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重回上京周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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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注视了很久,都在感叹,世间佛像千千万,每一尊如来都如此遮目含笑,可仔细看去,又觉得如来是睁着眼的。
是什么能工巧匠,才能勾勒如此出神入化的神韵呢?
“施主在看什么呢?”
无忧闻声转身,合手朝住持礼了一礼,然后问:“佛相不能看吗?”
“非也,只是老僧许久未见如此注目佛祖的施主了。”
“是啊,入浮屠大家五体投地,不看佛相,不看天地,只看手心。”无忧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却还是跪在下面,虔诚的祈福。
等她拜完,无忧才向住持打听苦行僧的事,住持只摇了摇头,说今年没有苦行僧到玉塔来。
“往昔呢?”
“往昔却有很多。”
“我想寻找我的恩人,那位僧人救过我的半条命,要我到无涯大陆寻找他,来救我剩下半条命。”
“可从未有那位僧人叫老衲留意过此事。”住持也有些不解:“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无忧说起了那句“千道皆可行,道道应行尽”。
等到住持问过寺内苦修的和尚后,回答给无忧的,只是住持的摇头。
遗憾的无忧问住持,她该如何是好,无涯大陆宽广无比,从南到北,能从夏走到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恩人。
“千道皆可行,道道应行尽。驿道,河道,善道,孽道,无涯大陆之上的道千千万万,施主走之道,若行尽思尽,那花木天地,何处不是天恩之赐呢?”
所求所欲,所行所思,若有朝一日豁然开朗,拨云见月,才发现原来造物之万,皆是自己所求,皆是自己所得。
天地任我游,大道为至善。
无忧又问住持,为何人爱撒谎。
住持只说善恶业果本就有因,不愿面对真相,便会因此生树,而树又结果,不愿面对果,而又有了因,世人执念深厚,惧孤忧失,视因果宛若虚妄,便也无法至达清明,循得良果。
无忧被说的有些糊涂,却也听到了执念二字。
执念……
“那你是觉得,他背叛了你?”
降寒的声音让无忧从回忆里抽回魂,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世间的事情总有纠缠在一起的因果,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背叛我。”
“对啊,世上的事情,总有各种的因果。”
清明之时,上京城处正风习雨细,到达城外时,牧昀便到马车里通知秦愚,巡防营严恪均在前方恭候。
与严恪均并肩在此等候的,是燕王秦昇。
秦愚下了马车,站在牧昀的雨伞之下,望着前方大马之上坐着的秦昇。
一别一冬已过,上京城局势瞬息万变,如今秦昇能骑着大马来耀武扬威,却不知道其他皇子公主,又有什么变端。
“上次我回到上京,也是严统领来迎接的我。”
“这是臣应尽的本分。”
秦愚和严恪均客套了两句,才和秦昇说话:“多谢七郎好意,阴雨绵绵,还劳你来接风。”
“得知你从冬地凯旋,父皇十分欣喜,王兄身体不好,特准我来迎接。”
“凯旋?”秦愚故作得意之态,扬着眉毛,脚下漫步的步伐也轻快起来:“我未动一兵一卒,边关无战事,何用得凯旋一词。”
“这才是七郎好奇的地方。”秦昇并不会被秦愚这套样子蒙骗,继续说话:“未动一兵一卒,便说服了冬地王,说服了严卫。”说到这里,秦昇又低头浅笑了一下:“五哥途径涂州,想必也见到了故人。严将军许久未能回乡,见到五哥,应当倍感亲切吧?”
“七郎想套我的话?”秦愚站稳脚步,转身看着面朝自己的秦昇。
“五哥离开上京并非巧合,舞弊案的牵扯也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你能查到的东西,难道你以为我不会发现吗?”
看秦昇神色凝重,秦愚便知道他恐怕也已经查出了什么。
“杂草丛生时,国无安宁日。五哥为王兄办事,又知不知王兄可否真心对你?”
