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秦愚以武试探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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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弥鲜见的开了口,他扭头看向无忧,而无忧没有说别的,只唤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清弥一直都走在后面,他看着无忧那瘦小却挺拔的背影,恍惚间有些惊讶,自己竟然是被这样一个人所打动的,她竟然是那有强大力量的苦海女。
以貌取人固然不对,可又要去感叹,这般身躯里却也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你认识的,是妙手门的医者对吗?”无忧抬起头,问漫。
漫点了点头,说:“对,妙手门的人,不可能治不好你朋友的眼睛。”
听到漫的话,秦愚冷笑了一声,语气略显复杂:“游猎人也认识妙手门的朋友……”
“没错,我们这无根无系无门无路的人,都会有朋友,不知道像您这样显贵聪慧的人,又有几个朋友。”
“你果然是跟踪来的。”秦愚扶着无忧,快了两步走到了漫的身侧:“你骑着马在百里无人的地方,怎么可能是专门等过路人的。”
漫云淡风轻的迎着风雪,眯眼看路:“这到涂州的路还远,您还想叫几个人瞎眼睛呢?”
“你还想威胁我?”秦愚冷笑着拔出自己的剑,就架在了漫的脖子上。
见秦愚如此,无忧立刻按住他,叫他收剑,可秦愚却叫青君把她拉到了一边,令青君不要让无忧靠近。
“游猎人走南闯北,没有名籍,正经生计都很难做得,一般都是做杀人越货的买卖,所以她们的体术拳脚都很复杂,不一定在哪些地方学过几招,我们要格外小心。”
无忧听了青君的话虽然明白,但还是不懂秦愚为什么要激惹漫。
说时迟那时快,漫的腰间配有三把利刀,一个转身,就躲开了秦愚,转身拔出了三把刀,两手各持一把,还有一把架在肩上!
“这是洛台门的三刀流。”牧昀为看不见的秦愚解释。
他们不好上前帮助秦愚,是因为他们并不是要害漫性命,其实秦愚的想法并不难解释,他要从身法里看出漫究竟都去过何地,能大致猜出些经历,漫不愿说,也能从漫身上找到答案。
而又担心其有道门仙法的招数,青君和牧昀都不能接挡,只有秦愚,有龙身之力可力拔山河,还能与其对抗。
三刀流来自三方,刀法快准狠,迅猛又敏捷,几乎能斩雪断风,秦愚只靠听风辩位,就必须敏锐谨慎!不过秦愚很快就找到她的薄弱点,第三把刀力量虚浮,她学艺不精,第三把刀就会有些吃力,三刀本如一体,破了第三把刀,另外两把就如同断壁残垣!
而刀落地,漫不甘心,腾手而起运气而握,看着周遭运作的风雪,无忧有些吃惊:“这是什么招数?!”
“琅琊遁仙门移山填海!”
秦愚听完脸色一变,抬手抵剑,趁着一掌推来之时,站步强抵,冲过来的气力如山倒墙摧,却和山不同,山的石头沟壑分明,却一一卡死,不是蛮力能破,就如同海神庙坍塌后一样。
可眼前的这一掌,怎么也是来自于人身,会枯竭,会有弱点。
清弥站在一旁,看着这四周腾起的飞雪,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妙,他试探着开口,说这看起来不像是道术,倒像是西边的御术。
牧昀猛然醒悟,这一掌有掌身却无核,而腾飞的东西却都朝秦愚背后飞去,似是……
“五郎!小心身后!”
无忧及时提醒,秦愚才发觉背后有一凝气之物,那是飞雪凝成的雪刃,正要朝秦愚刺来!
秦愚及时躲闪,抬手举剑,一朝下去,雪刃便粉碎了。
“垂阳的凝门……玉牵魂……”牧昀愣了一愣,就见漫的脸色大变,她被反攻回来的气掌推出几步,她愤怒不已,运气握拳,竟赤手打回来!
这拳法秦愚听风声就能听出来,是妙手门的入门拳法,看得出来这女人走遍了无涯大陆,如今却想找一个故人。
“不打了。”秦愚咳了两声,一把反擒住漫:“你的武功虚张声势,每一招都华而不实,每一个门派的招数都只学形,未有核,偷学来的东西,很难练成,你杀不了我。”
漫挣开秦愚的手,愤恨的说:“因为游猎人都是如此,只有空壳,没有心。我们没有家,没有仇,没有情,活着就已经够难的了。”
无忧看着自顾自往前走的漫,看了看秦愚,又立刻追上了漫:“漫娘子,你别生气……”无忧又跑快几步:“他心眼小,想的多,我们一行人吃尽了苦头,才逃出生天也是多亏了娘子,只是害怕到了涂州,信错了人……”
漫瞪着眼睛,扭过头看着无忧:“信错人?那你们大可走其他路。”
“可还需要娘子帮助不是吗?”无忧一把拉住漫:“五郎说话不拐弯抹角,他并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你想让我信你吗?”漫可笑的眯着眼睛。
“对,因为我也信你。”
无忧手的温度从漫的手心传到了心里,她猛然有些想抖一下,那个温度好想寻血的小蛇,寻觅入了心底,这一股热流,竟叫漫找到了心的位置。
秦愚其实迎招并不容易,他调动了全身的气力才算勉强接住漫所有招数,她的三刀流其实已经很快了,掌法也重,玉牵魂能无声无息,拳法也很干净利落……
秦愚让牧昀扶着自己,然后他抬起头问清弥:“冒昧问一下师父,曾经故乡可在西边?”
