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北叙（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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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子然又说：“她不仅救过你，还救过韶音师姐，许兄和小师妹。”
他敲了下袁满的脑瓜，倏然一笑：“你师兄我啊，再教你一句，”
“戾气重，只能说她不修正道，做事偏激，但不能判定此人是否会害人。若是有恩，无论如何当知恩图报，懂？”
袁满刚想点头应下，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如果施恩的人是坏人呢？”
“那当另说，不过不可妄自揣测。”
苻子然沉默须臾，
“你——”
眉脚一扬，狐疑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戾气你小子如今都能看出来了？”
袁满怔了一下，
苻子然果然是他十四年来养在肚子外面的蛔虫。
如果不是戾气太过明显，他当然是看不出来的，从驿馆到这里一路，他是一点异样都没看出来，
他能如此笃定，无非就是从狐狸那里看到的预言，红衣女子与禾姑娘长得一模一样，满身浓厚的戾气，背后是邪教符文，她似是在修炼什么杀生的邪功，脚下还都是乱糟糟的血，
你说，这会是好人吗？
对于苻子然的逼问，他当然想说，想把这些事情通通都告诉他们。
但有狐狸盯着，他不能说，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这鬼预言，真该死啊！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以后，根本不敢面对那个妖女。
袁满硬着头皮糊弄过去，“怎么？很……很难吗？”
苻子然沉默着，
他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突然问：“你饿不饿？”
袁满呼了口热气，倔强道：“不饿。”
苻子然摇头，无奈道：“行，你先在外面守着，等洞里的人都被毒死了，你再来给我们收尸。”
边说着边往石窟里走，
才不要在外面挨冻挨饿！袁满立马低头认错，扑到苻子然身后，“师兄！”
洞内，火红的容光氤氲着缭绕的雾气，
袁满嘟着嘴，脸上还有些小情绪，他兀自找了个离他阿爹近的地方背靠坐下，
许景澧拿过一块烤饼，用荷叶盛了些鱼汤，一口喝下，露出笑颜，故意大声赞道：“好喝极了，”
袁满被这些鲜美的热气迷的晕头转向，
许是饿出了幻觉，面前竟然有一个饼和热腾腾的鱼汤，
他仰起头往上看，是许景澧拿着汤和饼递到袁满面前，
少年弯唇闷笑了几声，示意袁满快接住，别让旁人瞧见。
袁满一眼就沦陷了，
他接过汤饼，心想，这可不是那个女人的东西，是他阿爹亲手递给他的，变相说，已经是他阿爹的东西，
阿爹的东西肯定没有问题，他信得过！可以吃，不存在被打脸！
嗯，对！
一定是这样没错！
想了想，袁满躲在许景澧身后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苻生看见许景澧身后的圆脑袋，眼底笑意浅浅，“禾姑娘做的这么好吃，可惜啊，颜大哥没有这个口福了。”
黎舟元姳抬眸，觉得好笑，“我会这些又不是因为男人。”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纥骨颜身上，见他一直不吃，“你也怕我放毒？”
此话一出，让纥骨颜平静的眸子有些慌乱，
苻生替他解释，“禾姑娘应该是误会了，颜大哥不会饿，据我所知修炼至佳境，是需要辟谷的，想来颜大哥应该已经三年不曾进食了。”
韶音道：“是啊，修者，可不兴破戒。”
黎舟元姳眼皮一跳，
三……三年？
这小子对自己是真狠，
苻生：“禾姑娘与颜大哥成日在一处，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他辟谷，
但在玉坤台吃虾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讲究。
“是吗？不知道，”黎舟元姳扬唇一笑，带着不言而喻的薄怒，笑的阴森，
