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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后宅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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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无相的脚力,没用多久的功夫,便追出了数里地去。

宁儿微微眯起眼,突然说:“灵微,那里!前面好像有东西。”

楚寰轻轻一拉缰绳,无相的速度立刻就慢了下来,他目光锐利如隼。影影绰绰,似乎是一辆青篷马车在夜色中浮沉。

楚寰道:“嗯,看着是一辆小马车。再追上去恐怕会惊动他们,我们慢一些,缀在后头,看看它要去哪里。”

宁儿忙问:“那女子上的就是这车吗?”

无相的蹄声变得极轻,稳稳当当地载着他们往前走。楚寰想了想:“即使不是,也多半与她脱不了干系。既然丁三通先一步追着那女子去了,那一定会在她附近,我们只管盯着马车。”

宁儿瞬间精神抖擞,她看了看威风凛凛的无相,不禁问:“我们这样是不是太过显眼了?跟在后面会不会被发现?”

楚寰操着挽绳,极顺滑地领着无相没入左侧屋舍的檐下,避开灯火,乌黑的骏马渐渐与漆黑的夜混成一体:“不见光,不刻意回头察看,应当不容易发现我们。”

他安慰宁儿:“不必紧张,暗的不行就来明的。假使果真发现了我们,就直接让萧定带人冲上去便是。”

话虽如此,宁儿还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只是盯着远处那小小的车影。

她轻声问,好像唯恐被人听见:“你说,刘葵会不会就在那辆车里?他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楚寰想了想:“如果叶氏有心把刘葵送走,应当不可能拖延到此时。” 他低头看了一眼宁儿的发心,突然问:“等找到刘葵,你待如何?”

宁儿回想起当时刘葵看向自己的眼神,心头一颤,低声道:“她定然见过我娘亲,得想法子让她说出来。”

楚寰慢慢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叶氏为什么要使计将刘葵留在侯府,又为什么要金蝉脱壳,不惜放一把火,也要把她弄出去?”

宁儿苦思良久,才突然抬起头,不可思议道:“难道,她也想追查我娘亲的下落?”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楚寰沉默不语,半晌才问:“刘葵背后是谁?”

宁儿脱口而出:“罗夫人。”她猛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叶姨娘真正要对付的不是刘葵,而是罗夫人!”

“可是,她是夫人的陪嫁丫头啊。”

在女儿家的认知里,能被小姐选中,从娘家带来夫家的陪嫁,无一不是打小儿一块长大,最最亲近贴心的丫鬟。那等从小服侍的,情分之深,连春草与宁儿都比不上。

楚寰轻声道:“可你忘了……她还是信远侯的妾室,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宁儿被这一句话中隐藏着的可能的恐怖骇住,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呢喃道:“灵微,你是说,是罗夫人害了那个孩子!”

楚寰默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宁儿悚然道:“我听春草说过,那孩子才五岁……是个小少爷。可是为什么?明明罗夫人做主抬了叶珍做姨娘,到底为什么又要害死她的孩子?”

他轻轻叹了一声,宫门侯府,深宅大院里,这种倾轧伤害,实在太过常见。

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主君偏宠,让主母感受到危机;或许是那庶出的孩子聪颖,不能放任他长成嫡子未来的劲敌;又或者是那妾室不恭顺,所以杀鸡儆猴;亦有可能,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仅仅是出自纯粹的恶意与嫉恨,所以要除掉那个孩子。

妻妾斗争,嫡庶争锋,他实在见过太多太多。可能在东家,是主母不慈,虐杀庶子,在西家,就是宠妾灭妻,暗害正室。关起门来,便是三法司会审也难以决断的“家务事”。

甚至有很大可能,宁儿的前半生,就是后宅争斗的牺牲品。

楚寰眼含怜惜地看着宁儿,只是这一切,对她来说,实在太过陌生。她从小连父亲都没有,吃饱饭活下去才是她此前生命的重音,后院中的妻妾争斗,简直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既然如此,他更要尽己所能,尽可能地让她远离这一切令人厌烦的污糟事。

楚寰道:“个中恩怨曲折,或许只有叶氏与罗氏本人才知晓清楚。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先找到刘葵,看一看,叶氏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所为何事。”

宁儿的声音惆怅:“可是,罗夫人是侯爷的妻子啊!春草说,侯爷极疼爱那孩子,倘若真是夫人害了小公子,侯爷知道了,该得多伤心?”

