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久别逢兄仇弟报,孤等荡天再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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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
……
陨石一侧，土崩石裂，蹦出一头黑皮独眼四脚兽来。
那黑兽还没站立，便比瑙高了两头，独眼长在中心，呈翠绿色，占了足有半个脑袋。
它脸上有个半阳半月的图案，仔细想来，那是瑙的背包上的标志。
本命武器，「青天」，原本是瑙的背包，里面放的都是兵器，内侧有剑轮，放着两把唐刀。两侧有挂带，一把狙击枪，一把步枪。
瑙腰间的武装带也是包青天的一部分，挂着铁棍秦剑「帝墓」，和武士刀「韧枝节」，还有一把手枪，弹夹若干，还有一个特制弹夹。
本命武器是要养的。
瑙的兵器很多，不是每次都用一把，所以养得很平均，没有一个差的，也没有一个好得出格的。
这就导致无时无刻不接触兵器的背包捡了漏，反而养得出了灵智。
石块坠得愈发急迫，要回到大地的怀抱。
玉和翠早就被巨兽吞进包里，它将口咧得夸张，呈一条竖线，让瑙一拳穿进下巴，取出尘封的步枪。
这是用得最少的一把，毕竟太消耗子弹了。
瑙的特制弹多数是给手枪的，狙击枪也不少，步枪只有两发。
这把步枪三发点射，因为瑙不擅长压枪。
压枪和沉稳，这是他和兵王唯二的差距。
瑙压不住枪，也压不住火气，每每因性格被部队大型选拔剔除，都会说是因为他压不住枪。
但瑙的不擅长，是真的不擅长？
得了吧，“不擅长”指的是打完一梭子之后，弹口有大幅偏移，第一发打在躯干上，最后一发可能会偏到肩膀。
但点射枪，瑙自认百步穿杨。
他扣两次扳机，共射六发子弹，他能让靶子上只有三个弹口——两次射击轨迹一模一样。
弹夹里只剩八发子弹，最后两发是特制弹。
瑙将枪口对准天上巨蚊，下一刻巨蚊胀得圆的肚皮便漏了气。
“下边这个手里还掐着淡息浩荡决，上边那个应该刚掐了一个大的……”
菜蚊肌种族皆拥呼吸之法，所谓呼吸之法，必然离不开一呼一吸。所以菜蚊肌在浩荡之前，必须先畅吸还嗅。
“噫！天助我也！”
靠近瑙的一侧较轻，因为他们几人就占不少体积，而这些体积在另一边不是石头就是木头，哪个都比人体密度高。
所以坠着坠着，瑙便到了石头顶上。
又三发点射，打掉二号口器。
“淡息——”
“不对！”
操！
我说下面那个跑哪去了！
感觉一出，瑙便将眼梗了过去。
那巨蚊的脑袋已经在石块一端像彼阳初生一样露头。
“浩——”
瑙将枪口斜过来，里面只剩两发特制弹。
“荡——”
只两个字谈吐的功夫，那像倒圆锥钻头的大红脸便显了出来。
不知道何时，二号变得如此巨大。
遍布整张脸的一颗颗卵泡似的复眼遮挡了光，占据整个视线，一眼望不到边，因变异长出的瞳孔却只有板栗大小，密密麻麻。只一瞬间，竟看得有些眼花，握枪的手好似软了，瑙都不确定他是否还能按下扳机。
“嗯…瑙！”
玉？
青天里看不见外面，而且还能抵挡些冲击，可能还能保住翠玉二人，但玉怎么出来了！
开枪！
不然连她们俩都保不住！
青天的嘴就没闭上过，只要情况不对，立马就连瑙一起吞下。
扳机扣下了。
连声音都被风声掩盖。
菜蚊肌最后一个决字，也在这时落下。
冲击犹如行星爆炸，却寒冷无比。
巨石就在攻势最猛的一处，瞬间整个炸开，树干粉碎，石块崩裂，瑙脚下的石头变成碎片，前面掀起来的石头也成了碎片，哪怕瑙的身体够硬，也穿得千疮百孔，血肉横飞。
血液刚刚流出来就飞远无影无踪。
在起风时，青天便被掀飞出去，导致瑙完全暴露在漩涡中心，毫无后路。
