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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启康元年得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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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愚在启康元年出生,此年号只用了六年。

他出生这一年,母亲就因难产而重病,不久去世,可他记忆自出生就保存在脑海之中,偏偏是母亲的模样,记不太清。

而皇宫大内他也只住了四年。

他是一个半龙,人人都敬畏他,他是一个半人,人人都嘲笑他看不起他。

“他没有神力,最多算个杂种。”

先帝离世,他是先帝唯一遗留下的孩子,而他的父亲暴戾自私,受天下人所指,最后被其兄长,也就是当今圣上赶下皇位,又上了断头台。

“戾帝狂暴自私,荒淫无度,又与外族媾和,祸害良民,残害忠臣,着其幽禁十年,后以绞刑示众!”

而戾帝被幽禁之时,仍然妄想用旧部除掉自己的兄长,可惜东窗事发,最后在启康六年时被提前处于死刑。

还记得秦愚出发去冬地之前,皇伯告诉他,此行去冬地是为了两地和平,皇伯承诺不会杀他父亲,而等他回来时,却正好见到父亲热腾腾的头颅,摆在蜷龙殿上。

“不是伯父要杀他,他是被百姓起义推倒的,如今他的离世,是他自己把自己推倒的!”

秦愚不在乎皇伯父的解释,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连他离开上京前去看他时,他都抓着四岁的秦愚,让他和龙族的外公取得关系,利用龙族攻下上京,让大津江山,还回到他秦秉安的手中!

父亲死后,为保秦愚,皇帝收他为义子,排行老五,担心上京有人加害他,则护送他前往苦海城守住苦海楼阁。

然而路途遥远,路上危机四伏,他被卿门观人拐卖,逃走后沿街行讨得以获救,好不容易到达苦海城,又有人散播苦海女入缥缈地的消息,而为了履行职责,他跟一个红胡子魅进了缥缈地,而这红胡子,就是魅族王。

他以秦愚为质子,向皇帝讨要边关三郡十二城,皇帝不允,写信给秦愚,告知为保秦愚,他愿以御卫军护他进海城,但若为他而舍弃十二边城,秦愚以为如何?

秦愚明白,以疆土换他一个义子根本不划算,而皇伯父对自己也仁至义尽,边郡雄狮和魅族僵持六年要夺回秦愚,见得战争残酷,秦愚祈求和战。

而边郡军擒得魅族郡主以此交换,魅族王却不惜郡主,直接将秦愚丢进了沧海,边军杀死了郡主,以此休战。

秦愚则在青君帮助下,等岸边人离开后又游回了岸边,回到苦海城与上京通了消息,才在十三岁那年,过上平稳日子。

青君看秦愚明慧隐忍,受苦受难所得才是良主,则一路相送,跟随秦愚成为秦愚的魅使。

“五郎是个隐忍克制之人,与他相处,不会感到压力,因为你感受不到他要从你这得到什么。”

收拾帐篷的牧昀对无忧说话。

而无忧则望着已经骑上马背的秦愚,想起昨夜醉酒后,他和自己说的话。

“五郎……好像命途多舛,有你所说那般性格,恐怕与童年磨练有关。”

牧昀不再言语,无忧则走向马车,和青君坐在一起。

马车上的青君,正在准备茶水,无忧见青君动作娴熟得当,就有些好奇:“青君虽是魅,可行动自如,好比世人。”

“魅虽不见光,但能见得灵魂流动,且魅生来没有视力,也就习惯了。青君平日里就做这些活计,熟能生巧而已。”

“若是半路眼盲,恐怕就做不得青君这样娴熟。”无忧言。

青君点点头,继续说:“不过是时间积攒罢了。”

“话说,秦愚为何不上马车?”

“前面的路不好走,马车难行,他不愿来回换乘,就骑马赶路了。”

一直到了下午,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正因颠簸晃的头晕的无忧也逐渐清醒,她走出马车,看着停行的队伍,队伍周围是怪石林立、灌木丛生的石地,石头下面还有暗河,马车止步,是因路途艰难,步兵需要歇息而停下修整。

无忧走下马车,抬头望了望太阳下的地界,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向秦愚。

此刻秦愚和青君站在一起,朝北边的道路看去。

“我记得这条路,得过几回桥。”秦愚搓了搓下巴,看了青君一眼。

青君点了点头,言:“有几处较宽的河,赶在风和日丽之时过才是。”

“五郎!”

无忧还没走到跟前,就见到牧昀和几个探路斥候围上秦愚,又从背上卸下来什么东西,朝秦愚禀报事件。

“前面河岸有被流匪杀死的流民。”

无忧的脚步定了一定,没有走上前去。

“几个人?”

“有七八个,应该是一家逃荒的。”

“何处有荒灾?”

