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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清溏睡到四点多,没在父母那吃晚饭,和徐柏樟结伴离开。
车停在家门口,于清溏解开安全带,急匆匆拉门,“我先走了,改天联系。”
徐柏樟跟下车,“我送你上去。”
于清溏:“不用,你先回去吧。”
“清溏,我是你男朋友。” 徐柏樟的脸色冷下来,“你瞒着叔叔阿姨就算了,连我也要瞒?”
于清溏提着的气瞬间松懈,身体也有点倾斜,“你发现了?”
徐柏樟搀住他的胳膊,“太明显了。”
急着回去,一路上不说话,胳膊全程压在小腹上。没猜错的话,刚睡醒胃就开始疼了,又或者因为太疼,才“睡”了这么久。
于清溏倚着他,用力吸了口气,“胃疼而已,也不是大事。”
后面的话他没好意思说,这次实在太疼了。
徐柏樟像个严肃的医生,又或者他本来就是,“两个选择,去医院挂号,或是上楼,我给你看。”
于清溏没犹豫,“上楼。”
徐柏樟把人扶到床上,托起手腕帮他诊脉。
于清溏想起初次见面时,还客套说找他号脉,没想到地点竟然是自家床上。
徐柏樟的指尖似轻似重地压在脉搏,有股干燥的温热感。于清溏不懂中医也不了解号脉,但对方认真的样子很抓人。
他忍不住去问:“怎么样?”
徐柏樟变了脸,臭得像追债,“右手关脉缓而细,脉搏搏动力量软而弱,寸、关、尺三部,浮、中、沉三候均无力,脉管内充盈度不足。”[注1]
于清溏说:“徐医生,您太专业了,完全听不懂。”
“工作忙碌,经常熬夜,饮食不定且过食肥甘厚味。”徐柏樟又看了舌苔,脸色更难看,“脾胃比我预期还要弱,你的胃病有很多年了吧,平时都不注意?”
于清溏不知该怎么回答。
早饭不吃,其他两餐也没规律,想起来就对付两口,还喜欢空腹喝咖啡、喝冰镇矿泉水。
他的习惯和任何医生讲,都要被拎出来严肃批评的,更何况,眼前这位医生还是他男朋友。
“就不该给你做水煮肉片。”徐柏樟显然生气了,“冰箱里拿出来的草莓也不该让你吃。”
“我知道错了。”
“没说你,我是怨自己没看好你。”徐柏樟语气软下来,把人放平,“以后会看住,不让你乱吃了。”
他曲起于清溏的腿,找到外膝眼下三寸,胫骨前缘一横指的位置。用拇指转圈按压刺激。这个位置能调节胃肠蠕动,缓解痉挛。[注2]
按揉了五六十次后,徐柏樟又用食指和中指按揉肚脐下二寸的石门穴,随后是内关和中脘穴。
于清溏从没看过中医,倒不是不信理论,是中医慢养太消磨耐心。
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慢性胃炎,偶尔反酸或是间歇性痉挛。仗着年轻,吃点抗酸药或者休息会儿也就挺过去了。
今天实属意外,他随身忘带药,怕父母担心就没吭声,结果一下午都没缓过来。
徐柏樟全程没开口,专注在穴位处按压,直到疼痛感彻底消失。
于清溏挺惊喜的,“按按就能好?药都不用吃?”
徐柏樟还板着脸,硬巴巴跟佛像似的,“疼痛缓解是暂时的,单靠按压穴位无法根治,药还是要吃。”
他加重语气,“还要坚持吃。”
于清溏试探:“是吃中药吗?”
徐柏樟:“你觉得呢。”
“好吧。”于清溏笑着说:“都听你的。”
见对方不说话,于清溏侧过来从下面看他,“今天是我不对,以后一定注意,好好吃药、规律饮食,不要生气了好吗?”
徐柏樟用力按压足三里,“没生气。”
“没生气怎么不笑啊?”于清溏逗他,“是生性不爱笑吗?”