楚寰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个人有自个人的因果缘法,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何苦操这些大人的心?”

“更何况,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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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罗尚书府上。

罗妙芸出阁前的闺房中,她正蹙眉捧心,忧心忡忡地朝一位中年美妇说话:“娘亲,今日侯府又送了信过来,您说,我是不是该回去?”

罗妙芸的美貌承袭自母亲,罗母如今已过五十,但却保养得分外得宜,比起孀居的沈老夫人,罗母的打扮要鲜亮得多。

她的手细白如柔荑,指上戴了三五枚通透硕大的镶嵌红蓝宝金花戒,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她沉吟道:“亲家夫人可说,姑爷如今如何了?”

罗妙芸道:“这正是女儿奇怪处,婆母说,侯爷一切都好,御医都说他恢复得极快,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日,就将大安了。”

她秀气的蛾眉拧成了一道直线:“但偏偏,我私下里收到的消息,却说侯爷不太好,反复得厉害呢。”

罗母道:“这可蹊跷了。难不成侯爷的身子是一会儿好,一会儿歹的?芸儿,这时候,你可不能再犯糊涂。若侯爷平安无事,你就该早些回去。”

罗妙芸叹道:“我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老夫人弄了宋氏与叶氏两个姨娘在侯爷身边伺候,等侯爷大好了,还不知要如何赏她们呢。”

“只是,娘亲,这几日我这心头总惴惴不安的,竟隐隐有几分不敢回去。刘妈妈她如今……还关在小佛堂里呢。”

看着女儿与自己格外肖似的一张脸,罗母的心肠发软:“傻孩子,你有什么好怕的?儿女都那么大了,难道还像新妇一样害怕婆母。”

罗妙芸的声音放得极低:“娘,我是怕见侯爷……”

罗母恨铁不成钢:“侯爷是你夫君,更是你终身的依靠,你为他生儿育女,操持中馈,侍奉婆母,你又有什么可怕的?”

罗妙芸被母亲说得抬不起头,半天才问:“那刘妈妈那里,该怎么办?”

罗母皱眉道:“还能如何?她行事不谨,落下把柄在人家手下,只能任人宰割。说起来,亲家夫人还是个体面人,总不会要了你奶妈子的性命。无非就是关上一阵子,等风头过去,我再想法子,把她捞出来就是。”

“可是……”罗妙芸欲言又止。

罗家太太问:“可是什么?你是我亲女儿,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这个做娘的说不成?”

罗妙芸为难地说:“可是,刘妈妈她当真没杀朱绡。我私下里问过,千真万确是没有啊!”

罗母斥道:“糊涂!杀了如何,没杀又如何?左不过是你房里的丫头,你不追究,还有谁当真抓着不放?现在是沈家老夫人认准了她在侯府行凶,碍于体面,不得不罚罢了。”

罗妙芸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只能低头听训,母亲疼爱兄长,因此分外看重信远侯府这门姻亲。

她生平最得意事,一是觅得贵婿,是尚书府中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二便是养出了一位好女儿,嫁入侯府,年纪轻轻就得了正经封诰,是堂堂一等侯夫人。

纵然是至亲骨肉,但亦有私心。有些事,反而还不如刘妈妈这个乳母更能体贴她的用心。

罗妙芸有些气苦地扭过头,不肯再说话,而正在这时,白绢却打了帘子进来:“夫人,罗家夫人过来了。”

她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娘亲,罗母惊讶道:“都这会子了,她怎么过来了?”

罗妙芸忙起身迎道:“还不快请嫂嫂进来。”

白绢口中的罗家夫人便是罗妙芸兄长的正妻,如今罗府当家理事的夫人陈氏。

陈氏较罗妙芸稍长几岁,可也是年龄正好的时候,她的相貌比不上婆婆和小姑子的精致,但身量高挑,眉目之间自有一派端庄之气。

她见了婆婆,忙先行了礼,又挨着花凳坐下。

罗母问媳妇:“这会儿怎么过来了?可出了什么要紧事?”

陈氏忙笑道:“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老爷从外头带了消息回来,让我转告姑奶奶。”

罗妙芸一下子紧张起来:“可是侯府的消息?”

