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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百闻不如一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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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听到这,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严侯是达城严家军的总帅,掌握达城近五万重兵,他有什么闲情去管一幢兵楼的事?

兵楼是用来传君令,养京兵的地方,对外防御对内夹守,但上京如今内外并无战况,其实这兵楼修建的时机,也有些奇怪。

听说是秦昇提出来的,皇帝也没有否决……

无忧还没有再往下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声音,接着就有个低沉又平淡的嗓音开口:“十三,就知道你在这。”

无忧回过头去,就见到严虞和几个扈从站在无忧他们身后。

大概有些日子没见过了,上一次见到严虞,是在婚宴上。她贵为王妃,又是太安郡主,那日她的气派甚至压过了秦叙。

“弟妹也在。”严虞见几人站起身,则抬步朝无忧靠了靠,继续说:“公主与家弟年幼不懂事,怎么弟妹也要和他们一起胡来吗?”

无忧愣了一下,她看严虞眉宇之间不存愠气,却又极乏友善,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斟酌着张口:“嫂嫂说的是,但婉儿岁小,今日她大病初愈,出来散散心也是有益处的。”

“但抛头露面的见男子,还是不合规矩。”严虞话毕,身后扈从就把严洌给拉走了,之后她道:“我来时有马车,弟妹与我将公主送回去吧。”

无忧回头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秦婉儿,又看了看严虞,她可没有和无忧商量,也没有和秦婉儿商量,也容不得谁和她强硬。

最后秦婉儿恋恋不舍的看着远走的马车,自己却要往皇宫大内走。

她也只是严洌匆匆一面,如今惊动了严虞,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无忧则和严虞同乘马车,方向也不是朝王府去的,严虞说她不曾和无忧相交,想趁此机会,和无忧吃杯茶。

马车就往顾大娘茶肆去了。

二人在窗边落座,暮色渐渐笼罩,街上却依旧热闹不凡,吆喝不停,笑声不断。

“上京就是这样,一天到晚都灯火通明,烟火不断。”她给无忧斟了茶,继续说:“百闻不如一见,婚宴上匆匆一面太遗憾,今日天色虽晚,还是想让弟妹赏我的光。”

“嫂嫂有话,倒是可以直说。”

“我知道十三对婉儿的意思。但他们还小,有些事不能急于一时,如若公主再央求弟妹做今日的莽撞事,弟妹切勿心软。”严虞低着眸,语气冷淡,依旧是不可扭转的告知。

无忧皱了皱眉,言:“无忧只知道这事的确不合你们的规矩,但婉儿也是斟酌筹谋过的,我不觉得莽撞。”

“不莽撞吗?”严虞冷冷一笑,继续说:“不是所有人都和弟妹与五郎一样的。我的弟弟我了解。十三生性颓废,不上进不能武,却天天背着一把琴,做那自甘堕落的下贱事,这不仅我知道,叔父知道,是皇室也人尽皆知的。

你难道以为他会和婉儿有结果吗?不会的。”

“为何?”

“婉儿贵为帝姬,天子明珠,知书达礼,同你说的一样,是个懂规矩会筹谋的皇家淑女,嫁给十三,只会让皇室蒙羞。”

“那你为何拿我和五郎类比?”

严虞听到无忧的问题,又是可笑的弯起嘴角笑了两声才说:“弟妹,百闻不如一见,你入了富贵窝,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无忧听到这里,大概是明白了严虞的意思。

“你是苦海女,苦海女是谪仙的存在,你以为呢?若你不是苦海女,你便是下贱的百姓,小小百姓犹如尘埃,若你不是苦海女,你觉得高高在上傲视群雄的秦五郎,怎么会喜欢你?

如何不能类比,你连严洌都不如。他出生高门,会投胎是他的本事,你的本事呢?”严虞冷眸望着无忧:“你会还愿,这是你苦海女的本事,你若不是苦海女呢?”

那你什么本事也没有。

就只是一个长得一般,手无寸铁,早就死在去北蛮寻药路上的女子,甚至也根本不会和秦愚在卿门道同路,而是死在了上岸时那场大雨里,得了风寒又没钱医治,等着邪风入体,浑噩而终。

无忧浅酌了一口茶,却觉得苦涩不堪,挂在喉咙里难以下咽。

“嫂嫂为何和我说这些?”

“我就是想看看苦海女无忧是什么样的,结果发现你和世人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叶障目的可怜人。”

“三姐和我说过,嫂嫂说上京是人人都会沦陷的漩涡,嫂嫂如此,岂不也是个沉沦人?”

“你什么意思?”

“嫂嫂今日来泼我冷水,难道没有别的心思作祟吗?”

“你觉得我怀妒心?”

无忧轻轻抬起嘴角:“我可没有这么说。”

“你有什么可妒忌的?”