徐柏樟笑了,发自肺腑。
于清溏透过镜片,看他因笑而弯起的眼,“这才对嘛。”
徐柏樟把双腿放下,帮他盖好被子,“你休息会儿,我去拿药。”
于清溏裹在被窝里,眼珠还寻着他,“门口壁橱里有串备用钥匙,以后你就拿着吧。”
徐柏樟指尖细微地颤,“好。”
于清溏看似躺了一中午,实际一刻也没睡。现在胃痛缓解,还有人照顾,心里踏实,没两分钟就睡了过去。
徐柏樟取了草药和砂锅,又买了晚饭需要的食材。他轻手轻脚回来,关上卧室门,边熬药边准备晚饭。
虽然早有预料,但打开冰箱门时还是愣住了。
冷藏室塞得满满当当,却只有四样东西,咖啡、橙子、速食米饭和临期的三明治,壁橱里是整箱泡面。
徐柏樟把冰箱掏空,塞进他买的东西,纯牛奶、温性水果和应季蔬菜。
他又把壁橱里的泡面拿出来,换成了山药、茯苓、小米、红枣、薏米和白扁豆。
于清溏被中药和饭菜的混合香气叫醒了,胃不疼了,肚子就开始抗议。
徐柏樟把饭端进房间。
熬烂的米粥,还有三个清淡素菜,色泽不错,味道看着也不赖,却远没有中午的丰盛。
徐柏樟猜中了他的想法,“你现在只能吃这个。”
“我知道,这个也好吃。”于清溏迫不及待端碗。
“别急,烫。”徐柏樟把碗接过来,舀了半勺,吹温了送到他嘴边,“喝吧。”
淡淡米香,混着青菜的味道,有种过日子的感觉。
于清溏被碗粥搞得乱蓬蓬的,他接过来,“我自己可以,一起吃吧。”
两双筷子两只碗,在这间几平米的卧室。
于清溏搬来一年多,徐柏樟是除他以外,唯一进这间卧室的人。
遇到徐柏樟之前,于清溏做过最坏的打算,他会独自吃一辈子速食米饭和泡面。
晚饭结束,徐柏樟去刷碗。
妈妈打来电话,“你好点了吗?”
于清溏:“我没事啊。”
“还装傻,我给小徐打过电话了。”
“哦。”于清溏心里嘀咕,什么时候把电话都留了。
“事先说明,小徐可没告状。你们走之前我就发现不对了,外加小徐也着急回去,我就知道准是你不舒服了。”
“小溏,你别嫌妈唠叨。胃是靠养的,你总这样不行。你工作忙我理解,但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于清溏:“妈,我知道。柏樟正给我熬药呢,这次肯定好好养。”
“唉,多亏有小徐,这孩子不光对你上心,对我和你爸也没得说。你睡觉那会儿,给我拿药揉腰又给你爸按肩膀,也不说累,就这么实打实折腾了一下午。”
于清溏胸腔里暖得要命,徐柏樟的好,永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好。
于妈妈又说:“我刚才去楼下遛弯,和小王她们聊起天才知道小徐有多厉害。”
“您怎么又跟王阿姨聊上了?”
这位王阿姨住在父母家楼上,和妈妈同年退休,共同话题不少,起初关系不错,常相伴遛弯。
后来妈妈看不上王阿姨的作风,逐渐少了来往。据说这位王阿姨喜欢传谣言碎语,见不得别人好,还捏造事实。
于妈妈气哄哄的,“你当我愿意和她聊啊,我是遛弯路过,见他们聊小徐呢,过去听了几句。”
“小王说她找黄牛挂小徐的号,结果号没挂上,还被骗了二百块钱。她气不过破口大骂,那声音大的,隔好几栋楼都能听到。”
“我还好心安慰了她,后来就随口说了两句。我说徐医生确实很厉害,之前我腰疼了好几天也没好全,他给我配了副药贴上,又揉了二十来分钟立马好了。”
于清溏:“……”
虽然还没听完,但总感觉事情的发展不太对。
“后来你猜怎么着?他们都说我吹牛,说啥徐医生那么忙,号脉都排不上,根本不给人揉腰。”
省医院有专门的针灸按摩科,像徐柏樟这种职位的主任,并不会负责这些。
“我哪知道小徐不给别人揉啊!”于妈妈越说越委屈,“但我也没骗人,小徐就是给我揉了,给你爸也揉了。”
于清溏哭笑不得,“您照实说不就行了。”
“那哪行,不能给你俩添麻烦。”
于清溏虽不是艺人明星,但频繁出现在电视上,也算家喻户晓。搬家前,老邻居经常上门找于清溏,想托他的关系把自家孩子送进省台,给于清溏带来不少麻烦。
搬了家,二老不谋而合,矢口不提儿子是于清溏的事。
于清溏:“您消消气,不喜欢王阿姨,以后少接触就是了。”
“今天也怨我,实在是没忍住,就过去夸了两句。但我真没想到小徐的号那么难挂,我看他年轻,都没往那方面想。”
不要说妈妈了,连于清溏也没想到。
“小溏啊,碰到个这么优秀、又对你这么上心的人,你可得好好珍惜。”
于清溏:“嗯,我知道。”
“知道就早点考虑结婚的事,这么好的人,你还等什么呢?”
