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信则有不信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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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愚只是摆摆手,他说都解决了。
而无忧也没有继续往下问,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后院小门,便跟着秦愚回到了桐园。
秦愚问起在安王府的经历,无忧犹豫了一下,便简单概括了几句,把重要的事情给说明白后,便一个人坐在榻上,用胳膊支着脑袋,懒散的合目。
“最近累不累?”
无忧听到这话,又睁开了眼,好像想起什么,一下就清醒了。
“连涛居还是进不去吗?”
“什么?”秦愚没想到无忧会想到这件事。
“我给拓察郡主下了请帖。”无忧看了一眼画屏:“进不去就约她出来。”
“你把她约出来了?”
“只是送了帖子,没有回复。”无忧搓了搓下巴,然后又说:“她们应该也知道二嫂的事,我在二嫂那里看到了太子妃和拓察郡主送的东西。”
无忧话音落下,屋外的通传就走到了隔门前,跪在那里请了安,才把手里的帖子呈上来。
无忧看着那埋着头的通传,又想起画屏的话。
她没有男人,她是个奴才。
“是拓察郡主回的帖子,竟然回了!”画屏喜笑颜开的把帖子递给无忧,可这原本该开心的事,无忧却是面无表情神色止水。
秦愚都勾起了嘴角,可看到无忧毫无波澜的拆着信封,才将笑意收回,迎面而来的竟然是一阵心痛。
“小悠……”秦愚刚要说什么,却被无忧打断了。
“郡主说她同意了,明天到顾大娘茶肆去。”无忧扬了扬眉毛,笑了一下,又叹了一下:“我已经发了四回帖子,没想到二嫂小产了,她就同意了,也不知道之间的关系。”
秦愚望着无忧:“她明白保住自身,究竟该依傍谁。”
“什么意思?”
“她是被长公主保下来的,但长公主真的能信吗?换言,我们是否比长公主值得信?能保她,就说明那人足够左右她生死,在长公主眼里,拓察郡主也只是蝼蚁,而对于我们来说,她是不可或缺的,我们动不了她。”
无忧看秦愚无比认真的分析着,一直到他说完,无忧点点头,轻笑着夸秦愚:“五郎真聪明。”
秦愚有些意外的看她伸手摸自己的头,却也无比享受,仿佛刚刚捕捉到的无忧的变化也只是错觉。
可在那只手抚过他的头发时,他又忽然意识到,无忧已经有段日子没有真正触碰过他了。
“又有帖子?”
回过神来时,无忧已经被一纸帖子给拽起来梳妆了。她皱着眉,拿着眉笔熟练的勾勒着:“二嫂为何突然要见我,帖子上她说晚上女侍婆子家里突然有急事告了假,她可能有机会让丫头帮她逃出来一会儿。”
“什么?”秦愚悄然来到无忧身侧,看着铜镜里的无忧。
“我得去见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了……”她刚把眉笔放下,就感觉一只手掠过眼帘来,秦愚用手指轻轻抚过无忧的眉头,扶她肩头让无忧看着自己。
无忧愣神的望着秦愚,接着又无奈的抚额:“我真是……”
“我等你回来。”
听到秦愚的话,无忧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她去了忘怀楼,在一楼见到了和几个臣子花天酒地的秦艰,给无忧吓个不轻,就赶紧去了二楼。
或许严虞选这么个地方,只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无忧选了僻静的雅座坐下,然这位子邻近街边,一回头就是灯火辉煌人影缭乱的街道。
她惴惴不安的坐在那,画屏守在楼梯口,等着严虞的到来。
虽不知道严虞想到了什么法子,但至少她愿意去想办法,总比消极颓废下去强太多。无忧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若是有办法了,她能帮的,就一定帮严虞,除了许愿。
就像她去暴风川给慕容降寒取吞海叶一样。
然而时间一点点流逝,夜幕降临,东市最热闹的时候也来了,街上的叫嚷越来越热烈,无忧等的茶凉人乏,她开始怀疑自己收到的帖子是不是在忘怀楼,还是说严虞被发现了,或者是……
或许最叫人失望的结果是,严虞自己退缩了,她没有逃,她也被这条没有规矩的规矩束缚住了,她要用实际行动教会无忧这条没有规矩的规矩到底是什么。
无忧坐在窗下等了一个时辰,她直直的腰板,最后也垂下了脑袋。
画屏劝无忧离开,可无忧却还想再等等,可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严虞,街上的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灯笼也被撤掉了,看着只被留下来的街灯,昏黄幽暗,仿佛那点微弱的光不仅照不亮路,连无忧眼前这片黑暗也无法照亮。
她无比失望的走下了楼,却碰到了在忘怀楼门口等自己的秦愚?!
