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舌战群虏（三）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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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旭一席话可谓铿锵有力，振聋发聩。
打定了主意穷追猛打，高旭昂然于席间立起身来，睥睨着众人道：“我大汉人才辈出，英豪遍地，尚毋须晚辈为此殚精竭虑。曾闻我朝中郎将孟益奉旨讨贼，更有那白马长史追亡逐北！仅以三千幽州铁骑大败张纯、丘力居叛军，此时那无信无义的鼠辈，怕是已在向诸位求援了吧？！”
这句话掷地有声，老辣阴险如苏仆延也闻之勃然变色。
白马长史公孙瓒，乃乌桓之噩梦！至于丘力居近来屡战屡败，私下勾连诸乌桓部落以求援应之事，这从辽东远道而来的汉家子，又是如何得知其间消息？
一位向来擅于阿谀峭王的部落大人此时出声诘难道：“白马长史尚有铁骑三千，而贵使大言不惭，却有何依仗？！”
高旭鄙夷地冷冷一笑，慨然道：“我大汉万里江山，千秋不绝！百姓苍生，便是依仗！我朝向来奉行先礼后兵，趁火打劫之辈，终难逃身死族灭！勿谓言之不预也！”
身侧的何咎与塞曹循行王颀此时已是情难自已，何咎激昂之余下笔如龙飞凤舞，而王颀心潮澎湃，那紧攥着腰间长刀刀柄的手，自己都没有发现，此时激奋之余用力竟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在舌战群虏之际，高旭还捎带着给诸位部落大人提了个醒。
言之灼灼、字字珠玑，奉劝各位部落中野心勃勃之人，稍安勿躁，切勿行差踏错，否则到时悔之晚矣！
何咎此时已是笑得见鼻不见眼，心中为启明高声喝了个彩字，执笔不停将之一一记录在册。此番盛会，当真是不虚此行！启明之能言善辩，此后将在塞外草原广为流传。
乌兰勃特眼观鼻鼻观心，不苟言笑，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人才啊！看来当初自己的态度较为友善，此子对乌兰部落却是口下留情了！思路清晰，辩才无双，身手又是如此出众，不知此子有无良策拯救我族的博如坎……
席中除却峭王苏仆延，自有忐忑难安之人，与叛军暗自勾结、彼此交联，甚而在叛军寇边时暗自出兵相助之人，所在皆有。此时闻言都色变惊惶，也有故作坦然镇静状，却在心中暗自思忖这势头是否已然生变，甚至是逆转！
也许，该是遣人去召回偷偷派出的部落勇士，以及顺带押回那趁乱掳掠的财物丁口的时候了……
而当初有些蠢蠢欲动的部落，则暗中庆幸尚未踏上贼船，此时居安思危，看那乌兰部落大人与此汉使交情不浅，此后当寻觅良机与乌兰大人交相亲近亲近了……
正当苏仆延面色阴晴不定，腮帮子都现出咬筋之时，一员乌桓突骑的将领走上高台，来至峭王身边附耳悄声禀报几句。
苏仆延仰面哈哈大笑，顺带将方才的尴尬一扫而空，双手扶着案角起身后笑对众人道：“今日却是热闹！北方的鲜卑慕容部也遣人来凑趣了！来呀，在我身边加个案席。”
匈奴日落西山，大汉风雨飘摇。鲜卑现下如日中天，将来客席案并列在首位，与此间主人峭王比肩而坐，也是苏仆延故意不动声色摆出的一个姿态。
公元177年，檀石槐拒绝与东汉议和并和亲，蔑视汉朝公主，还出兵攻打延边九郡。汉灵帝怒而反击，漠南一战，汉军三路尽皆战败，阵亡五万余人，折损十之六七，几乎全军覆没，檀石槐名震草原朔漠。
目前塞外的诸般势力之中，以鲜卑风头之劲，列于首位便是当下各部族的内心评判，这终究是以武力为尊的天下！
鲜卑十二部之一慕容部，属于中部鲜卑，其统领大帅莫护跋，因率自己的部落居住在慕容寺附近，因此改名叫慕容。但对于他们而言，慕容的称号也有“慕两仪之嘉德，羡三光之懿容”的意味，皆因莫护跋仰慕汉朝文化所致，此时莫护跋已改名为慕容莫护跋。
另有一种说法就未免强行附会，传那莫护跋仿效北方汉人戴步摇冠（一种带有悬垂装饰物的帽子）。鲜卑人见了他这种打扮，都称他为“步摇“，因部族语言“步摇“同“慕容“读音相近，所以传到后来就成了“慕容”。此处一笔带过，不做深究。
此次南来之使，便为慕容莫护跋的庶子慕容木拓。
高旭正在揣测，来者是否为血誓兄弟末那娄哈吉回返鲜卑所请来的助力，便见到了趾高气扬的慕容木拓。
身材魁伟，容貌俊美，颇似末那娄哈吉的外貌特征，皮肤白皙，眼窝深陷，只是望向迎接的诸人时那睥睨一切不以为然的傲气，颇为令人不喜。
慕容木拓仿佛感受到了人群中高旭的目光，随即扭头看去时，发现了高旭身着汉装，立于人群中分外扎眼。尽管其父慕容莫护跋极喜汉人文化与衣妆，却并不为慕容木拓所认同。
慕容木拓一皱眉，以鲜卑族语鄙夷地抱怨道：“怎还有个汉狗在此？原本属于草原部落的赛牧会，与那只会种田刨地的汉狗有何干系？！”
身后一众跋扈无状的随从闻言皆哈哈大笑，气焰嚣张至极。
高旭听不明白，待身边乌兰勃特低声通译之后，便知这并非哈吉请来相助之人。
如此开口便出言不逊，是可忍孰不可忍！
“逢此盛会，却哪里来的老鸹聒噪？！”高旭此时没有留情，毫不犹豫反击道。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大老鼠还有一张皮，你作为人竟然一点不讲礼仪。
这是《诗经》中收录的一篇先秦佚名的讽刺诗篇，高旭拿来就指桑骂槐：一点儿也不讲礼仪的人啊！你活着是占地方，赶紧死去吧！
慕容木拓似乎懂得汉话，此时不禁火冒三丈，不仅是因为鲜卑部落将那黑老鸹视为不祥之物，硕鼠更是为人唾弃厌恶，更因这汉人正气凛然的神情与气势，俨然视自己如无物！
“看来在漠南一战，还是杀得少了，这才有人在此大放厥词！”慕容木拓索性操着蹩脚的汉话，恶狠狠直接揭开十年前大汉朝的伤疤做反唇相讥。
“当年匈奴何其猖狂？最后却被我大汉勒石燕然，兵临瀚海，封狼居胥！”高旭扬声驳斥道。
“我大汉虽千疮百孔，却屹立不倒！虽折损将士，却英灵不远！烈士英魂尚在，依然守护着大汉的疆土！一场胜败又何妨？一时成败岂能称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竟然还自鸣得意？！”
直直怒视着慕容木拓，高旭辞严色厉：“我只看见大汉巍然依旧！而有些部族却已摇摇欲坠，指日间便将分崩离析！先贤曾曰：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因一人而聚，便因一人而散！数年前鲜卑牧场何其广阔？且看今朝又如何！！！”
何咎与王颀闻言霍然起身，血气上涌之际，不约而同得竟然渐渐红了眼眶，只为那英灵不远！只为那英魂尚在！只为那大汉巍然屹立不倒！
今日便为此豪言壮语，哪怕只持一剑一刀，也不容尔等宵小冒犯我大汉尊使！！！
慕容木拓与刘豹闻言皆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