二号的复眼中了两发特制弹，最外层的好几颗球形眼炸成浓浆，第二颗钻进缺口里，没了表皮防御，如履平地，生生贯穿一条隧道。
而后，那洞口便成了火山，血混着碎眼球一同喷射，还有无数眼球没有表面罩膜，从切口里掉出来，只剩条血丝吊着，像极了一堆吊了绳的高尔夫球。
“呜！！！”
悲鸣锐利到能穿透风声，二号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冲刷挂着的眼球的冲刷。
连接血丝处拉拉扯扯，痛苦愈发明显。
他身形摇晃，浩荡诀被迫中断，狂风戛然而止。
他撞上高楼，被砸倒，雪上加霜。
四号的翅膀被翡卸了去，二号正想将腿从砖块里拔出来，又被四号狠狠砸了一下。
翡的双臂全是碎肉，脸上乱七八糟，眼中黑白交换，满嘴獠牙，生生在四号背上挖出个坑来，剥皮吃肉。
四号压着二号，还因痛苦而扭曲，在二号身上摩擦。
远处，青天四肢全部折断，躺在碎石上，动弹不得，但还没死。
把翠留在包里，玉自己爬出来。
瑙的惨状她亲眼目睹，却什么也做不到。
包括青天想第一时间保护主人，却一口咬空，只剩包里才能听见的哀嚎。
风平浪静了。
她四处寻找着瑙的身影。
无意间，却被周围的景象惊住。
祥区北部，本来高楼耸立，有好多粗壮嫩绿的植物沿着墙生长，地上花草丛生，万紫千红，那是花海树林，美不胜收。
但这一夜，一切都不复存在。
就连祥区的围墙，也消失了一片。
即便如此，玉也只能尽可能调整呼吸，生怕惊动了那两个巨虫。
翡撕咬的速度变慢了，玉这才发现，原来翡身上的鳞片几乎被撕干净了。
“翡……”
玉不禁捂住嘴，惊慌之中给他加了一把笼火稳住伤势，眼泪再也止不住。
突然有个低沉略显沙哑的声音，响的有些突兀：
“你……”
“啊！！！”
谁！
玉猛地回头，一手向后伸，欲要凝出灯笼来。
下一秒，她视线一晃，那只胳膊已经向反方向转了九十多度，完全折断。
还好这是纯粹的物理伤害，倒感觉不到多疼。
但玉也清楚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
她定眼看去，对方身高只比自己高一些，目测最多一米七，一身黄袍，两脚走路，脚很小，是个动物的脚，头戴枯草斗笠，身高占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真容。
突嘴毛脸，黑皮白头顶，眼睛很小，但锋芒毕露，一副臭脸，撇嘴磨着尖獠牙。
他本是四个手指，修行出了第五指，已有半个人形。十指尖端的指甲，每一个都是一把既锋利又修长的刀刃。
玉不认识这种动物，她本就对动物了解不多。
这是个蜜獾。
光看表情，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它对着玉仔细打量一番，发现是个软弱的女娃，便收起獠牙：
“嘁，没劲。”
“还好刚才用的反刃，我的刃若斩弱徒，便是耻辱。”
反刃？
玉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只是反刃，就能把我的胳膊打折吗……
到底是他太强，还是我太弱。
“他们俩是……”
“啊！！！”
怎么又来！别再从我背后说话了！
“诶呦卧槽。”
这声音浑厚无比，声音来自上方，看来也是个巨兽。
巨物堵住耳朵，语气有些嫌弃：
“别动不动就大喊大叫，很烦的。”
“二号和四号，是你们杀的？”
玉下意识想要不要撒个谎先渡过一劫，但想想瑙和翡的付出……
好兄弟拼命杀的敌人，我又为何不敢承认？
“是。”玉瞪死了那巨物也没看出来是个什么玩意，他整个身子都被黑夜盖住。但她还是咬着牙抑制住恐惧，回应道。
“这可不行啊……”
巨物叹了口气，抬起手来。