“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哪配知道这些。”
‘一面之缘’这四个字故意加重力道，
这话，严重了，
苻生几人与黎舟元姳相处了几日，说话的刻薄程度也是见识过的，不过都是出于好意，
但对于纥骨颜就不知道了，在他们看来，颜大哥常被禾姑娘针对，喜怒哀乐根本不能从话里探测出来，所谓阴情难测大概如此。
他二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让苻生这些外人不好随意揣测，
纥骨颜：“……”
沉默了好一会儿，
韶音起身，“我……出去打些水，”温柔的声音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韶姑娘，我去吧。”
纥骨颜突然的请求让韶音稍怔，还没缓过神，手里的水壶就被他拿走，
拽着黎舟元姳往外走去，
见两个白影消失在洞口，几人这才心中明了。
林中，
黎舟元姳嫌纥骨颜走的慢，她自己走在前面探路，
风雪渐停，地面积了大片雪粉，
万物阆寂，她抬头了望头顶的一片天，那头顶有一层光膜若隐若现，
当时风雪暴动，没来得及观察，
现在定睛看了一会儿，发现那层结界好像在慢慢变弱，另一层火焰似的光膜正裹挟着烈烈北风在青白天上铺平，
黎舟元姳眯了下眼，
这又是什么结界？
她觉得古怪，
继而又联想起薛峰那人，坤玉山地势险峻，若他是往北，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但为何一路却不见他踪迹？
“你到底想干什么？”
黎舟元姳心中一跳，转头看他，
纥骨颜又道：“这几日你对我很奇怪。”
黎舟元姳走向他，声音又轻又冷，“奇怪什么？那我该怎么对你？”
她玉指一抬，抵住纥骨颜的心口处，“我们不过萍水相逢，这锁一解开，便各自分道扬镳，不再牵扯，再不济也是敌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对你才好？”
他盯着她，看不出什么神情，
她崩在发怒的边缘，扯唇失笑，“你若是受不了我，大可以叫你洞里那些道友一起来对付我，我现在同你们深陷阵中，说不定还能打个两败俱伤呢。”
纥骨颜的目光一瞬间有些慌乱，他淡淡对上她的眸子，“我不会。”
“不会……”黎舟元姳细细品了这两个字，哑声讥笑，“你是怕吧，”
怕什么？
怕旁人误会，怕与魔族有染，怕被世人耻笑。
黎舟元姳眉眼冷漠，指向山外，“那你现在就去告诉他们，我到底是谁，你敢吗？”
纥骨颜沉默，
簌簌风雪中，男子额前碎发在静默中撩拨，他双拳不由一握，
黎舟元姳静静垂眸，不再看他。
“纥骨颜。”
这个名字让他一怔，这是黎舟元姳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
他像是被点了穴道，酥酥麻麻，动弹不得。
黎舟元姳长睫往远处的雪山一扫，“你到底有多讨厌我。”
纥骨颜：“……”
“若是厌烦，”
声音越来越冷，像是被风吹过，“便跟我说，我不恼。”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黎舟元姳又说：“我不想再从旁人口中再听到一些难听的话。”
“早点说，若是再晚点，我保不齐会杀了你。”
她面无表情，回身继续往前走，
却听身后一句，“不胜……吗。”
纥骨颜见背影停住，心中明了，
她说的旁人就是他了。
黎舟元姳低头看着乾坤袋出神，
他说是朋友，
是他一辈子的挚友，
她的朋友不多，更别说所谓正派，
不过后来，知道她的身份后，也是和她面前这个年轻人一样，
将杀她作为毕生所愿。
纥骨颜凝神看着黎舟元姳复杂的神情，
果然，她和不胜关系匪浅，
同修正道，同以除魔为己任，太过相似，才会让她这么想知道不同。
“重要吗？”黎舟元姳失声低笑，笑的荒唐，“他已经死了。”
“他一辈子都在想着怎么杀了我，最终还不是含恨而终。活着打不过我，死也没我活得久，他就像一个笑话，固执，愚蠢，”
她侧身傲视身后之人，“就跟你一样，无论你们怎么挣扎，结局……也都那样。”
纥骨颜脸色阴沉，
原来，他也不过是众多讨伐她的修士中的一位，这群人活在她的阴霾下，换了一拨又一拨，
他于黎舟元姳而言，
也不过是固执又愚蠢的不胜，罢了，
亦或者他连不胜都比不过，
他抬眸看她，睫毛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