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讨好型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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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沉重的脚步声和持续不断的咳嗽声响成一片，其中又夹杂着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吵闹。
纪梵递过口罩让宥安戴上，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进了电梯，很快到达三楼重症监护室。
这里非常安静，只能听到各种仪器运作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和喧闹的一楼形成强烈的对比。
在这种环境下，宥安忽然觉得有时候身边吵闹些也是好的，至少有生活的气息，而眼前长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这里的灯永远亮着，让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她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纪梵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说：“不然你去外面便利店等我吧，过去吃点东西。”
宥安却摇摇头，一把攥住他的胳膊道：“我想陪你一起。”
“好。”
他不再犹豫，带她朝里面走去。
IcU门口或坐或站挤满了人却异常安静，女人一个个愁容满面，低声抽泣着，满脸泪痕，男人则垂头耷脑，面如死灰。
冯俊琪看到纪梵带宥安来了，轻轻点头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大家沉默的站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询问：“谁是患者家属？”
刘彬的父母赶紧走上前。
“监护人留在这里就行，患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让其他人先回去吧，别都堵在门口。”
见此纪梵他们只得离开。
三人出了医院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清风明月，七八个星星挂在暗沉沉的天空中。
街上车水马龙，城市万家灯火依旧繁华无限，丝毫不被谁的生死所影响。
“饿了吧，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再回家。”
听到纪梵这么说，大家纷纷点头，此时早已过了饭点，每个人的肚子都在咕咕叫。
他们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快餐店点了些吃食，上菜的间隙，宥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要跳河吗？”
纪梵摇了摇头。
“大彬这个人挺开朗的，完全看不出有自杀倾向，如果他自己不开口，我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我们来猜一下吧。”
宥安撑着下巴问：“首先，他家庭关系怎么样？”
“他父母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就去外地打工，但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后来在他十岁的时候回来离了婚。这期间他一直和奶奶住在一起，其实和父母没多少感情，我们以前有和他聊过这件事情，他自己觉得无所谓。”
冯俊琪喝了口水继续说：“他这个人自律性很强，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即使没人看着，学习成绩也一直不错，性格也很好，大家都爱和他一起玩，虽然我们没考在同一所大学，但偶尔还是会约着出去打打球、跑跑步、吃个饭什么的，也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
“那他最近有谈恋爱嘛？”
“没有吧，这种事情他肯定会和我们说，而且也没人见到他和哪个女生走的很近。”
“这可真奇怪。”
宥安挠了挠头。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呢？难道是抑郁症？可抑郁症患者多少都会有些症状吧，相处的时候别人肯定能察觉到，不可能拖到自杀才被人发现。”
“就是说啊，我觉得应该不是抑郁症。”
菜上齐了，三个人默默吃着碗里的食物，都感觉食之无味。
“冯，你不觉得大彬有点儿像讨好型人格吗？”
纪梵用手指轻轻捻着筷子。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从我认识他起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好像永远不会犯错，总是在为别人考虑，替别人解忧。”
“是啊，难道他就不会痛苦吗？那痛苦怎么办，发泄不了就只能硬撑着自己消化，日复一日循环重复，当再也支撑不住了就想寻求解脱吧……”
纪梵说完重重呼了口气，用手撑住额头。
“当时他在桥上和我说他好累，谁也帮不了他，或许他一直戴着面具在生活，将脆弱的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融入到人群中，灿烂的笑容背后内心早已荒芜。他被人丢下过，所以比我们更害怕孤独，但我们这帮做朋友的谁也没有发现，谁也没有真正帮助过他。”
他撑在额头上的手缓缓下移，遮住半张脸。
宥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想必他现在一定很难受吧，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
冯俊琪脸色也不太好，他想起小时候那些事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咱们上学那会儿，我不是迷上网络游戏嘛，动不动和一群朋友跑去网吧玩到半夜，那些作业大多是刘彬帮我们写的，过后我们就给他买些零食或者把零花钱分他一部分。”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当时大家只觉得是各取所需嘛，之后见他没拒绝就把很多破烂事也推给他，但从来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这样做，现在想想，有些事情确实做的过分了，嘴上说着是朋友、是兄弟，实际上只把他当成我们的小跟班，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冯俊琪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然后垂下眼睛盯着桌面发呆。
好一会儿大家都沉默不语，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店门被人推开，一阵风呼啸着刮进屋来，虽然很快消失，宥安却觉得身上有点儿冷。
她看着身旁两个男孩落寞的样子，心里像是被石头堵住一样难受，不能让他们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她伸手拍了几下桌子，发出“砰砰”的声响，这让处于自责中的纪梵和冯俊琪回过神来，他们同时看向宥安。
她的眼神非常温柔，却充满着坚定的力量。
“拜托，你们能不能别这样说自己啊？如果你俩真没拿他当兄弟，今天就不可能过来，纪梵也不可能慌成这个样子，急得把手机都落在家里。你们觉得他开朗说明他和你们在一起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什么伪装！又不是刚认识一年两年，你们从小玩到大，开心是能装出来的吗？”
宥安：“我猜他肯定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问题想不开，才有了轻生的念头，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况且这种事情又不是一个因素就能左右的，肯定是很多问题掺杂在一起才会让他对生活失去希望，所以你们不要把过错都归到自己身上，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祈祷他能够醒过来，他一定能醒过来的对不对……”
可能是今天发生太多事情的缘故，宥安觉得心里很难受，说着说着竟然把自己说哭了……
这给纪梵吓得赶紧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不说了不说了，怎么还哭了……我们没事儿。”
他安慰她道。
“我也不想哭啊，不知道今天怎么了，老是爱流眼泪。”
宥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把脸，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纪梵看着她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模样，心里顿时化成一滩水，想把她搂进怀里又不敢，只好哄着说：“怪我怪我，老是说些没用的，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你别哭了哦。”
冯俊琪在一旁看着他俩，一是觉得宥安这番话确实有些道理，安慰了他，二是觉得自己这灯泡吧，坐在这里实在“有点儿”亮！
他拍拍裤子站起身说：“我吃的差不多了，先去上个卫生间，出来咱们就撤吧。”
打车的时候他故意说自己和他们不顺路，就先回去了。
纪梵和陈宥安沿着大街走着，他们俩身子挨得很近，衣服偶尔摩擦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声响。
“小哭包，谢谢你。”
他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了她一会儿。
宥安鼻头红红的，她有些害羞，眼睛没敢直视他。
纪梵轻声笑了一下，伸手将外套帽子叩到她头上，拉紧两边的抽绳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的半张脸被帽子遮住。
他弯腰对上她的眼睛，这一次宥安没有躲开。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带着点儿羞涩的神采，看得纪梵嘴巴有些痒，他站直身子不敢再看她，转身往前走。
宥安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突然笑起来，朝他喊道：“等等我呀！”
纪梵的灰色外套穿在她身上又肥又大，把屁股都包了一半，宥安小跑着追他，在后面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像只企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