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梅林看梅 春妮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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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琮不知道是不是,但此时不想扫了她的兴,附和道:“好,等事情了结,我就陪你去寻你的家和你的家人,之前毫无头绪,现在你既然想起了一些,我们有有迹可循了。”
漓月重重地点头,她拉着完颜琮的袖子,“阿琮,你画的比我好,能不能……按照刚刚我描述的样子画下来啊,省的我过几天再忘了怎么办。”
完颜琮差点被她逗笑,还没等回答,就见她又开始挠头,“不过我刚刚说的是不是太笼统了,你听清了吗,要不……你从哪摘的,可真漂亮!”
漓月的话说了一半,就看见宝嘉抱着几枝红梅进了院,她瞬间被这些花枝吸引,把完颜琮抛在一边。
“相州府衙虽然没有邢州府衙大,但这府里的景致可不输给他们。后院里就跟梅园似的,满院子都是殷红的梅花,像从一团团白雪里开出来似的,你要喜欢,再多穿一层,我领你去看看。”宝嘉将红梅插到屋里的花瓶中,又看向院内的两人。
漓月眨着眼望向完颜琮,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可以吗?
“红蕊褐枝覆白雪,难得美景,去看吧。”
得了完颜琮的令,宝嘉就将裘衣给漓月裹上,漓月还没忘了画的事,带着厚厚的帽子和完颜琮说:“那等我回来,我再和你……”
“我都记住了,你放心地去玩吧。”
闷闷的声音传到漓月的耳中,她开心地挥挥手就和宝嘉跑了。
他的女孩,就该是这个样子啊。完颜琮回到屋内拿起纸笔开始作画,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天漓月对自己说的话,在心虚之余全是感动,他和漓月的感情,足以抵御一切了吗?
完颜琮觉得此时陪漓月去找记忆未尝不可,总比最后她自己全都想起来再怪罪要好,现在有自己陪着,一切尚还可控。
漓月虽然总是在战场上释放自己的生命力,可是这样的她也是开心快乐的,也是她生命力的一部分啊!尤其是这次受伤后,他明显地感觉漓月开始更加注重自己的感受了,变得主动、变得爱撒娇了,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改变的呢,那么自己,也尽力去完成她的心愿吧!
繁多的梅树稀稀拉拉镶嵌在一片晶莹之中,树梢上郁郁葱葱的红色为整片院落都增添了几分灵动。
“这后院还真是别有一番景致啊!”漓月一边欣赏着梅花一边哈着手,刚刚虽然也是在院子里站着,毕竟屋子敞着门,里面暖炉的热气还是有点作用的,这个后院就不一样了,人迹罕至,格外得冷。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临安那边多腊梅,这样好看的红梅应该少见吧。”宝嘉望着枝头的红意不加思索道。
漓月侧头看向她,“你就笃定了我是临安人,没去过别的地方吗?”
宝嘉一噎,笑容凝固在嘴角,“我们救你的时候在临安,我就下意识这么以为了,我脑子转的慢,你和我较什么真啊。”
这一招以退为进确实起到了效果,也是漓月本就没有对她有所怀疑,她随口道:“没关系,很快我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宝嘉不敢答话,她没了赏景的心情,早知道就不把漓月带出来了,怪不得王爷今天这么快放人,敢情把压力都转嫁给自己了啊。
漓月往梅林深处走去,都没注意到宝嘉没有跟上来,“阿琮已经答应我了,说实话,我真的很期待……”
“啊!”一个女子的惊呼传来。
“什么人?”宝嘉登时绷紧了身上的弦,大步蹿到漓月身前。
漓月拉住宝嘉,没让她冲动行事,这里毕竟是相州府,不是其他地方。
两人往前走去,就见一棵梅树下,一团白色斗篷在瑟瑟发抖,远看和梅林融为一色,近看更像是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你是谁?”漓月压低声音问着,想要去前面碰碰这个人,结果被宝嘉挡在身前拦住了。
“福晋问你话呢,快说!”宝嘉虽然手里没有提着刀,但是气势一点不输,俨然一副阎罗模样。
“别杀我别杀我!”一个少女惊慌的声音响起,然后用手将头牢牢抱住。
宝嘉毫不怜香惜玉,漓月却很有耐心,她蹲下身子,柔着声道:“我们是来相州府衙做客的,不是坏人,你不用害怕,你刚才惊呼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们可以帮你吗?”
