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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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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感到一阵地转天旋。要不是手中牢牢扶住了槅扇,恐怕真要像老太太一样一翻眼晕了过去。

她胃里涌起一阵巨大的恶心,翻江倒海,眼前只看得到那血淋淋的一片,脑中像断片了似的空白。

宁儿无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却突然被人拽住,她茫然地转头过去,却看见柳莺焦急地冲着自己说话。

她的嘴一张一合,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宁儿呆呆看着她,任由柳莺拉着自己退到了外间,这才慢慢听到她气冲冲地说:“……胡闹!怎么能让老的小的看这场面?好好的人也吓出毛病来了!”

“这侯府是乱套了!连个能管事的也没有,沈崇尧到底干什么吃的?”

见宁儿的眼神逐渐聚焦,不像刚才那样空茫茫一片,说什么也没反应。

柳莺如释重负,忙掐了她的人中,又取出随身的瑞脑香放在她鼻尖处。

一阵清冽的樟松香气直冲天灵,宁儿打了哆嗦,彻底清醒过来。

柳莺忙问她:“现在怎么样?可还好?”

宁儿这才回想起片刻前的一幕,心中如刀剜似得疼痛,她开口叫了声:“柳姐姐!侯爷他……”

话没说完,两行清泪顺着腮倏然落下。

柳莺瞧着她这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担忧,只得绞尽脑汁地劝她:“你看看你,那边晕了个老的,这边要再晕一个小的,让大夫们先看谁?还救不救侯爷了?”

宁儿泪眼朦胧地看着柳莺:“柳姐姐,你说侯爷他还有救吗?”

柳莺看着她苍白着脸,眼中含着一汪泪,实在是一副可怜柔弱的模样,笃定道:“你别担心,侯爷那模样看着凄惨,实则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如今不过是皮肉伤而已。”

“你们因没见过才觉得吓人。刀剑伤若是致命,拔出来三五刻钟就咽气了;侯爷能挺着回京,定然已无性命之忧了。”

宁儿见柳莺说得头头是道,不由自主地信了三分:“真的吗?”

柳莺只得咬着牙忽悠宁儿:“千真万确的。我难道骗过你吗?只要大夫们将创口清理干净,没有伤及心肝肺腑的大伤,夜里不发高热,就能一天天见好了。”

宁儿稍微振作了一些,她站起来:“既如此,我再去看看侯爷。”

唬得柳莺忙拦着她:“刚就看一眼,差点就惊了魂,这会儿急着过去做什么?咱们又帮不上忙,何必添乱?”

这时从外头跑过来一个小厮,冲着里头喊:“二老爷,老夫人,宫里送了两位太医过来,是太医院的薛院判与白御医!”

柳莺大喜过望:“薛院判来了!他是外伤圣手,圣上送他来侯府,侯爷有救了!”

宁儿一听,欢喜不已,恨不得两位太医立时就能飞到侯爷的榻前。

那厢里沈崇尧急匆匆地跑去前头接人,这厢老夫人才好容易在柳莺的帮助下醒转过来,院中来往的仆妇、小厮,人声喧闹,穿梭不歇,场面混乱不已。

朱老夫人一听有两位御医到了府上,喜得念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吾儿有救了。”

宁儿抻着脖子向外张望,心道这可不光是菩萨保佑,更是托赖圣上的隆恩呢。

不一会儿,沈崇尧点头哈腰地带进来两位太医。

为首那人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锐利有神,他身后跟着个略丰腴的男子,也不过三四十岁,面目和善。两人身后又跟着两个药僮,手上提着两个巨大的药箱,步履匆匆地走进来。

朱老夫人含泪道:“侯爷就托付给二位大夫了!”

薛院判度其装扮,料是信远侯沈氏之母无疑,忙还礼道:“老夫人放心,我等必当尽心竭力。”

白御医点头道:“出宫前圣上传了口谕,命我等暂停一切诸务,专心救治沈侯。直到他痊愈,才许回宫去。老夫人只管放心。”

朱老夫人闻言,面南遥遥拜道:“圣上隆恩,臣妇叩谢涕零。”

薛院判坐定先切了左脉,只见浮沉俱见,旁有而中空,脉极无力、如按葱管,乃是大失血脱阳之芤形脉象。却是外受刀创、内血尽失的缘故。

但幸而沈崇彦自幼打熬下的根骨浑厚,气血充盈,但凡换个底子差些的,流了这么久的血,恐怕不等人到京城就一命呜呼了。

待他正要切右手脉时,却轻“咦”一声:“侯爷手中还握着何物?”

一旁的府医忙上前答道:“侯爷回府时就右拳紧握,僵死不放,我们一时也不敢强行撬开。”

白御医道:“这可不成,还得使个法子让侯爷松手,才好继续。”

薛院判试探着打开沈崇彦的右手,却果然如其所说,拳头僵硬如铁石,蛮力难以施展。他捋了捋胡须,道:“让侯爷左右亲近人来一试。”

药僮忙出去请了朱老夫人进来,叫她依照薛大夫所言,在沈崇彦耳边说话,告诉他松开右拳。

可惜,任朱老夫人如何千呼万唤,信远侯却始终不为所动。

薛院判叹气:“辛苦老夫人了,再请侯夫人一试。”

老夫人却目露为难:“侯夫人如今却不在府中。”

薛院判道:“或有儿女在,也可一试。”

老夫人尴尬道:“偏不巧,如今侯爷妻儿俱不在府中。不知亲兄弟可否一试?”

薛太医令人送了老夫人出去,又唤了沈崇尧进来,教他原样照做一遍。可这时,沈崇彦依旧握拳如僵、丝毫不见松开的迹象。

薛院判见状摇了摇头:“既然天意如此,那只能强行打开了,只是多少会伤了手上的筋脉。”

沈崇尧却突然福至心灵,忙道:“等等……或有一人,可以一试!”

他亲自出去,不分由说拉着宁儿进来,指着她对薛太医说:“让这位姑娘试试。”

薛太医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两眼,嘟囔道,那老夫人骗我这老头子作甚?还说侯爷的儿女都不在府中,他眼前不就好端端站着一个?

他温声道:“小姑娘,你去侯爷耳边,告诉他松开手,我们等着给他治伤呢!”

宁儿仍一头雾水,但仍乖巧地走到了病榻前,定睛一看,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滚下来。

侯爷怎么瘦成了这样?

他的脸苍白得如同玉雕,毫无血色,那双威严又俊美的凤目此刻紧紧闭着,眼窝深深陷下,颊上没有一点肉,干涸的唇上裂开一道道细纹。

宁儿蹲下身,贴得极近,几乎挨着他的鼻尖,才能听见那一丝微弱到近乎虚无的呼吸声。

她情不自禁地哀求道:“侯爷,您松开手,皇上派了御医来,等着治好您呢!侯爷,您醒醒啊……您别丢下宁儿。”

在一旁紧紧盯着沈崇尧右手的药僮忍不住欢呼:“师父,手松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移到了沈崇彦的手上,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宝贝,能让他受了这样重的伤,也不肯放手。

沈崇尧轻轻托住兄长的手,只见他惨白的掌心中,静静卧着一颗,染血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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