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师徒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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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凌晨天尚未亮，启明星高高挂在天空，世界依旧笼罩在黑暗中，室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孔有德准时醒来，轻手轻脚拿开被子下的床来，踮着脚尖来到外屋关好内屋房门，唯恐惊醒了酣睡的胡丽丽。他穿上内衣鞋子打开房门来到屋外，回过身来将房门轻轻关紧，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声音以免打扰胡丽丽静休。从墙上摘下负重钢甲披挂整齐，轻敲窗子叫醒二胡、二女，压着嗓子道：“都小心点，别出声，别吵醒我夫人，她怀着孩子需要多休息。”指着院中石锁道：“二胡每人提两个中的，女孩子提两个小的，跟我跑步下山活动活动筋骨。”言罢，他提起两个大石锁一马当先。
二胡、二女都曾在孔有德兄长门下修行，对提石锁并不陌生，可是当他们气喘吁吁来到西流河边时才发现情况没有那么简单。
孔有德道：“同门师兄弟中我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都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练习武功的人。我师父教我师兄师姐时还没想到这招，所以我轻松超越他们。
当年我一天晕死好几次，摔得全身都是伤。
武当山没有海，只能用这条小河沟将就。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你们手提石锁在没脖子的河水中溯流飞奔。小心河底卵石长满青苔，滑不溜手，摔死了不要怨我没有提醒你们。下去。”
二胡并肩下水。冰壶秋月脸色羞赧不肯下水。此时夏初，衣裳单薄，衣服浸水变薄通透，紧紧贴在身上形同赤裸，到时三个男人目光射来好不难堪。
孔有德道：“小姑娘不用下水游玩，在河岸上就行，等你们没力气了就回去做饭。”
冰壶秋月点头称是。
近日未曾降雨，水流平缓清澈见底，河底水藻荡漾不见泥沙。二胡习武多年，下盘功夫甚是扎实，在河底立足不难，走动不易，在胸口深的河水中每一步需百十斤力道。孔有德在后督促，二人不敢停留一味快跑，不消半炷香，力气渐尽，数次摔倒大口灌水。孔有德跟在其后，袖手旁观不搀不扶，见谁走得慢一脚踢去，力量大得异乎寻常，将二胡踢得在水下窜出数丈远。他口中喝骂：“看你们这熊样，三天没有吃饭咋的，慢慢腾腾，八十岁老太婆都比你们跑得快，三岁幼儿都比你们走得稳。”
二胡气往上冲,看着河水中进退如电的小鱼小虾，如同在讥讽自己，暗下狠劲宁可累死淹死也不放弃。数里后孔有德道：“看你们累得不轻，我就发发慈悲，让你们轻松一些，给我顺流往回走。”
二胡大喜，顺流而下不用再和水流较劲。他们甫一回身同时扑倒呛在河里。孔有德早有准备，一脚一个将二人踢得站立起来。喝道：“看清楚，河里没有屎，你们抢什么。”
二胡又恼又羞，略一思索明白原因。自己逆流而上，全身气力都用于向前，顺流而下时身体没有调整过来，依旧按照习惯向前用力，再加上身后水流冲击，不跌个狗吃屎才怪。
孔有德的命令是走回去，不是游回去，不是漂回去。二胡很快发现在水中顺流行走比逆流而上还要吃力，不仅要向后用力，还要保持力道均衡，时刻担心被水冲翻。二胡恍然醒悟这不仅是在打熬筋骨，更是练习进退步法，练习控力技巧。
当二胡回到出发点登上河岸，孔有德在其后背一拂，二人哇哇大呕，满腹河水夹杂着几条寸许长的河鱼狂涌而出。那河鱼离开水后乱蹦乱跳，孔有德脚风一挥将它们送回河里。道：“如非必要不要杀生。”
二胡吐过之后舒服一些，感觉全身筋骨胡乱跳动，大地擅动不已，好似久居船上的人突然回到陆地，站立不稳。
胡逸之道：“几条小鱼而已，谁会在乎？”
孔有德道：“这些小鱼在乎！它们无缘无故受你连累活活渴死在陆地上，你说它们冤不冤？”
胡逸之哑口无言。
孔有德道：“为了获取某种好处而杀戮理所应当。我们苦练武功不就是想要得到杀人如杀鸡的能力吗。你们杀戮的时候务必找准目标，尽量不要殃及无辜。这是一种行为准则，一种江湖规矩，遵守它未必有好处，不遵守绝对没好处。”
胡飞天道：“除了滥杀无辜的名声外有没有明显的坏处？”
孔有德道：“滥杀无辜，世人痛恨，满地仇家。你强大的时候无所谓，一旦陷入颓势，落井下石进行报复的人就会遍地都是。这样的坏处还不明显？
更高境界的坏处我不知道。我认为这可能是一种自我约束自我救赎的精神境界，慎独。也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的因果循环，多行不义必自毙。”
胡飞天道：“能说具体的滥杀事例吗？”
