了逃离的念头,如果是因为宋金两国之间的事也就罢了,若是因为自己期瞒她自己也认,偏偏是这种事。

虚无缥缈的罪名一旦安上,那就像在漓月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不知哪天就露头冒芽了,他必须一次性彻底解决。

这个桃妹真是坏事,若没有这档子事,漓月来找自己,自己还可以将她哄走,远离危险,若是现在再赶她走,那就不是为她好了,就是自己另有新欢了。

陈州的瘟症不一定会要了完颜琮的命,但是离开漓月,他认为一定可以!

一番酒足饭饱后,漓月漱漱口,“我和云贞道长说来也是巧,我一来她便走了,都没有机会好好感谢她。”

宝嘉挑眉,“那不是应该算不巧嘛。”

“可是没有她离开,我们又怎么会有这个机会进城呢,说不定就露馅了。”

完颜琮心想,是啊,说不定自己就露馅了。他其实有预感漓月会来找他,但是没有算到会以云贞道长的借口来找自己,更何况云贞道长还刚离去……还真是巧了。

怀疑云贞道长就是漓月师祖的事情他没有特意个宝嘉提过,估计她上次查到无尘观也没有太在意这个事情,不然竟一点异样都没有,这也是自己没有再告诉她的原因,就是怕她不经意露出什么马脚。

看来天意如此。

漓月没有再提起桃妹的事情,在她眼里,完颜琮不喜欢这种性子的人,他眼中的厌恶她看在眼里。漓月只是气买之前他回去的时候竟然没说被人家照顾的事情,后来也没有处理得干脆彻底,竟然还跑到自己跟前来阴阳怪气。

这是因为瘟症的限制她没能四处跑,恰好看到完颜琮又来了陈州吧,要不然,漓月认为她早晚会去汴梁找完颜琮,就算完颜琮对她置之不理,她把自己在亳州舍身照顾完颜琮的事情一说,免不得又要惊起多少风波。

完颜珣很有可能会让完颜琮纳她入府来平息风波,如果漓月不肯,百姓的言论也会淹没她,她纵然可以做到不在乎别人的说法,但汴梁确实是呆不下去了的。

漓月想到的,完颜琮也是后知后觉才想到,在今日这一出以前,他对桃妹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但是今日的事警醒了她,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患,就算她医术再出众也不行。

他在路上和漓月检讨了一番,回来就差人将桃妹派到西郊最严重的地方去照顾病患,他可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自己却把桃妹“医术高超、照顾人妥帖”的帽子戴上,现在不能将她驱逐出城,就有多远先把她挪多远吧。

桃妹没有宝嘉想象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样抗拒,而是默默接受了这个安排,她觉得其中必有诈,提醒漓月,“我觉得这个桃妹不会就此罢休,此中必定有诈!”

“嗯,你考虑的很对!”漓月故作严肃地点点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之前因为不够了解敌人,所以用的战略举措不够妥当,一击不中后必然不能深陷泥淖、一错再错,必须要休养生息、韬光养晦,以求来日再战。如果真是我想的这样,那她的思路没有错,脑子不笨。”

“你这……什么事情都能联想到兵法啊,可是有这样一个隐患在这里你就不提心吊胆吗?”宝嘉也觉得这个桃妹的段位很高啊,漓月怎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既然是计,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总不能自己先动作,露出破绽给敌人。反正……只要不是她和你家王爷合起伙来骗我,怎么都好说。”

漓月接过药茶一饮而尽,旁边的完颜琮却呛咳了起来。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你连财产分割的事都想好了……”

时间如窗间过马,陈州的槐花谢得差不多的时候,完颜琮还是没能研制出能够根除瘟症的良方。

漓月已经适应了陈州的生活,每日天不亮就跟着完颜琮起来去各个疫区奔走,查看情况。尤其是完颜琮和陈州的大夫、郎中一起商谈时,听得犹为认真,要不是时机不合适,真想拿个本子记下来。

她觉得自己是长进了不少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句诗她也是听过的。

她拾起院中的落下的槐叶,念念有词道:“槐叶煎汤,治小儿惊痫壮热,疥癣及疔肿……嗯,阴干为末,治一切大小便下血,或痔疮疼痛。”

她说完得意地笑笑,一回头却看见完颜琮在门口望着自己,她挑挑眉,求表扬的心思想藏也藏不住。

“看来偷学的不错。”

漓月对完颜琮这句话很是不满,“什么叫偷学?《日华子诸家本草》是你们写的不成?”

“哟,没想到还查到了出处,还真是下了功夫。”

“你和宝嘉都以为我说学医是玩笑话,我是真的要帮你,不是闹着玩的,哼!”