玉准备赴死，下一秒，那巨物又被一个更大的巨物拉走。
“还没死呢。”
蜜獾一手一个，拖着两个看着就不可能拖动的巨虫，背上还背着翡，语气却平静无比。
“还有这个，有些眼熟。”
他放下翡，念叨一声。
“嗯？”
后来的巨物弯下腰来，看了许久，才堪堪说道：
“确实……”
“滚！”先前被拖走的巨物暴喝着把他拉走，“都是废话，别他妈丢人现眼了！”
嘣！
巨物的脚，落在玉旁边，再偏一点，就能把她踩死。
“啊！！！”
玉又一次尖叫，惹来更震耳的爆鸣。
巨物捂住耳朵，转着圈叫：“咯咯咯咯——”
换来另一个巨物一个嘴巴。
啪！
呃……
真响。
玉缓缓睁眼，目光迷离望向远方。
密密麻麻的黑影，形状各异，围了一圈，都看着这里的动向。
突然，世界突然安静，蜜獾注视着某个方向，两个巨物也不再打闹，一齐看去。
远方的尽头，玉看不清。
但有个声音好似自天上传来，靡靡之音，萦绕世界回荡。
“呜——————”
那是一声狼鸣。
只是听，玉便觉得呼吸困难，汗毛直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狼鸣结束了。
“哼哼！”“嘶——”“噫——”“吼！”
各种叫声此起彼伏，那是为狼鸣作出的回应。
那是看门狗！是真的看门狗！
他只鸣了一声，便再无动静，但周遭生物全部嘶吼起来，就像法庭上的观众同时高呼“死刑”一样。
而她，和她的同伴，全是罪犯。
犬吠狼嗥，鸡鸣熊咆，狮吼虎啸，猿啼猪嚎……
或孤寂，或嘈杂，或骇人，或像老寡妇的哀悼，或有些不合时宜的滑稽。
但都透露着同一个愤恨。
耳朵被震得麻木，扎得刺疼，感觉大脑好似彻底暴露在这审判之中。他们什么都还没做，玉却连靠意识控制手指稍微活动都做不到。
已经做不到思考了。
什么时候，连天上星星也找不到了呢……
……
空间又一次被黑暗占据，暗色之空，挂上两轮圆月。
周遭好像变成了海，变成了草原、森林，亦或是这些揉杂在一起的混黑的世界。
破碎的鱼飞走了，吐了几个泡泡，半截的鹿飞走了，鸟进了泡泡里又出来，泡泡又成了云，树长大、枯萎、长大，循环不断，海浪拍在湿地上，湿地成了草原……
刚刚那一群狰狞的兽，却好似大梦一场。
有个干瘦的菜蚊肌从混乱的黑暗中出来，无视了她，走到二号四号跟前，叹了口气。
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气息也是藏不住的。
二号拼尽全力转过头来，与一号万目相对，许久无言，张口就是哭腔。
“大哥……”
“好，好啦，这么大的虫了还哭哭唧唧。”
断断续续的回话让人倍感滑稽。
四号闻声，也看过来，只觉得这人陌生……却又熟悉。
“你为什么不回来？妈妈一直在找你，她认得出你！”
巨大的蚊子变成白烟飘走，二号的本体蠕动着想扑到哥哥怀里。
“但她……”
一号不想让这该死的口吃破坏久别重逢的氛围，干脆说慢一些。
“没找到……我。”
“但三号一直顶着你的脸！但妈妈认得出来，我也认得出来，只有大哥才是大哥……”
“嘘——”
一号指头抵上二号嘴唇，奋起几步，把二号拥在怀里。
“看来…你受…委屈。”
一词落定，二号再也说不出话来，明明有一肚子火气和委屈终于能向日思夜想的大哥倾诉，也早就排练好了与大哥重逢时的话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哥，我累了，真的。”
“好。”
“回去看看妈妈吧，她真的很想你。”
“我…如何回，回去？”
“带我回去。”
……
“大哥，真的是你？那妈妈身边那个是……”
“那是三号，那该死的东西！”
二号怒瞪四号，破口大骂，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怨气一股脑释放出来。