孔有德道：“就拿咱们野外生存为例。咱们为了食物在那里打猎不算滥杀。如果为了好玩见动物就杀，猎杀后不食用，任其腐烂，这就是滥杀。一把火把山林烧光，更是滥杀，更是罪不可恕。如果你们把烧光后的山林改成农田，又不算滥杀啦。”
胡逸之道：“这些俺们知道，还有别的吗？”
孔有德道：“那我就给你们说个极端的。
后金一直在对我们攻城掠地杀人放火，甚至对某一区域的汉人进行种族灭绝式屠杀，一口气杀掉300多万。
我认为那不算滥杀，因为那是民族竞争的必然结果，杀戮是夺取土地的手段不是目的。明庭有能耐把后金给灭了，收复辽东大地，将所有女真人都活埋，再迁移汉人前往开垦，同样不算滥杀。”
胡逸之道：“我们个体呢？”
孔有德道：“你们闯荡江湖记得做人留一线，不要轻易结仇，遇见没有切实仇恨的疯子，退一步海阔天空。一旦与人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就得一口气将仇家杀个鸡犬不留，那不算滥杀，在灭门的过程中顺便干些奸淫掳掠的事不过分。不杀干净等他们来报仇？”
胡飞天道：“生活中呢？”
孔有德精谙战斗，对生活琐事浑浑噩噩，思索片刻，道：“能用钱解决就不能用刀。”
胡飞天道：“有些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比如爱情。我喜欢人家姑娘，人家姑娘另有所爱，追求没有用，送礼物人家也不收。来软的没用，只能来硬的。”
孔有德道：“那是你钱给的少。她不收你抬着满箱金银去向她父母下聘，她父母拒绝就加倍，再拒绝再加倍。我不信有人会抗拒钱财。”
胡飞天道：“父母答应了，人家姑娘跟情郎私奔了。”
孔有德道：“父母含辛茹苦将儿女养大成人，是何等的不容易。儿女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父母的供养，当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出现在眼前，他们只需要受一点点委屈，娶一个嫁一个喜欢他们他们不喜欢的人，就可以攀龙附凤飞黄腾达，对父母而言这是大孝。
那女子为了一己情欲逃婚而去，你的脸面往哪搁？你这个称霸一方的强者会轻易放过她的父母？不把他们家砸烂，人打个半死岂会甘心？她将父母置于困境不管不顾不以为意，这是何等的不忠不孝！何等的自私自利！何等的忘恩负义！何等的不知廉耻！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胡飞天道：“她美若天仙倾国倾城。”
孔有德道：“那你就把她抓回来强逼行房。”
胡飞天道：“这不还是来硬的吗！”
孔有德道：“这可不一祥。你那硬的没名没分叫强奸。我这硬的有法可依叫纳妾。
这个世界上同一件事不同时间来做后果也是不同的。
比如张三同李四有仇，正月初一将李四打死在街头，他就是杀人犯，会被朝廷杀头。张三那天有事耽搁没动手，李四却在那天做出了杀人放火的勾当被朝廷通缉。张三在正月初二找到李四将其打死，他就是英雄，受到朝廷奖励。”
胡逸之道：“听起来好有道理。”
胡飞天道：“人家姑娘逃婚是因为我只是贪恋美色，过一段时间就会喜新厌旧始乱终弃，找更年轻更美貌的。良家女子进了我的家门日子都不好过。”
孔有德道：“不好过又怎样？你所谓的始乱终弃无非是养在闺中少有问津。只要有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区区寂寞又算的了什么？”
胡飞天道：“您这么说不好吧？”
孔有德道：“哪里不好？世人有云’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
何为英雄？有权有势有能力者就是英雄。没权没势没能力者是庸人。
成为英雄妾一生不用为生计担忧。
庸人为了养家糊口，每天忙于生计累死累活，就算是两情相悦的正妻也无法朝夕相伴风花雪月。庸人妻不仅寂寞，而且辛苦。她为了帮丈夫减轻生活的压力，为了改善家境必须把自己当牲口使，长年累月不停地劳作，累死累活。
稍稍作个对比就知道朱门妾室生活再不好过也胜过蓬门荜户家的女主。
在这个世界上人生不如意十之七八九，想十全十美占有一切好处？怎么可能？”
胡飞天目瞪口呆无法反驳。
胡逸之笑道：“胡师姐不就是可能吗！”
孔有德道：“丽丽不是可能。首先我能给她的丽丽都能自己得到，她能给我的我未必能自己得到。丽丽没有高攀我，是我高攀了她。
其次，我沉溺于武功，每日清心打坐煅熬筋骨，根本没有多少空闲时间。事实上丽丽同那些被始乱终弃打入冷宫的女人处境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我没有弃旧迎新寻花问柳，每天晚上都睡在她身边。因为丽丽忙于打理她们家的商铺，忙于练习武功，没有时间跟我嘲风弄月花前月下？她不是不寂寞而是感觉不到寂寞。”
胡逸之道：“如此说来师叔您的人生接近十全十美啦。”
孔有德道：“是，也不是。”
胡逸之道：“什么叫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