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挥土春秋眨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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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郎,根本无法和长公主制衡。”
“那么这样一个人,朕如何杀她,她身边的人,可是苏家。”皇帝低下头,看向秦愚:“最后一次,朕剥了秦跃的权,把她送到皇陵去,你,给朕碎片。”
“臣没有碎片。”
“朕不急,你慢慢想便是,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给朕。”皇帝叫上来了侍卫,架着秦愚,就把他往外拉。
“皇宫大内也管不住你,但大津昭狱牢不可破,委屈五郎了。”
秦愚错愕的看着皇帝,尽管如此,他却没有屈服的意思。
“那您就把我关到死吧。”
“陛下,收押桓王,总要有事由吧?”
皇帝看了一眼墨砚,道:“朕收押谁还需要理由?”
“陛下……”
皇帝打断了墨砚,站在宫门前,看着越来越远的秦愚:“朕老了,若有了神力,也许不上几个愿了。”
“陛下您万古千秋……”
“没有万古千秋的皇帝,只有神力才是万古千秋的。没有人想万古千秋。”皇帝抬起头,望着薄薄的云层:“雨终于要停了。”他回头对墨砚道:“给秦跃传口谕,切莫疯魔,桩桩件件,罪可连诛,当疏气养心,七日内行至皇陵,皇储之事切莫再想,一介女流,终难成事,若再逾矩,必严惩不贷。”
“陛下真要让长公主去皇陵?”
“难不成等到她把朕也请到翁里吗?”
“是。”墨砚躬身退下,皇帝才叹下口气。
他从来都救不了任何一个孩子,人唯有自救,才能活下来。
秦艰举兵反叛,秦骐被设计招摇行刺秦愚,秦垠公然招惹苏家往事,秦跃让她的绊脚石都在光天化日下违抗法令,是他天子都难以包庇的罪孽,难道皇帝没有主持公道吗?
他送自己孩子去边关牧羊放马,让秦垠躲到南方去,为了王朝,一个一个的嫁女儿,法令让如何判,他都照做了,秦愚给秦骐求情,他拒绝,秦婉儿给秦艰求情,他拒绝,他已经在冷血无情的主持公道了,为何老天一定要他无儿无女呢?
就因为,他夺了兄长的皇位吗?就因为他忌惮侄子,让侄子一次次去死地吗?
因果轮回,报应就是这么来的吗?
雨停的时候,无忧站在门口,倚着门,手指绕着腰带上的绳穗,只有鸣云和青君在往路上张望着,她却没有再去眺望。
“青君,你看到了什么?”
“轿子,水潭……”
青君都想不清楚这有什么关联,可无忧却勾了勾嘴角:“不要等了,五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众人不知道无忧是什么意思,就见无忧暗自擦了泪痕,转身走进了庭院。她踩过庭院里的水洼,却也没有半点反应,一个人径直穿堂而去,往桐园方向走。
“王妃,现在该怎么办?”
“等五郎回来。”
“只能等吗?”
“只能等,你我能做什么?”无忧没有回头的对身后焦灼的鸣云说话。
鸣云看了一眼青君,欲言又止,只好陪着无忧继续往前走。
“没人杀的死他。”无忧摸了摸针线篮子里的护膝,像是在安慰别人,又像是安慰自己。
无论如何,她都不曾怀疑过,秦愚一直都是一个英勇无畏的人,他不怕任何事,也毫不畏惧任何变化。
如果是一个世人,那么倘若做到秦愚那样,便是顶尖的好了。
就这样一直等,等到白昼落下,月亮升起,然后月亮落下,朝霞满天。
这时苏兰却来拜访无忧了,她告诉无忧一定沉住气,如若一切都和无忧所说无差,现在皇帝没有处置秦跃,而秦愚却不见踪影,便说明事情有变,对付变化的办法唯是以不变应万变。
无忧谢过苏兰来看望自己后,让画屏找人支了很多保胎的补药,跟着苏兰给送去了燕王府。
后来两日,皇宫也依旧没有动静,青君寻荡燕得来的消息是秦愚如今并不在皇宫。
“那他在哪呢?”
“他的确不在皇宫。”
转过身,无忧就看到秦叙走进了屋子,通传拜了一拜无忧,意思是秦叙径直入屋,没有能通报。无忧挥了挥手,通传才离开了屋子。
“五郎如今在昭狱。”
“什么?!”鸣云和青君异口同声,只有无忧,缓缓转过身来,镇定的问秦叙发生了什么。
“父皇要秦愚身上的决剑碎片。”
无忧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她扶着茶几坐到榻上,半天没有说话,半天却也只是冷笑一下:“不去惩戒,反倒把五郎给关起来了。”
“我可以帮你。”秦叙站在无忧身前,她一身素衣,脸上没有半分妆点,显得无比苍白,目光却依旧尖锐厚重。
“三姐怎么帮我?”
“我有的是法子进昭狱,带出来个人又有什么难的。”
“那三姐的条件是什么?”无忧倒了杯茶,苦笑了一下。
“我想要婉儿……”
“婉儿……”无忧的笑意一瞬消逝,心头一阵撕痛,不知道她死时又有多痛。
“她的灵棺还在小晴阁呢,没有入土,总能有办法叫她活过来,有你在,你神通广大,你叫她活过来……”秦叙越说越急,豆大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掉落下来,她甚至直接抓住了无忧的臂膀,跪在了无忧的脚边:“我给你救五郎,我给你救他回来!救活人还是好救,死人……只能靠你啊!”