“……”清弥看了一眼秦愚,并没有回答。
“凝门的人很少到东边来,北部更是少见,师父过去见过?”
清弥依旧没有答秦愚。
自从他跟随无忧离开严生塔后,基本上不怎么和无忧以外的人说话。
尤其是秦愚,他信不过这个皇子。
皇子是皇帝之系,流着一样的血,说不定就有一样的梦。
“方才……”秦愚跟上了漫的脚步:“多有冒犯,实在抱歉。”
漫没有答话,只说前面影影绰绰是雪林到了,夜晚将至,可去歇息。
到达雪林时,风雪渐渐弱了下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夜晚降临,不适合行路。
牧昀忙活半天才生起火,无忧拿着一根树枝,引了火苗,凑到了秦愚眼边,她细细的看着,却不知道双目混沌的秦愚,此刻其他感官都无比敏锐。
空气太过寒冷,无忧的呼吸显得那样温暖……
秦愚哽了一下,他咽了一口口水,哪怕看不到,也明白无忧此刻与他也只是咫尺距离。
无忧听到秦愚砰砰乱跳的心,也愣了一下,她低眸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的秦愚,却满足的笑起来。
她坐下来,撑着下巴笑颜望秦愚:“五郎别那么紧张,我只是看看五郎的眼睛。”
青君见秦愚无地自容的模样,也暗暗勾起嘴角。
“施主笑什么?”
被清弥问的有些不知如何言语的青君,则摇了摇头,然后说:“师父四大皆空,色念痴妄都是虚无。”
无忧看向清弥,犹豫了一下才说:“清弥师父还得再往前走走,你会发现没来由的事越来越多。”
而漫却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站在外面的石头上,望着前方。
“你怎么站在这?”无忧发觉漫一个人望着前路,背影凄然,就站起身来到漫身边,把烧热的雪水递给了漫。
漫拿着温热的水壶,又把目光移向正抬头看自己的无忧脸上。
那张苍白又有神的脸庞上。
“你不知道游猎人的本事吗?”
漫的声音刚落下,就见到远处忽然出现了几双明亮的眼睛,无忧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那是荒原上,森林里最叫人闻风丧胆的火眸,那是狼,那是成群结队的狼!
“快跑,那是狼!”无忧一边抓住漫,一边呼唤同伴,可漫却一动不动的站在石头上。
无忧看到秦愚他们也不动弹,牧昀还冲着无忧笑,只有清弥站起身,却也只是缓步来到了无忧身边。
他并不知道游猎人的本领,他只是会待在无忧身边而已。
尤其是无忧露出现在这样恐惧紧张的神色时。
就见那五匹狼,越跑越慢,垂着的尾巴也压的更低,漫抬手甩出要上的皮鞭,那些狼就呜咽起来,低眉顺眼的匍匐到了漫脚下,把嘴里叼着的羊崽放了下来,等着第二鞭响起时,狼就仓皇的逃窜了。
“天啊!”无忧惊叹的望着漫,眼里多了几分崇拜。
她想起曾经喀尔丹羽杀狼的样子,那只是一匹孤狼,却已经让他们狼狈不堪,如今这些狼却匍匐在一个人脚下,甘沦为臣。
“游猎人最擅长的就是做猎手,皮鞭落地能响方圆十八里,森林里的禽兽害怕游猎人,每次听到皮鞭的声音,循声而去,就会看到远去的游猎人身影,和已经剩下骨头的禽兽。”
漫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在摇曳的火光和黑暗的夜空中,那样的震撼人心。
“为什么会这么厉害?”无忧追上拿着猎物的漫,好奇他们的能力。
“因为我们什么都不怕,不怕血,不怕死,不怕战争也不怕消亡,就和那些禽兽一样。可它们怕我们,是因为我们身上有刀,有弓箭,有鞭子。”
漫的马,背上背着一篓箭,火光映照着霍霍的箭镞,那些闪亮的银光就足够骇魂的了。
“是啊,只是有的人手里有利剑,有的人没有罢了。”
“游猎人孤僻凌立犹如孤岛,和你这样的人差不多,虽不锦衣玉食,支撑我们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方向罢了,只有在看着方向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和禽兽有所区别,游猎人,也是人。”漫坐在秦愚的对面,对着目光虚空的秦愚。
无忧则坐在漫身边,心里觉得漫刚刚的话让她感到荡气回肠。
她不知为何,想起了寒竹。
寒竹说,无忧不想做孤岛,要做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有自己想要眺望的方向,有自己爱的人。
无忧又看向,仿佛被漫的话刺中的秦愚,看那一抹影子仿佛就要破碎,却还被那一身华丽的黑裘缝补紧合着,而没有魂飞烟灭。
无忧歪着头,用手撑着下巴,唱起了图玛教给她的歌。
悠扬的曲调缓缓围绕着秦愚的身体,犹如火炬,点亮他黑暗的身影,犹如丝绳,牵引着他的灵魂,犹如温热的泪水,注满他空洞的身体,让他破碎的身躯,再次饱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