宝嘉瞪大了眼睛,似乎在漓月的身上看到了母性的光辉在盛放,自己也有些吃醋,就算是她俩刚认识的时候,不想后来那么爱拌嘴,她也从来没有用过这么温柔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啊。
斗篷下的少女果然慢慢安静了下来,她试着转过身,然后摘下帽子,看者面前两个都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子,放下了戒备心,“我……我也是焦大人的家眷,也是来后院看梅花的,刚刚树上的雪落在了脖颈里,一时才惊呼出声,扰了贵人清净,千万不要怪罪。”
少女在漓月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却一直低着头回话,没想到说的还像模像样的,似是读过书的样子。
“焦大人?可是焦同知?”漓月问道。
“正是。”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地,听得宝嘉心里说不上的烦闷。她可没有放松警惕,“既是焦大人的家眷,大大方方地赏梅就好,何必鬼鬼祟祟的。”
“我……”少女想到那天晚上焦同知和自己说的话,不能惹了大军中的人,不然就要被杀头,她身子抖了抖,大人果然没骗自己,就连这个女人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你是焦大人的?”漓月试探着问道,她知道宝嘉在担心什么,可是她这种严刑逼供的问法只会让这个少女更加惊慌,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是焦大人的妾室。”女子不敢说谎,只要一查就能查出来,焦大人没有这个年龄的其他女眷,她是府上最小的一个,太惹眼了。
“呵!”宝嘉想起焦同知年过四十的年龄,还有大腹便便的样子,不仅咂舌,“他还真会享受啊!”
漓月虽然也有点惊讶,但是没有表现在脸上,她本还以为是焦同知家的姑娘,没想到是小妾,再看这个女子,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泪珠似乎在眼框里打转,一副屈辱的表情……
宝嘉也发现了,她连忙开口,“你这副样子做什么,好像我们欺负你了一般。”
小妾赶紧抬手抹掉眼里的泪,“没有没有,贵人们没有欺负我。”
漓月发现她似乎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很害怕的样子,“你是不是早就在这梅林中,发现我们两个人来了,故意躲起来,怕我们发现。”
小妾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巴开开合合,最后也没有说出什么。
“看来,是被我们福晋说中了!”宝嘉瞬间明白了漓月的意思,她又开始扮起红脸,“是不是焦同知派你在这偷听我们说话!”
小妾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双手挥个不停,“没有没有,大人特地告诫我们不要出来打扰贵人们,怎么敢让我来偷听贵人们说话!”
漓月这次没有急着扶起她,“你说焦同知特地告诫你们不要出来,那你为什么还出来?”
“我……这片梅林是去年我入府的时候大人为我移过来的,和家中的一样,今年刚下了雪,我就想出来看看这篇梅林的景象,我以为……以为贵人们都是男人,该不会来后院这处,就心存侥幸,没想到……”
“焦同知倒是怜香惜玉,想必十分宠你,怎么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宝嘉阴阳怪气地说。
“我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被大人知道我遇见了贵人们,怕不是要……”
漓月听到这里才将她再次扶起,“好啦,你不用担心,想来焦同知是怕你犯错吓唬你的,我们又不吃人,你不必如此。”
小妾敷衍地点点头,谁说不吃人的,另一个女子就是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但她也知道什么话不能说。
“我们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的,因为……我俩也是偷偷跑出来玩的。我家王爷是个冷性子,不爱出来玩,也不许我们打扰府衙的主人,我也是央求宝嘉姐姐带我出来的,你也要为我们保守秘密,好吗?”
宝嘉看着漓月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忍不住翻白眼,不仅骗人家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还诋毁王爷,王爷对别人性子冷,对她性子还冷?
不过看到那个小妾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宝嘉也忍住没有拆穿,漓月的心思和想法自己不能完全猜透,王爷总说她的格局大,自己不能参透,就做到不要打扰吧。
“我保证不说!你们千万……”
“不会杀你!”漓月失笑,她表面是这个神情,心里却有些骇然。
这个焦同知到底把大军描述成什么样子了,把这个小妾吓成这个样子。草菅人命的盗贼吗?是这个焦同知自己就这么认为,还是他故意这样说,之前在邢州自己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这次梅林的偶遇,倒让自己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离汴梁越近的地方,所反映出来的态度就越接近汴梁朝臣的意思吧。她倒要了解一下,在百姓心里,大军到底是什么形象。
“你叫什么名字?既然这梅林是焦大人特意为你移过来的,你应当最为熟悉了,不如你带我们逛逛吧,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景致呢。”
小妾着实脑子不太清明,难怪焦同知要反复提点她,可惜她此时早就忘到脑后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小妾发现,眼前所谓的福晋虽然长得漂亮,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连这么个梅林都觉得是好景致,这可比她家里从前的一半都不如。
“我叫春妮,这里赏梅花虽然看的仔细,但若说是美景,就要去那座假山上面的亭中赏,那才是美得让人心惊!”
漓月笑着示意她带路,宝嘉跟在后面不免暗自摇头,景色美得让人心惊,我看是这人傻的让人心惊吧!
