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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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青色束腰锦服的空青,站在厢房的床榻边,天生了一张厌世脸,挽了个简单发髻,头顶玉叶簪,霜雪短刀别在腰间。双手抱怀,吊着丹凤眼,正盯着榻边正诊脉的男子。
白纱飘飘的鹤迁子,低眉不语,不一会便松了手,收起脉枕。
还没等空青发问,鹤迁子抬头见她,便不自觉的弯了眉眼。
“怎么样?”空青问道。
鹤迁子啧道:“你明明是个姑娘,怎的声音如此粗,要不要我给你开一副清嗓的药?”
空青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哪那么多废话,快说!”
见她急,鹤迁子嘴角上扬的幅度又大了一些,索性慢悠悠的起身,他的个子很高,俯瞰着紧皱眉头的空青,心中生起了逗她一逗的想法,用白色纱巾细细擦过手后,向桌上的药箱旁走去。
“这女子是个苦命人,幼时受过虐待,虽说后来尽量在补了,但早已伤了根本,有了病根,还喝了软骨茶,极端惊惧下,又在海水里受冻...”
空青是个急脾气,实在听不得这些罗里八嗦:“什么意思?没救了?!”
话音刚落,就见肖璟辰从外推门而入。
刚刚空青给余愿更衣,所以把男子都请了出去,只留了医士鹤迁子在纱幔外。
鹤迁子正对大门,感到一股劲风,扑面,他微微的抬了抬眸子道:“旁的医士兴许会说没救,可我鹤迁子,还没有治不活的人,放心,只需几副药的事。”
听着他不着调的口气,空青有些不信。
鹤迁子对肖璟辰拱手:“安陆君。”
刚才甲板上发生的事,早就传到鹤迁子耳中。
雍都辅国将军,从不近女色的安陆君,竟抱着一女子回了厢房!
对于鹤迁子这等爱八卦的人来说,这消息可比甲板上一百多具尸体,要劲爆的多。
空青双手抱拳,禀到:“将军,船上的医士只有鹤迁子,此人言词浮夸,要不要停船,去另寻医士。”
鹤迁子冷哼一声,手拿银针,转过身去,没理会这一袭青衣。
肖璟辰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鹤迁子施针。
空青见状,只好作罢,从衣物中拿出两个荷包:“将军请看,在这女子怀中,发现两袋碎银,多数碎银上,刻有“春”字,想必来自春桐。”
肖璟辰低了眸子,细细的摸着俩个荷包,「青瓦飞燕」,「荷塘叠莲」,这爱绣四季景色的唯有姑母余沐冉,自他十三岁被逼跳崖后,就再也没见了。
他还记得,十岁那年,他偷偷带着余愿出门,险些有人给余愿抢跑,被父亲余治知道后,罚他在烈日下扎马步,任母亲卫氏怎么劝说都无用。
后来,还是余愿哭唧唧的搬来了救兵余沐冉:“哥,这日头毒,岁儿会中暑的...”
余沐冉让人拿来了冰莲子羹,哄着余治去内堂吃,才助余岁辰脱困。
一转眼,数年已过,当年的岁儿变成了肖璟辰,也不知道姑母与他再见时,会不会认得。
肖璟辰想到这里,不禁垂了眸。
毕竟自己现在的相貌,与之前已然大不一样了。
鹤迁子施好针,转头道:“半个时辰后就醒了,现下我去熬药。”话毕,眼神就瞟向了空青。
肖璟辰回过神,把两个荷包握在手中,背手道:“空青,去随鹤医士备药。”
空青不屑的看了眼鹤迁子,有些不情愿的应着。
鹤迁子,整理好药箱,狐笑着,白纱轻转:“有劳空青姑娘。”随即就把药箱不客气的甩到了她身上。
狐环见这一白一青的背影,嘻笑出了声:“说来也怪,这鹤医士第一次跟咱们行船,对谁都算客气,怎么唯独到了空青妹妹这里,就转了性子?”
乐正倒没察觉,只是觉得这二位的形象,像极了话本子上的青白二蛇。
肖璟辰没空闲搭理这些事,眼下他的心里,全是床上这人。
余愿穿了一身白色里衣,衬得脸色更不好看了,一丝血色都没有。
他走近,掀开被子一角,轻轻撩开左臂衣袖,果然,那红色柘叶的印记没了,再次捏了一下,皮肤微微泛红,那柘叶的印记又隐约的出现了。
肖璟辰微微动了动眸子,眼眶里似有泪水:“是她!没错,愿儿!”
相貌可以骗人,但这生出来就有的特殊标记,是骗不了的。这是专属余愿的胎记,只要小臂泛红,就会出现红色柘叶的印记。
为此在她幼时,卫氏还请医士看过,医士称,胎记虽奇特,但是并无大碍,不属于疾病。
“将军,可有线索?”身后的狐环见肖璟辰似在沉思。
“出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狐环愣到,与乐正对视一眼,跟随「辰」军数年,从没见过这样的肖璟辰。
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被肖璟辰的回眸给憋了回去。
“是!我就在门外,将军有事吩咐。”
肖璟辰,回了神,将细臂放回被中,又细心的掖了被角,随后直接坐到了床榻边,看着余愿。
厢房里只剩下他俩。
他不错珠的看着床榻上的余愿,眸光中尽是轻柔,只是眉头微皱,一双手有些不安分的揉搓着手中的荷包,今夜的种种,使他回想起余愿刚到余府时那一声啼哭...
......
十八年前,雍城、春桐、玄安、溢昌,各自称王,虽冲突不断,但因为经商贸易往来,还算和平。
直到外邦柘幽新王登基,野心勃勃,喜杀戮,强占玄安,攻打春桐、雍城等边界。
春桐又逢三年大旱,百姓疾苦,横尸街头,亡国之音悄然响起。
余岁辰刚满3岁,盛夏,正躺在凉榻上午睡,母亲卫氏,一手翻着账目一手给他摇着凉扇。
大旱三年,就连将军府都因粮食紧缺,遣散了许多佣人。
“岁儿,醒醒,快来看。”不知何时,余治走了进来,轻轻唤着他。
余岁辰朦胧的,睁开了眼,只见余治身穿盔甲,怀里抱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婴。他揉了揉眼睛,似没睡醒。
突然!怀中女婴的一声啼哭,将他彻底唤醒。
卫氏忙放下账目,轻柔的抱过女婴:“这孩子定是饿了,可眼下这光景,春桐恐怕找不到奶妈,只能拿一些面糊糊...”
余治指了指院中的箱子:“不用愁,我已禀明庆帝,陈兄和弟妹都已捐躯殉国,陈军也没了,只剩下这一个在战乱中出生的孤女,庆帝命我好生待她,赏赐了一些粮食,布匹,还有孩童应用之物。”
卫氏轻轻的摇了摇女童:“这孩子可有名字?”
“愿儿,弟妹去时给她起的名字,愿她一生平安健康,常伴喜乐。还说,要随余姓,不要让敌军知道,陈兄还有个女儿,以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