秦愚想起了严卫的话,如若秦愚猜的不错,那么当年和皇帝里应外合夺得皇位的大臣,就是借万老之手摩文报信的苏祯,后来万老得病,退出苏家风云之坛,但为了苏祯一世清白,选择帮苏祯保住苏祯的原笔书信,其二,证据握在手中,万家也不会被轻易灭口。
不成想舞弊案暴露,苏祯和温忠联手,以取走账本为由,让温忠联系杀手杀死了万老,后者苏祯的亲信,则去取回了原笔书信,一石二鸟之计,除掉了会毁掉自己的温忠,又拿回了书信。
而四皇子秦垠认识了万楼,他正巧调查舞弊案,同秦愚一样查到了苏祯,结果却从万楼口中知道了不一般的秘密。
他跑来质问太子,太子却含糊其辞,秦垠以为皇位是叛变而来心声怒火,推搡之中害了太子。
别的人看起来好似秦垠为了党争丧心病狂,实际上,是万楼的激将之法,为以后成为秦昇幕僚,除掉秦垠这个异己。
如今秦昇又说起太子对秦愚的用心,这叫秦愚无法不在此度量。
从涂州到上京,他与青君复盘了从入上京到出上京、还有严卫的话,这才将整个局看的更加清晰一些,但唯独看不懂的,就是太子的用心。
如若皇帝欲令秦愚前往冬地一事,没有太子的鼓动,根本不会这么快就下了圣旨。
前有太子不愿秦垠参与此事,后有太子打断秦愚调查此事。
所以太子最终为的,还是要保住他家的江山,担心秦愚会因此谋反吗?
那他说过的话,又算什么呢?
后来秦昇又给秦愚介绍了如今各位皇子都已经成了家,秦愚此次回来,恐怕会再为他择良人。
秦愚却没有听太进去。
如今秦昇会说这些话,那说明他如今从万楼那里所知道的东西,恐怕比自己还要多。
秦昇也是皇帝的孩子,如今会不会也想让他秦愚,死在这繁华之乡呢?
拜别了秦昇,秦愚就要进宫面圣了。
到了大内之时,已经是黄昏时分,牧昀打着伞,同秦愚一同走入广场,空荡寒冷的皇宫之中,秦愚若没有这双眼睛,恐怕也要迷失方向。
他整理好了衣冠,迈进了武清宫的大门。
正在上灯的宫人皆跪下叩拜,秦愚则阔步向前,迈开步子,掀袍跪礼。
“臣秦愚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再说这句话时,秦愚心中却起了一些波澜。
听得严卫所言,却无法明了当年之争,谁是谁非。
秦秉德劳苦功高,受尽百姓爱戴,秦秉安却暴戾无常,被万民怖惧唾弃,为君者,臣子声势浩大无谓逆鳞,定会下手立威,于王者来说,此举无错。
而受尽百姓爱戴却被皇帝施压的秦秉德欲要翻身,更是无错。
可秦秉安设计坑害胞亲,意让他和两千士兵死无葬身之地,乃惨绝人寰不择手段。
秦秉德在声势之中迷失自我勾结良臣,先行起事,一路屠杀至上京,又有何不同?
秦愚身为先帝唯一子嗣,若依青君所言,他为父报仇夺回皇位乃是此生之责,可他为暴君之后,坐上那个位置,又怎会服众?
如今大津内忧外患,若再起事生乱,大津只会被贼人趁虚而入,到时候山河破裂,大津将风雨飘摇。
或许,这才是太子所担忧的事吗?
秦愚面对着皇帝,却越过他的身躯,看向了那把金椅。
只是一个坐榻,却令骨肉相残,黎民流离,天下混乱。
“你外公,是如何同意的?”
秦愚回过神来,抬手回话:“回皇伯父,外公以其七子,银帐行者穆拉德为质,撤走了陈兵与城中龙卫,交换是……臣要帮冬地找到上岸的苦海女。”
“苦海女?”皇帝沉重的神色愈加不安,他还是要沉着下来,继续问:“你要把苦海女交给冬地?”
“冬地龙族最重信用,如若臣不履行诺言,恐长城忧患。”
“荒谬。”皇帝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道:“得苦海女者得天下,你可是大津子女,若把苦海女交给冬地,那大津则如砧板鱼肉,国将不国!”
墨砚见皇帝鲜少震怒,立刻上前安抚,并示意秦愚说话。
“臣自然明白这些道理,因此臣自有办法。苦海女难觅,臣就算此生沦为行者,也会将她寻来送去冬地,但臣能将她带进冬地,也定能将她带回上京。”
皇帝听到这里,才半信半疑的走向秦愚:“哦?看来你有办法?”
“正是。苦海女心地单纯,交人交心,臣于极北之地的老神婆那里得知,我与苦海女缘分匪浅,臣若潜心寻找定能找到苦海女,若与其交媾则可得神力之子,臣若以诚心待她,愿得她……”秦愚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说出了最后四字——
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