一副要显摆自己多么得宠的样子,心思都写在脸上,大人的告诫抛在一边,想来这个名字,也不会是费心思编的。
春妮一开始表现得畏畏缩缩,在漓月的温柔攻势和一个接一个的赞叹中打开了话匣子,说的滔滔不绝。
她是焦同知的第四房小妾,今年十六岁。本也是书香门第长大的姑娘,没想到父亲去世,哥嫂就忙着讨好焦同知将她送了过来,她本来是不情愿的,奈何焦大人对她是真不错,宠着惯着,愣是让她找到了家的感觉。
宝嘉觉得这个春妮应该是在焦大人的身上找到了父爱吧,再和自己那双哥嫂一比,小妾就小妾呗,好歹日子过得是真顺心。
她尽量不去拿自己和春妮对比,她知道自己今生难以找到像王爷和漓月一样的眷侣爱情,也不敢奢望,觉得以后若是能一直侍奉在他们身侧,带带孩子也是好的。
可是有时一点心思一旦萌动,想要克制可就太难了。她不如春妮年轻活泼,不如春妮温柔小意,不如春妮有才情……
嗯?自己想什么呢!刚刚竟然突然陷入了死胡同,觉得春妮都能得到焦大人的怜惜,自己怎么还在那个呆子那里折戟沉沙了,可是,这些本来就不是她的追求啊!
她从前跟着王爷救济苍生,现在跟着王爷和福晋一起匡扶天下,难道这不是更高的追求吗?一点点打击就让开始怀疑自己了吗?
她也没有瞧不起春妮,每个人的境遇不同,她盼的是相夫教子、夫唱妇随、家庭和睦,又何尝不是普天下许多女人的心愿呢,也正是有她们安定宅院,才能让一个国家燃亮万家灯火,称之为和乐啊。
自己思绪飘忽的瞬间,漓月的话题已经从相州府衙的几房夫人又引到相州城的百姓了。
宝嘉也渐渐明白了漓月和她聊了这么些的真正目的。
可怜这位春妮不知道福晋其实是女将军,还真以为福晋被王爷关在帐里不让出去,也不许别人走近,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听来的战场秘闻,却不曾想主人公就在自己面前吧。
春妮在漓月的一声声“春妮小娘子”中迷失了自己,笑着和他们挥手作别。
漓月和宝嘉回到东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两人出门的时候是午后,相州的天似乎要黑的早些,但也昭示着两人在外面待了两个个时辰的事实。
“爷不会骂我们吧?”宝嘉站在门口嗫喏道,“要不我先去看看晚膳……”
“晚膳都已经摆到桌上了,你还要去哪?”
清冷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漓月笑着拉过宝嘉的手走进去。
宝嘉嘴撅的老高,刚才在人家春妮面前怎么没有这么亲昵呢,现在要挨骂倒是把自己拉的紧。
“我还以为你让我在屋里画画是假,拐走我的侍女陪你寻亲是真呢,还知道回来呀!”完颜琮看宝嘉在漓月身后藏的紧,就将矛头对准了漓月。
“有夫君的地方就是家,我还去哪里寻亲啊!”漓月的嘴今天就像抹了蜜般,不停地哄着周围的几个人。
“算你有良心!”完颜琮本也没有真的生气,听了这话,竟罕见地弯起了眉眼,冲着漓月身后的宝嘉道:“一起过来吃吧,一会放凉了。”
漓月一进屋,就觉得周身热乎乎的,脸甚至有点痒,这是在外面冻久了缘故,她不好意思说,完颜琮却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油脂在她脸上涂了涂。
漓月不好意思地笑笑。
宝嘉看着完颜琮递过来的一个小盒子,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有王爷这样好的夫君典范珠玉在前,她这辈子大概是不能再将别的男子看入眼了,什么颜盏、什么将军,通通滚吧!
漓月没有肚子着实有些饿了,美景什么的又不当饭吃,但是她没有一下子被满桌的佳肴吸引,而是看到了完颜琮挂起来的两幅画。
这……不就是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嘛,竟然真的跃然纸上了。
她将这两幅画视若珍宝,用手一点点地去抚着每一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完颜琮从后面拍拍她的肩,“先吃饭吧,我都已经画出来了,跑不了。”
漓月点点头,从善如流。吃过晚饭,她把自己从春妮那里听来的话同完颜琮讲了,完颜琮也一时有些语塞。
“照他们这么说,我们和蒙军岂不是过家家一般?”完颜琮叹口气,“我从前虽然也能猜到战争的残酷,但和亲自去了战场的感受还是有区别的。但……我从前也没觉得打仗会如他们口中这般儿戏啊。”
漓月没有置评,而是继续听完颜琮的想法。
“今日我偷你一城,商量了什么好处便可以还你,明日我袭了你的粮草,你伏我一将领杀之泄愤……”他说到此处似是被自己逗笑了一般,“我们在朔州城守了多久,之前的每次战役又是什么样的苦战,什么样的好处、什么样的泄愤能抵得过数万将士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