“若我说此刻可以满足嫂嫂一个愿望,嫂嫂还会这样看我吗?”无忧忽然盯着严虞的目光,看着她眼中那些轻蔑变成刺刺向自己。

“我从来不需要妒忌任何人。”

无忧没有说话,拂袖起身而去。

只留严虞一个人坐在窗边,她皱起眉,心中波涛汹涌。

她妒忌,当然妒忌,妒忌无忧爱上了一个人,她又能如此得偿所愿,而人影渐渐消瘦的严虞,日日守着一个不爱的人,却还可笑的担心他寻花问柳,担心他对自己动粗,担心他心怀鬼胎,破了家门。

好像如今的太安郡主,没有过去骄傲了,她好久都得不来上京最明的珍珠了。

而无忧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却一直盘旋着严虞的话。

若她不是苦海女,秦愚怎么会喜欢她,他若不弯腰,或许都看不到无忧这颗尘埃。

要说她真的不顾及严虞说的话,这是不可能的,严虞虽是出于他心,然字字珠玑并非无理。

如若说她只是一介寻常百姓呢?兴许她连秦愚的衣袂都摸不到。

无忧失魂落魄的跨入桓王府的大门,看着朝自己毕恭毕敬行礼的下人,看着路过的那雕梁画栋的楼台亭阁,看着鸣云和画屏为她更换的衣裳,华锦名绣,玉钗金簪……

若不是因为她是苦海女,若不是因为秦愚,她哪来的这些殊荣华贵。

“五郎呢?”无忧坐在梳妆台前,问鸣云:“还没回吗?”

“不曾回。”

秦愚发现了端倪,当然不回来。

他去了御医院,走到柳解春院落门口,又是那个宁依拦住了秦愚的去路。

这次秦愚并没有信宁依的说辞,径直而入,柳解春正在别院堂内。

秦愚嗅了嗅这里的药味,有些被呛到的咳了两声,柳解春便让宁依下去煮茶了。

他惶恐的将主案让给了秦愚,自己站在了堂下,柳解春拱手行礼,问秦愚莅临的目的。

“之前说有事请教柳公,现下刚得机会,应该没有太迟。”秦愚话中有深意,他伸手示意让柳解春坐下,接着等宁依上茶后退下,才继续说:“病从口入,婉儿因为贪吃误食青柿,就缠绵病榻数日,不知道平日里还有哪些不能吃的东西。”

柳解春抬起手,道:“其实大多食物搭配都无禁忌,但误食未熟,或熟过,腐坏的食物,便会因为食物性质发生改变而产生中毒。如发霉的菌菇,腐烂的生肉……”

“也就是说……”秦愚接过柳解春的话,道:“青瓜生蛋不能吃,烂肉霉菜不能吃。柳公研究毒物这么些年,没想到还懂得这些小事。”

“研究毒物也是为了治病救人,治病救人的,便不是小事。”

“那是不是还有毒物,入了药却能治病的?”

“当然有……”

“咱这皇宫内外,可有需要这样药物的?”

听秦愚说到了这里,柳解春终究还是犹豫了起来,可秦愚可不会放过他,而是又进一步问:“先太子去世前,柳公也去过东宫。是先太子误食了什么?”

“臣不知先太子曾食用过什么……”柳解春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水,他斟酌着字眼,继续说:“先太子邪风入体,久治不愈,是我大津之憾……”

“不是误食了什么不该吃的,那便是中毒了。”秦愚的目光忽然冷冽下来:“不然柳公去东宫干嘛?”

柳解春后背一凉,端坐的身子差点倒下。

“是什么毒,让柳公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归?”秦愚挑了挑眉,又道:“若非是有端倪,我不会来找柳公。先太子被毒害,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毒。”

“殿下……”柳解春颤抖的拜倒在地!他的官服扫在地板上,苍老的头颅埋在手臂间,不停的抖动着。

秦愚望着柳解春伏拜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却也接着说:“?有些事是宫外的事,有些事是宫内的事,太子中毒,如若是宫外的毒药所致,反而踪迹易露。柳公比我明白。”

市井规矩严格,卖毒药的黑市,也只是三教九流的人知道的多些,可这三教九流的人,又不是会谋害太子的人可能接触的人群。

比起宫外,这御医院却是更好下手的地方。御医院更能操纵,更有爪牙,反而可以达到目的。

“桓王英明,事到如今,老夫也无法隐瞒下去了……”柳解春抬起头,苦楚的道:“太子的确是中毒身亡,而老臣去东宫时,已经稳住了太子体内的毒性,老臣与太子妃交代,三日内尽快研究出是什么毒物,如何来解毒。”

“结果还没研究出来,太子提前毒发了?”

“挣开封针,一定是太子殿下受了什么刺激……”

秦愚皱起眉,站起身像柳解春要他的药账,柳解春叫来宁依,去堂内的文房那里取来。

不到一刻钟,药账就递到了秦愚的手里。

尔后的数个时辰,秦愚都在翻看药账,一直到傍晚都没有离开御医院。

在桓王府等待的无忧有些不安,她来到府门前,宵禁后大街上空荡无人,去也看不到来人的身影。

一直到了亥正一刻,牧昀策马归来,告知无忧让她不要继续等下去,想和她还有青君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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