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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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下手极快,利落干脆,罗芃试着睁开眼,却也只能看见一团漆黑。
他不知用什么碰了碰他的肩,示意自己跟着他往前走。
罗芃在心中默默记数,又往东行了三十余步,才听见他叮嘱:“你就在此处,不许走动,更不许偷看。”
他微微往后倾斜,身后似乎是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便索性靠在了树上。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罗芃并没生气,只点头道:“你放心就是,我不会摘下来。”
那少爷好像又审视了他一番,方转身朝前走去。
被蒙住双眼,罗芃的心思反而慢慢沉静下来,他鼻尖微动,似乎在拂面的春风中,嗅闻到一阵极浅淡的草木清芬。
那芬芳由远而近,萦绕在他鼻间,里头夹杂着一缕清甜的香气,从浅淡渐渐变得鲜活起来。
罗芃莫名注意到,伴随着那香味而来,是一阵极轻柔的脚步声,他心中忽有所动:
难怪那持剑的少年要蒙住他的眼睛,原来他口中的主人,竟是一位女子。
他在心中暗自摇头,那少年实在是太过年轻心软,如果换作自己,绝不会只是简简单单蒙住双眼。
至少也要将他打晕绑住,不让任何人有窥探到他们主仆会面的可能,才能勉强放心。
紧接着,他便听见一道柔软的女音,那声音之稚嫩,大大出乎了罗芃所料。
那少年武者年纪虽小,可一眼就能见其身手不凡,他本以为,能做他主人的,纵是女子,也必然是高门女眷、公侯夫人之流。
可谁能知道,竟然是一个小姑娘!
那姑娘的惊讶明明白白落在他耳中,她几乎没一点避讳和遮掩,直接开口道:“含光,你怎么带来一个……瞽人?”
她的用词十分委婉,但却罗芃能想见她睁大眼睛、吃惊不已的神态。
被她喝破真名,那名叫含光的少年也无一丝不满,反一五一十向她解释道:“这人行动鬼祟,自称是罗家的门客,但罗居芮入府时,并没向侯府交代过此人。我担心他心思不纯,不愿放他离开,只能暂且随身带着。”
一阵微风袭来,那种独特的清芬顿时变得近在咫尺,那姑娘胆子不小,闻言竟立刻走到他身边,围着他上下打量。
“罗家的人?”她似乎很在意、也熟悉罗家:“他来侯府做什么?”
含光有些紧张地守在宁儿身侧,唯恐这个罗家人暴起发难,误伤姑娘。
他低声解释道:“我摸过他的筋骨,应当是不会武,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无事上门,非奸即盗,姑娘不必在意。”
这人被绸布蒙住双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与瘦削的下颌,宁儿盯着他无甚血色的薄唇,扭头对含光感慨:“含光,他这么高,却比鹿奎还要瘦。”
罗芃心中一凛,敏锐地捕捉到鹿奎的名字,他虽不出仕,但因罗居芮所求,却十分熟悉朝中动向。
名震朝野的鹿奎鹿指挥,朝野人人闻之色变的玉面阎罗,在这女孩子口中,倒像是个文弱相公,如此轻巧地被拿来同自己比较。
偏那含光对此好似习以为常,一本正经地附和道:“鹿大人虽瘦,却极精悍,力拔群英,刀马双绝,营中无人不服。非等闲病弱书生可比。”
宁儿道:“这样说来,他不是你的对手。”
含光点头,他谦虚道:“对付他,我不用拔剑。”
宁儿点头道:“既然如此,便将他眼前的罩布解开吧。他听了我们说话,想来你也不会轻易放他回去。”
含光有些诧异,他含蓄道:“姑娘,这人到底是外男,到底不好让他轻易见您。”
“外男?”宁儿差点笑出声:“我孤身一人,就从没见过什么内男。从侯爷到楚公子,连带你们这一大堆人,谁不是外男?”
她摆摆手,笑着看含光:“若计较这个,我深更半夜和你约在这园子里,岂非更要命?”
含光被宁儿这样一说,霎时红了脸,他掩面道:“姑娘别取笑含光。”
宁儿笑指罗芃道:“将他解开,让我瞧瞧他的模样。你不放心,回头把他带到鹿奎那里去就是。”
含光毫不犹豫地伸手,去解系在那人脑后的绸布。
罗芃将两人的交谈听得分明清楚,眼看着要重见天日,他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紧张,就好像这一睁眼,就会看见什么极可怖的事物一样。
那姑娘好像退后了两步,任由含光动作,先时系得紧,这会儿解起来就费了些功夫。
绸布飘落的瞬间,罗芃感到胸口一窒,眼前因压迫仍短暂的看不清楚。
他先听见一声赞叹:“含光,他长得真漂亮。”
下一瞬间,柔和的光线涌入,一处极僻静、草木葱茏的花园中,一位纤如春柳、白如新雪的小姑娘映入他的眼帘。
她眼中还残留着未隐去的笑意,一双清泉濯洗过的眼睛,剔透得像是西洋的宝石琉璃。
罗芃呆在原地,先前被胁迫时的从容镇定,在那一瞬间化为灰烟。
他的脸色唰得变为惨白,神情恍惚,如同见了鬼一般,控制不住往前疾走了两步,就要伸手去拉宁儿的胳膊。
失声惊叫道:“姐姐!”
忽然膝盖一阵剧痛,罗芃猛地扑倒在地上,含光用剑鞘狠狠将他击倒在地,声音冷得像冰:“你干什么!”
罗芃却好像没知觉一般,他膝行两步,向被护在含光身后的宁儿伸出手,痴痴道:“姐姐,姐姐!”
含光忍无可忍地将剑架在他的颈项上,厉声喝道:“你清醒一点。”
宁儿这时却好像刚从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她猛然按住含光的手:“等一等!”
她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轻声问:“你说什么?”
罗芃浑身一颤,面上的神情似哭非笑,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宁儿的脸,贪婪地就像久涉于沙海之中,忽然遇见绿洲的旅人。
“姐姐……”他好像突然意识到她是那样的年幼稚嫩,狼狈地收回了拼命伸向她的手,浑身的骨头都齐齐作痛。
费尽所有的力气,他哆哆嗦嗦,几乎从心里喊出一声:“你娘呢,你娘亲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