“我救不了……”无忧将手臂从秦叙手里抽出来,继续往空茶盅里倒茶。
看无忧这样云淡风轻,秦叙又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五郎熬死在里头?”
“你怎么就知道五郎不会把碎片给陛下呢?”
秦叙冷笑了一下:“他无情,你无义,你是这意思?”
无忧抬头看向站起身的秦叙,泪水从眼角流下来,她颤抖无力的声音,犹如一根线一般传入秦叙耳朵:“我没有办法,如今刀都悬在我头顶了,我还要怎么办?”
“父皇不会杀你的!”
“不杀我,他怎么得到神力?”无忧摸了摸胸脯:“没了心,我也就没有神力了。”
“你真的不救婉儿吗?”
“我……”无忧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秦叙:“无能为力。”
“你救过喀尔丹王,救过你的朋友,救过缥缈地的朋友,为何不能救婉儿……”
“对啊,我连他们都不该救,不然怎么还能听到你质问,那时候漫天满地的水鬼追杀我,寻不到决剑碎片,缥缈地的人找我,我被喀尔丹羽绑到长城上,被冬地王逼着委身,我在心底发誓一个愿望都不许了……”无忧站起身,目光空洞的在屋里来回踱步:“结果我又到了上京,皇后生辰时,找我许愿的门庭若市,要黄金,要瓷器,为什么要找我要,他们明明这些东西多的是!
结果五郎不管不顾也只是在考验我,说什么,经得住上京这群人,便什么都能经得住。
难道我想吗,我想一次次拒绝婉儿吗,我想拒绝你吗?”无忧看向秦叙:“可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水鬼追杀我,乐川女逼迫我,天下有权有势的都想拿我当把刀剑,难道我的不愿意,我的不想、不能,在你们眼里这么不值得吗?
你们的妹妹、兄弟都很金贵,难道我的不愿意就不金贵吗?!我不欠任何人!”无忧崩溃的喊了出来,吓得秦叙也一哆嗦,而她则控制不住的痛哭起来:“过去有五郎护着我,寒竹的袈裟护着我,现在没有了……”
秦叙看着无忧,眼神忽然没有来时那样混沌了,却也沉默了半天才说:“你说的对,这是你的能力,你不想做没人该胁迫你。”她扬了扬嘴角:“无忧,现在你才是刚来上京时那个无忧。”秦叙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我都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她耳边似乎又飘来了那悠扬的哒啦琴曲,她知道秦婉儿和她一样,向往那青山、那海风,她听得到昂扬的号角,也想接过牧羊女的皮鞭。
看着秦叙离开,无忧看向了青君,她问青君,为何没有说服无忧去许愿,她和无忧一样殷切,希望五郎早日归来。
“因为王妃不是会为了一个人,对那么多朝你许愿的人不公的。”青君皱着眉,她理解无忧,所以不会逼无忧做不愿做的事。
但秦愚怎么办,如今无忧救不了他,秦叙救不了他,皇后救不了他,谁能救的了他?
只有决剑碎片救的了他。
桓王府被一群暗卫包围着,连青君的荡燕也被刮了脖子,几个人横死在围墙上,如今桓王府的人都被困在了屋子里,此刻无忧若离开桓王府,便是鱼进了更大的网,离开桓王府,皇帝的人到处都可以抓到她,只有在府里,无忧才能不入网。
皇帝没有理由到王府内拿人,没人可以进桓王府伤害无忧。
除非是疯子。
后来秦叙再到桓王府时,青君拦住了秦叙,说她和无忧说毫无意义,无忧如今被困在桓王府,倒不如告诉自己,青君还能拿拿主意。
“五郎如今在昭狱,就连我都见不到,是我高估我的本事了。只是听说父皇不管他吃喝,已经几天了,也只喝了两碗水米。”
“什么?”青君知道这个招数,曾经她在缥缈地学术时就知道这个手段。
皮肉之苦固然恐怖,水火逼迫当然焦灼,而饥渴寒冷,却无比折磨人意志,内脏的收缩委屈,是无法言语的痛苦。
看起来不疼不痒,实际上足够让人绝望欲死。
“这该怎么办?”
“父皇把求情的母后也给撵走了,他说他只要五郎的决剑碎片。”
“朕不去搜他的家,他那么聪明,怎么会藏的叫朕找到?”
“陛下……”皇后苦苦哀求,皇帝却没有半点心软:“你不懂,不懂有了神力,朕能拥有什么。”
“可五郎是无辜的,他已经没了父母,没了大好前程,陛下为何不能放过他?”
看着泪眼婆娑的皇后,皇帝却皱起眉来,眼中的怒火瞬间烧起来,他蹲下身抓着皇后的肩膀,愤怒的朝她大吼:“你是说朕害了他?!你在怨朕害了他?!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王湖郡便是圈套,若不逼回上京,他就要把我杀死在那不毛之地!”
皇帝崩溃时脸色涨红,歇斯底里直至声音沙哑,瞪出来的眼睛几乎要掉到皇后身上,她吓得就要昏厥,却又对眼前的皇帝那样熟悉。
他会如今在这蜷龙殿,便是因为这么一个念头——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
谁能说清里面的是非对错呢?秦秉安与秦秉德,谁算得上是位好皇帝呢?
谁又能当好这个皇帝呢?
“朕没想害过他,只是他与朕不是一条心……”皇帝猛然泄了气,干咳了两声,目光混沌的模样,不像一个天下嫉妒的、就差一片碎片便拥有决剑可以得到神力的天下之主。
“他不知道朕想要什么……”
“陛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皇帝摇了摇头:“不重要。”
门外呼啸而过一阵风,吹落了一枝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