青君听了这话,就道:“千阳郡冶城,不经河流,又最偏西北,长闹秋旱。”

无忧抿了抿嘴唇,往前走了几步,就见到地上躺着一个幼童,不过四五岁,腹部带着刀伤,血已经干涸,鼻壁煽动,奄奄一息。

“他们有什么好东西,要被流匪杀人取物?”

秦愚闻声就见无忧走到自己身后,又侧身挤到孩子跟前蹲下,查看孩子伤势。

其实根本无需查看,孩子脸上已经没有痛苦的模样,手足无力瘫软,脸色无血,根本救不活了。

“金银细软是好东西,这孩子女人也是好东西,遇到头铁的,流匪可不稀罕人命。”

无忧看向说话的斥候,他笑嘻嘻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忧伤,这活生生的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没有秦愚的一记眼刀可怕。

“你也笑得出来……”

“难道哭不成?我哭别人孩子,我的死鬼孩子叫谁哭?”

兴许人各有忧愁之事,司空见惯这些东西后,有的人就会把这悲凉的事,和自己悲凉的人生全当做笑话看。

“埋了吧。”

秦愚转身离开时,无忧跟上去问他话:“他们逃荒,是因为吃不上饭吗?”

跟在一边的青君感受着身上暖和的阳光慢慢减少,便知是乌云爬了上来。

“千阳郡闹旱灾,像他们一样的人数不胜数。”

“若有饭吃,谁想背井离乡?”牧昀也接话。

“有人粗茶淡饭,有人锦衣玉食,这才是世道。”

看着爬上马背的秦愚,无忧抬头又问:“那为什么不分一分,富人帮一帮穷人呢?”

“都是命数,倘若都一样,那就不是人间了。”

“那是什么地方?”

“苦海。”青君一边扶着无忧上马,一边说:“只有亡灵,才会都一样,身无长物孑然一身。”

“只有一无所有的时候,天下人才会一样吗?”

“对,人活着,就会有不同的生死祸福命数。浮屠讲缘,道人讲衡,像这普通人,就讲命。”

无忧望着秦愚走远的身影,是那般落寞又凄然,他好像看懂了这人间,却又不知自己这样的人,该怎么在人间存活。

夜幕降临时,他们已经走过了一座木桥,天上开始下雨,地面湿滑,他们就取消了夜间赶路至子时的计划,支起帐篷取暖。

“今天本不是下雨的天气。”

秦愚的目光从天空移到无忧的帐篷处,见她吹灭了烛光,就打算睡觉。

青君曾告诉过秦愚,苦海女能感人苦痛,共人悲情,虽在情理之事上更容易通晓,可世人却常说这样的人总是命短福薄。

这场雨来的及时,兴许能够救得千阳郡冶城百姓,无忧躺在铺好的皮子上准备睡觉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

倘若她想,别说救一个小孩,救多少人都能救,可她不能。

上岸时摆渡人告诉她过不知道多少遍,她若找不到苦行僧帮助自己,将会带来多大的浩劫。

森林中并不宁静,风声水声虫声兽声,随行护卫有五百,鼾声好似雷暴,虽说最近因为嫌路途遥远,逃了一伙兵士,却也有四百余人,日日都有逃兵,可秦愚却从不管这件事。

无忧睡的不踏实,身下的石子硌的皮肉疼,还有漫进帐篷的雨水,她从毛毡中露出头来,睁开眼睛,却看见帐篷外有一黑影正在靠近。

她吓得捂住口鼻,不敢吱声,心里紧张的敲锣打鼓,但绝不能慌不择路的闹腾。

黑影掀开帘子,弯腰走进来,摸索着毛毡一点一点的靠近无忧……

无忧瞅准时机,猛踢一脚,将刺客踢倒在地后连忙爬起来就要逃走,却被一把抓住了脚脖,她体型单矮瘦,这人毫不费力的就把无忧拽进了帐篷。

二人躲闪攻伐之间,就听刺客说话:“你到底是谁,究竟有何居心?!”

“我是小悠!”

“死到临头还嘴硬!”刺客是个女子,她抓着无忧的衣领,匕首就要插进她的心口,吓得无忧奋力一挣,站起身就转到一边躲开了匕首。

而帐篷外因为听到响动,灯火亮起,不久就有了走动的声音。

“有本事就使出来,不然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帐篷窄小,无忧根本无处躲藏,门口又被刺客拦着,稍微一动,就又被擒住,匕首被举在自己眼前,下一瞬她恐怕就要见血!

“疯了!”

无忧眼前忽然明亮起来,也看清了刺客的面孔,正是青君?!

秦愚拿着火把走到青君面前,一把将她从无忧眼前拉走,他看着神态自若的青君,半天没有说话。

转过头后,他又朝无忧行了一礼,才带着青君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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