漓月知道完颜琮没有什么时间教自己,只好他们走到那里自己跟到哪里,想着多学一些,然后回来再翻找医书加深记忆。每到这个时候,完颜琮总会心疼她太过劳累,劝她不要继续了……

她知道完颜琮是心疼自己,但是生来要强的她是不允许自己放弃的。

“好,那我出道题考考你。”

漓月眼睛一亮,她是更喜欢对待自己学医抱以尊重态度的,嘴角上扬,“请赐教。”

“槐叶阴干为末,煎汤服用也可治脓血不止,煎汤时还需放什么?”

漓月一愣,本来信心满满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迟疑,她急中生智,一下子扑过去搂住完颜琮的脖子,“我觉得要不加点糖吧,喝起来没那么苦……”

完颜琮失笑,“你耍赖?”

漓月趁完颜琮没反应过来,亲了亲他的脸颊,一溜烟跑开了。

漓月一回头,还想说些什么,逆着光看到的完颜琮仿佛叠上了其他人的身影。

是一个男人。

漓月晃了晃自己的头,是完颜琮担心地走过来,“怎么了?”

漓月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幻影了还是怎么样,摇摇头,“好像刚才被太阳晃到了,有点晕。”

完颜琮抬手擦掉她额角的汗,“马上就进六月了,天气开始难捱了。”

漓月知道,瘟症要是再不解决,到了夏日会变得更厉害。

“去歇歇吧。”

漓月这次没有再推搡,她很想睡一觉,看看梦里会不会给自己答案,刚才脑中出现的那个影子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人,似乎那么熟悉、又实在陌生。

身影没有如愿出现在漓月的梦里,他的本体正在临安的大内发着脾气。

“户部和刑部的几个不中用的最近全都被赵贵和的人挑了错处,最轻的也是外放,严重的还有下狱的,娘娘到底和丞相打得什么主意,一点都不见着急啊!”

杨楚琇看着怒火中烧的赵与莒,面上同样没有半分的和颜悦色,“你以为我们不急?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折得还不是你的心腹!只是这个时候,做的越多越错,本宫更不能在官家面前暴露自己。”

赵与莒只能重重地叹气,“那总不能任情况一直这样下去吧,你们不是在贵和身边安插了人吗,她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一点风声都没有?”

“哼,”杨楚琇冷哼一声,“不提她还好,我倒是怀疑,这个女人已经倒戈了。”

“倒戈?”赵与莒满脸写着不可置信,“背叛丞相的,不是只有死人吗?竟然还会有人倒戈?”

杨楚琇不置可否,之前在那些官员身边安插的人不是没有倒戈的,但确实都已经死了,甚至是全家斩草除根。剩下的人也没有再敢生出异心的,毕竟跟着丞相不仅能够得到的更多,还有自己至亲的命都被捏在手里呢。

可是这次,史弥远一直都不肯承认自己失算了,素晓迟迟没有传给他有用的消息,最后一次警告她时,她说赵竑其实心里真正在意的是泞舒郡主宋静纯,拿韩家说事不过是为了给宋静纯你出气,没想到阴差阳错……

她的话史弥远能信吗?当时就是半信半疑,但没想到这一次放她回去如同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

但是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个一向最重视亲人的人可以将他们的生死置若罔闻。

如果不是杨楚琇提醒他后位对于一个女人的诱惑,他还真没敢往那面想,赵竑竟然能这么喜欢一个琴姬?还是……他堪破了自己的计谋反过来利用素晓呢?

但他的左膀右臂实在折得太过蹊跷,他们隐藏得很好,赵贵和又是怎么发现的端倪?

他派人往深处查了才发现,素晓这个贱人竟然还找人假冒了家人,看来她是真不打算再管自己手中的这些人了,他派人切了素晓侄儿的一只手指,却发现怎么也送不到素晓跟前去。

他这才确定,这个人是彻底和自己撕破脸了,她是不准备和自己再见面了,什么赵竑喜欢宋静纯,才是她用来骗自己的说辞吧。

史弥远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一时半刻又不能去动她,如果方法用错了,难保赵竑不会以自己对他内宅女人下手为由搞出些别的事来。

这些事情他查了出来却没有和杨楚琇和赵与莒说,为什么?自然是因为丢人啊!

“如果只是问这种事情的话,我想你以后不必来找我。”杨楚琇没有心情和赵与莒扯这些,她最近发觉官家的身体每况愈下,但是赵竑的势头却在这个时候猛了起来,她必须得拖住官家的寿命,彻底铲除了赵竑才好,不然后面会很麻烦。

“还有一事。”

赵与莒自然知道来大内和杨楚琇碰面是极有风险的事,更何况,他十分不愿与这个人攀谈,本来以为自己先发制人可以换来一些好处,没想到对方没有一点这方面的意思,竟然还要自己主动开口。

看她不耐烦要走的架势,赵与莒也顾不上和对方进行利益拉扯,直接开口,“梧州赈灾一事。”