陈氏的笑容有些勉强,向来送信报坏事儿的都不招人待见,更何况还当着她婆婆的面。

可是夫君的吩咐,她又不得不照做,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正是。姑奶奶莫急,想来定然也无事。今日你大哥哥下衙后,约了三五同僚小聚,没成想这酒刚喝了一般,席间有个兵马司的副指挥,突然得了急令,忙慌慌地撂下上职去了。”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竟是咱们侯府上不慎走了水,兵马指挥得了信报,赶着带手下去灭火呢!”

罗妙芸一听,这可不得了!就连一旁的罗母也遽然变了神色。

她慌忙追问:“这可怎么办?后来如何了?如今火可灭了?侯府中可有人伤着?”

陈氏忙道:“母亲放心,姑奶奶放心。老爷一听就着了急,特意拜托那副指挥,现在已有了确切消息。只是烧了间荒废的院子,除了几个粗使婆子外,并无人伤着。恐怕这会子,都已扑灭了。”

罗妙芸母女齐齐松了一口气,罗母庆幸道:“阿弥陀佛,真真吓死个人。这青天白日的,怎么就着起火来了?”

罗妙芸吓得脸都白了,拉着陈氏的手道:“多谢嫂嫂,要不是兄长留心,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懵然不知呢!”

陈氏忙劝慰道:“妹妹放心就是,都是一家子人,哪里还谈什么谢不谢的。好在你带着瑛儿瑶儿回府来了,要不然如今我和母亲还不知怎么担心呢。”

罗妙芸一听这话,心里倒咯噔一下,她将前后之事连起来一想,心道这火来得蹊跷,恐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怪不得老夫人当时硬逼着自己带着孩子回娘家,看来早预料到侯府不太平,一时又庆幸起来。

她忙道:“出了这事,我怎么还能在府中安坐?明日便当遣人去问候婆母、夫君才是。还请嫂嫂替我多谢哥哥。”

罗母点点头:“这是自然,虽则万幸没伤人,可府中走水,到底叫亲家夫人受了惊。”她吩咐儿媳:“明日一早套上车,我带着妙芸过去探望。”

陈氏忙柔顺地应下,她正欲告退时,却被罗妙芸唤住,笑着多问了一句:“嫂嫂,不知哥哥可打听到,侯府中走水的具体是在何处?”

陈氏细细想了,却摇了摇头:“倒没传出到底是哪处院落,只知道平日并不住人,却在最西边那头。”

罗妙芸原本松懈了的神色骤然绷紧,她勉强打发白绢送了嫂嫂出去,便支撑不住,跌坐在榻上。

罗母见她脸色大变,不由急道:“这又怎么了?”

罗妙芸双眼发怔,耳中嗡嗡直响,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起火的是老太太关着刘妈妈的地方!”

罗母也震惊地站起身:“可当真?”她看着女儿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反过来宽慰她:“若真……又什么三长两短,那也是她的命。往好处想,先前朱绡那事,也算一笔勾销了。”

罗妙芸一时没从这打击中恢复,她凄惶地看向母亲,哀声道:“娘怎么能这样说。刘妈妈她是女儿的乳母啊!”

“何况,她如今早是良籍,子孙亲族俱在,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侯府里,人家告到顺天府去,难道咱们两家就不吃挂落?”

罗母见妙芸如此激动,不由道:“芸儿,你且冷静些,你哥哥都说了,只是伤了几个婆子。我看刘嬷嬷未必就遭难了。”

罗妙芸看了母亲一眼:“就算没死,怕也是去了半条命了。我算看明白了,这事儿就是冲着妈妈去的,不折腾死她不算完。”

她见罗母不置可否,并没什么费心营救的意思,咬着牙说:“母亲,女儿一直没敢告诉您。当初叶珍生下的那孩子,就是刘妈妈为女儿下的手!”

“你说什么!”罗太夫人尖锐地盯住女儿,不可思议道:“难道你疯了?婢妾之子,也值得你脏手去做这等事!你想过没有,一旦被人知晓,你这侯夫人还做不做了,你让瑛儿又如何自处?”

罗妙芸并不应话,只说:“若再放任刘妈妈落在侯府里头,死到临头,会不会被拷问出这等机密。娘亲自己掂量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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