于清溏:“我们相处也不长,我想再熟悉熟悉。”
结婚也不是他说了算,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突然提这事,他不确定徐柏樟能不能接受。
“就你俩那黏糊劲儿,跟结婚有什么区别,还想熟悉啥?”
于清溏:“……”
演得太像也会困扰。
“行了,妈就是转达我和你爸的想法,结婚是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定。”
“嗯,谢谢妈。”
挂了电话,于清溏点开浏览器搜索“徐柏樟”。
从网上查到的消息,远比从妈妈那里听到的还“夸张”,徐柏樟不仅仅是厉害,而是厉害到了这个领域的顶尖。
透过门框,于清溏去看他的侧脸。
炉灶关了火,房间里弥散着草药气味,徐柏樟正把药倒进瓷碗,用筷子尖一点点挑去碗边的药渣。
徐柏樟转身,于清溏按掉手机,收进被子里。
他接下药碗,说了声谢谢,又问:“苦不苦?”
徐柏樟:“不苦。”
于清溏:“这话只对小孩有用。”
徐柏樟扬了下巴,示意他尝一口。
药汤顺着舌尖滑下,清淡的草药润过喉咙,药不甜,但也真的不太苦,打破了于清溏对中药的固有看法。
徐柏樟专门用了些味道较淡的药材,顺便搭配了甘味花草。调胃是个漫长的过程,刚开始就难喝了,怕他打退堂鼓。
徐柏樟说:“每天早晚各一次,明天早上那副在冰箱,微波炉热一分钟喝。”
“嗯。”于清溏想到了后面几天,“这个药放水里煮就行吗?加多少水?熬多久?”
“我会亲自熬,熬完送过来。”
“太麻烦了,我自己可以。”
徐柏樟郑重其事,“清溏,你不需要跟我客气,这并不麻烦。”
于清溏仿佛打翻了蜜罐,心里黏黏糊糊又乱七八糟,“嗯,但还是谢谢。”
徐柏樟:“储物柜里的泡面,还有冰箱里的速食米饭我都收走了。近期不要吃,以后也尽量少吃。咖啡暂时不能喝,我换成了牛奶,微波加四十秒再喝,近半个月禁食生冷食物。”
“还有,橙子性寒,你气血很虚,胃太弱了,最近也不要吃。”
“能留两个吗?”于清溏抓紧了被边,“我吃惯了。”
“改吃苹果,健脾和胃助消化。”
“可是……”于清溏的表情很不自然,“我、橙子不吃很难受,真的。”
徐柏樟察觉到他的反应,没细问,但心软了,“蒸来吃,每天不超过一个。”
于清溏松了口气,点点头。
徐柏樟继续嘱咐:“储物柜里放了些祛湿健脾的谷物,我已经按照比例配好了,按天分装在食品袋里,早晚熬来喝。”
于清溏的心平静不了,“我不常开火,要不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以后都在单位吃,食堂三餐都有,也挺丰富的。”
“外面的饭菜高油高盐,你现在的胃非常脆弱。”徐柏樟顿了几秒,“不介意的话,我每天做完给你送过来。”
“柏樟,你真不用这样,不用对我这么好。”好到让于清溏怀疑这不是现实,而是童话。
“我对我男朋友好有问题吗?”
于清溏无法辩驳。
“就这么定了。”徐柏樟接过空碗,“你早点睡,我先走了。”
于清溏:“等一下。”
徐柏樟转过身,等他说。
于清溏握紧拳,拇指在食指关节压出横纹,“我想知道,你对婚姻的看法。”
徐柏樟没有想多久,声音低沉且有力,“和一个人,过一辈子。”
冲动像是一阵飓风,硬生生地卷入躁动的思绪里。
于清溏能听到心脏在泵血收缩,他松了拳头,和不远处的男人对视。
“柏樟,你能和我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