无忧有些诧异,秦愚就解释说有些担心,就也来了。
她问了问秦愚有没有见到秦艰,秦愚说了没有。
但其实秦愚非但见到了秦艰,还和他聊了两句。
因为秦艰说了些难听的话,他便不想再叫无忧去脏了耳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内人在上面?”秦艰拍了拍秦愚的肩膀,冷笑着吐着酒气说:“你怎么就能把腰板挺得那么直……和你内人一样,可惜她没有本王内人的腰软吧!她还想出府见你媳妇,可笑,一个妇人,还想玩本王?!”
秦愚带着无忧回桓王府,洗漱罢便睡下了,夜里也没有说什么,一直到清晨,天蒙蒙亮,秦愚起床要上朝时,牧昀却起个老早,来通传说宫里来了人。
这句话把无忧也惊醒了。
“是发丧,文氏妃薨了。”
秦愚和无忧异口同声:“什么?!”
“是的,自缢。”
无忧犹如被五雷轰顶一样,腿一软,若非没有秦愚扶着,她就跪在了地上,给牧昀行个礼了。
她扶了扶晕胀的脑袋,刹那间一股钻心的疼遍布她全身,但骨痛她向来能忍,可眼泪却没止住。
“我还以为她看见希望了,开始心疼女儿过日子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原来她给小公主做衣裳是这意思!”
鸣云的惊叹才算给秦愚和无忧提了醒,原来她不是反应过来开始疼女儿,她是在交代往后的日子了。
如此,上午就只能换上白衣往宫里去了,路上无忧还不知道下午和拓察爱宁的约怎么办,却没想到在千云殿遇到了拓察爱宁。
但无忧来不及和拓察爱宁说话,就被跪在自己面前的秦婉儿给拦住了。
她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崩溃的抓着无忧的裙子,就往地上磕头:“求求嫂嫂救救母亲求求嫂嫂!”
说着,秦婉儿就已经给无忧磕了几个,无忧和秦愚连忙蹲下身拉她,而泪眼婆娑的秦叙也心疼的从灵前走来,少见秦叙这样柔弱的看着谁,她颤抖着声音问无忧能不能帮这个忙。
得到的答案,只是无忧无声的摇头。
“三姐……”秦愚想要规劝,可如今场面,嫔妃奴才都看着秦愚和无忧,于局势还是于情理,秦愚也无法说出什么头头是道的道理。
但秦叙却点下了头,她也蹲下来劝已经哭的头昏脑胀魂飞魄散的秦婉儿,去好好守孝。
“嫂嫂真的……不救救我母亲?”秦婉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她这样,无忧亦然是肝肠寸断愁肠百结,可她没有办法,哪怕整个宫殿有无数的人无数只眼睛看着她,她也无法去做秦婉儿希望看到的事。
“婉儿……”秦愚扶起秦婉儿,轻声道:“或许这是很难面对的事,但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我们不会把你抛下的。”
秦婉儿望着秦愚,知道最后的希望也破碎掉后,掩面大哭起来。
而无忧也落下了眼泪,她也崩溃不已,她有着所有人都希望能使用的能力,救救眼前这可怜的孩子,她刚刚得到的母爱,转眼又要封近冰冷的墓穴中。可她却不能,无忧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所有泪眼婆娑、支离破碎的人,难道就是正确的吗?是应该的吗?