杨楚琇的眼睛先是睁大,有缓缓眯起,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赵与莒的话不太用说的很明白,她自然知道他想要什么,“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我知道,越不是好差事,把它办的漂亮,才能越显现出办事人的能力。”赵与莒不卑不亢道。

“之前赵竑几件差事办的不错,这件事十有八九,官家还是属意他去的,本宫本来想着梧州偏远、旱灾又没什么……所以,没有想着给你争取,倒是赣江的水患……”

赵与莒摇摇头,她也知道杨楚琇未出口的话饱含的深意,他正色道:“赣江的水患隔两年就要叨扰官家一次,当时觉得治的不错,我却知道其中弯弯绕绕。”

他叹了口气,也说不上惋惜,“能得到的东西确实很多,但不是长久之计,我也不想与他们为伍,梧州的旱灾倒是一个机缘,郑先生已经为我查了许多古书典籍,我想把这个事做好。更何况,梧州那边没有南康那边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如果我能得了那的民心,那就一定是我的。”

杨楚琇半张着嘴沉默着,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是梧州的风险很大,就算是史相,手也未必能伸得那么长,未必能给你助力,要是做不好的话……”

与莒轻笑,“做不好的话也没关系,只要有比我做得更糟的人就行了。”

“你……”杨楚琇半合原本微眯的双眼,发出一记轻蔑的嗤笑。

她原本和史弥远商量赵与莒这个人选的时候心里还是打鼓的,毕竟她是了解杨普缘和几人之间的交集,她最担心的就是赵与莒在关键的时候感情用事,不忍心对赵贵和下手,那样的话会功亏一篑。

当时史弥远就和自己打了保票,他看人不会错,赵与莒绝对是个冷漠心狠的人,他们之间也只能是合作关系,绝对不能走心,也不要试图控制他,否则会适得其反。

她想找个软弱的傀儡的想法也与此背道而驰,现在想来,若自己一点本事没有,全靠她和史弥远筹谋,还真的有些难搞。

她又重新抬眼看这个曾经简朴清秀的少年,别人看不穿他,自己已能感受到工于心计的味道,“放心,史相和南康那边关系密切,如果设法将赵竑弄去治理赣江的水患,保你想要他做成什么样,他就只能做成什么样。”

“那就但愿……这次史相的人不会叫我们失望吧。”赵与莒的笑带着讥讽和无奈,虽然史弥远看人失了准星值得他幸灾乐祸,但是毕竟素晓的失误也是损害自身的利益。

杨楚琇和赵与莒分开后不到十天,赵与莒便启程去了梧州,赵贵和也接到了前往南康治理赣江洪灾的旨意。

“恭喜公爷。”赵竑的幕僚在济国公府毫不避讳地向赵竑道贺。

赵竑笑着摆摆手,治理赣江水患是个肥差也是个美差,能落在赵竑头上其实是他没想到的,毕竟南康许多人都是史弥远的,他们都以为史弥远会插手这件事。

“别急着恭喜,把事情真正办完再来庆功。”

其他人听赵竑如此说,也纷纷严肃起来。

“原本以为公爷会接手梧州的差事,属下们提前准备了些应对旱灾的策略,现下看来没什么用了,还好姜生原来在岷江有过治水的经历,这次就让他跟您前去吧。”

赵竑点点头,前往南康自然不能将这些人都带去,提前选好合适的人跟着也是这些幕僚的分内之责,不过刚刚听到孙先生的话,他沉思片刻:

“梧州旱灾的策略不会没用,你们写个折子,我呈到官家面前。”赵竑说完,缓缓靠在椅背上,用手按着眉心,“与莒这次去的远,他之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身边也没什么得力的人手,从来只有郑先生教导,他又不可能将郑先生请去……”

幕僚们面面相觑,还是孙先生最先开口,“公爷有情有义,在下佩服。我们这就拟好折子,赶在世子动身前办好。”

赵竑点点头,没再说话。他从来没有忌惮过成长起来的赵与莒,和史弥远之间的争斗已自顾不暇,他不求赵与莒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倒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不要趟进这汪浑水。

说来真是奇妙,本来想用权力来保护朋友的人,拿着自保的盾牌做幌子,在贪欲中越陷越深;而原本冲动冒进的人却在痛失挚友后不断反思自己,在参透人生和身不由己之间挣扎。

“我没那么无私,呈给官家是我对社稷的一分心,不是对与莒的,看看他们各自能体会多少吧。”

孙先生露出几不可察的笑,一件事情卖两个人情,要是做不好呢?说不定谁都不会承情。

之前他们也看出来赵与莒这个人还是有点本事的,没想到问过公爷的意思,人家并不想拉拢,他们多少也知道些杨普缘、宋静纯和两人之间的纠葛,认为可能是之间有些嫌隙。

如今看来,还不尽然。只要不影响公爷的大业,梧州的旱灾也好、沂王世子的差事也罢,和他们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公爷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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