在见到一号之前，二号准备把秘密永远藏在心里。
毕竟三号也是弟弟。
四号也成了人体，一身破败，一号只打量了番，心如刀绞。
“你也受苦了。”
“大哥！！！”
两个骇然巨物贴瘦弱的一号痛哭，一副犬父虎子之样。
“你要对付三哥吗？”
待三方都冷静下来，四号问道。
“对，我要夺回一切。”
“大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是该治治老三的鸟样了！”
“大哥！不如我去找三哥，当面聊聊，把话说通，总好过手足相残啊！”
“屁！老四你脑子有毛病啊……老四！我不是故意的，太激动了，没忍不住才动手的，忘了你有伤……
但老三就是天生坏种，我和大哥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有野心，但在他眼里，我们兄弟万千全是垫脚石！你怎么就是不懂？不然他何必陷害大哥，谋权篡位……”
“罢了，罢了。”
一号摆摆手，摸了摸四号的头。
“你还是这么天真，看来老二把你照顾得很好。
当时我们俩看清了老三……其实没看清，没人看得清他。
之后的你，又有了我们当时的纯真，所以我告告…诉老二，一定要把你照顾好。”
“大哥……”
四号再无话可说。
“我需要同胞的力量来复苏我的力量，但我从下不去手……所以我跟在敌人身后，拾拾捡捡，也算够活……
十一也死了，死在笑面手下……老九之前让突拳杀了，老六老七去报仇，也被杀了……”
“大哥，我也快走了……”
四号说得很突兀，一时间，一号抚摸他的手也止住动作。
“大哥！我的身体完好，那去报仇，而且有我的气息，你也能在族群里来去自如！”
说罢，一号还在想如何拒绝二号，四号便递上一颗晶核。
待一号扭头再看，四号已经没了气息。
“大哥，你太瘦了。”
二号释然说道，再放出巨蚊本体。
“不急！老二！老二！你再修些年月！至少修至一星，至少保住灵魂！”
“来不及了大哥，老三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当时的你，快入百级之境，妖将之格。报仇本就难如登仙，届时更是难上加难！”
“你脑子让丧尸打糊涂了！报仇十年不晚，丧弟之痛永恒，你要我如何再见妈妈！”
“用我的脸去见，就像老三顶着你的脸一样。”
“操你…呸！猖末首，出手啊，快阻止他！”
短暂漠然，天上两轮圆月消失，天更黑了几分。
“操！你有病啊！把鬼域散去，让天雷劈他脸上，让他清醒清醒！”
“虎哥，算我求你了，帮帮忙……”
“现在解了鬼域，你弟弟只能白白逝去，已经来不及了。”天空中传来一声哀叹，回荡四野，“你二弟忠孝之心值得传颂，他既帮了你，又赢得身后名，已是大善。”
一号还想再反驳，却失重飘上半空，同样上来的，还有四号的精核。
二号最后一次畅吸还嗅，最后一次淡息浩荡决，以及最后一次——
“「十方地诡」。”
空气被荡得激烈，激烈到看上去平静无比，可只有一号才知道，现在的空气就像绝对平整的湖面，他自己就是一滴水，坠进湖面，必定荡起潺潺涟漪。
畅吸还嗅结束了，一号抓住弟弟的精核，护在怀里，一同坠下去。
啵——
大概是幻听吧，好像听到了水滴声。
空间开始扭曲，以一号为中心，一圈圈滚动扩张，二号那巨大的体型，和四号手掌大的精核，都在这震荡的波浪折射下支离破碎。
鬼域为一号挡下一个十级劫，涟漪才渐小了些。
一切都结束了，一号落回地上，仰头望着刚刚的天空，良久默然。
天上什么都没有，没有灵魂生物，没有黑云，也没有假想湖，没有涟漪，只有黑暗。
“再等等啊，哥哥还没看清你留下的浪纹，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