她已经在耳边回旋的呜咽声哭嚎声里感觉到天旋地转,分不清虚实真假对错,好似一个欲望的漩涡,拿捏着她的善意,把她一步步拽进深渊中去!
后来千云殿内恢复了平静,只有烧纸钱的声音,还有几个哭丧的在小声啜泣,此外的人都沉默的跪在旁边,噤若寒蝉。
秦愚要去忙正事便先离开了,留下了青君和鸣云照顾无忧。
等到午后,秦婉儿吩咐下面人,叫在这守灵的去休息,无忧才站起身,来到走廊上,和拓察爱宁碰上面。
“你不问我为何突然回了贴吗?”
无忧和拓察爱宁并肩站立了良久,最后是拓察爱宁先打破了平静。
“郡主应该有自己的道理吧?”无忧转过身,与拓察爱宁面对面,她看着拓察爱宁那锋眉深眸,瘦削白细的皮肤上有些点点雀斑,好似白云碧天上振翅的雁群。
拓察爱宁冷笑了一声,才说:“上京的女子薄命,父王说的没有错。从不惜命,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怎么会活得久呢?”
“郡主指谁?”
“每个人。”拓察爱宁看着在宫殿内安抚秦婉儿的秦跃,目光变得冷冽起来:“但也有聪明人,长公主就是上京难得的聪明人,只可惜,聪明人太聪明,不是得到智慧就是得到疯魔。”
无忧顺着拓察爱宁的目光看去:“那郡主觉得,疯魔与智慧哪种结果可能性大?”
“看人如何选择了。”拓察爱宁将目光投向无忧:“长公主当初来到晋王府,把那个药盒给了三郎时,我还没有意识到,命数自那一刻起就变了。”
无忧皱起眉头,等待拓察爱宁说下去。
拓察爱宁的目光慢慢柔和下来,慢慢充满回忆和悲凉:“我数次见三郎将藏起来的药盒拿出来,又放回去。那日他约了太子出去,我去找药盒,果然没有了。等他回来后我问他,他说药盒丢了。”
拓察爱宁这样说,无疑是笃定了秦骐下毒手。
“但……”
听到转折,低下头的无忧又抬起眼睛。
“他没有下毒。”
“郡主这样果断?”无忧要知道,让拓察爱宁如此断然否认的证据。
“因为早在他约太子出去之前,我就已经把药盒里的药给毁掉了。”
无忧心里犹如巨石落入海里,大涛大浪无比汹涌,耳边却格外的静谧,此刻正有一缕微风将拓察爱宁耳鬓碎发吹挂在她的鼻梁上,拓察爱宁抬手将头发拢到耳后,继续说:“可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担心三郎一步错步步错,提早毁掉了那毒药,没想到却是毁掉了能证明他的证据……”原神色坚毅的拓察爱宁,此刻却满眼泪水:“我起初不敢声张,是长公主保了我一命,那她也能把我杀了,更何况如若被发现了,谁会相信我,反而是长公主,她有千方百计来证明我反咬她。”
拓察爱宁转过身,素衣在渐渐喧嚣的风声里翻飞:“可惜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三郎死了,我连三炷香都不能为他点。我不觉得我害了他,可他的死,与我又怎么能没关系呢?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情愿我因三郎而死,而不是为了长公主而苟活。”
无忧心里“轰”的一下大坝决堤,如此一来,秦愚所有往日所做的事都被推翻了。眼前的光亮都黑了一瞬间,仿佛给了无忧一个霹雳闪电,拓察爱宁说到这里,总不能还是杜撰的,直接告诉她,这才是真相。
长公主的局只错了半子,她料不到拓察爱宁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料不到会有人选择信任无忧秦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