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汐海城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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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思懿是暴君黎千行的儿子，黎千行被江王在宛州衡玉城杀死之后，黎思懿就一直逃亡在外，我还记得潞王殿下出殡那天，黎思懿带着人来闹事，被江王殿下一举击溃，从那之后，黎思懿有六个月的时间没出现过。
黎思懿攻破定安郡主府的那天，我亲眼看着前院的丫鬟和小厮被杀，长得漂亮的丫鬟和小厮被黎思懿和黎思懿的属下疯狂蹂躏。
我知道，黎思懿一来，我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
我的相貌长得不算是很漂亮，身高也矮，黎思懿在染坊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就对他的贴身太监说：“让她去后院做粗活吧。”
“喏。”黎思懿的贴身太监随即把我一把推了出去，我险些要摔倒在地。
“把他们六个人，捆在一根绳子上。”贴身太监随即对着小太监说。
“喏。”小太监动作麻利地把我跟府里的六个丫鬟捆在一起，我抬头一看，偌大的定安郡主府，只剩下我们六个染坊丫鬟了。
在马车上的长时间颠簸，让我们饿的不行。
一旁看守我们六个丫鬟的小太监，拿出水和浅蓝色草果子做成的糕点，给我们吃。
我们六个孩子，单纯得很，看到有吃的喝的，马上就对着这个看守我们的小太监，千恩万谢。
结果，水和糕点下肚之后，我就感觉到头晕目眩，没几秒钟之后，我就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这里是哪里？”
我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问旁边的小丫鬟。
“我们也不知道。”平时跟我走的最近的小丫鬟摇了摇头道。
“这里是九原城，现任陛下，把你们卖到了这里。”一个扫地的老年男子，看着我和其他五个小丫鬟说。
“什么？！”我和其他五个小丫鬟都震惊了。
我们原本以为，黎思懿会杀了我们，然后再把我们扔进大海里喂鲛人。
老人看着我们，露出一脸慈祥的笑容，分给我们几块用浅蓝色草果子做成的糕点。
我和其他的五个小丫鬟，看着这六块糕点，一时之间，被吓的浑身发抖。
“这个没有毒。”老人看出了我们五个的心思。
我们六个听后，连忙说了句：“谢谢。”
然后我们六个吃掉了糕点。
吃完了糕点，我看到一个身高矮胖的男人，手里拿着鞭子，缓缓地向我们靠近。
“你们是新来的？”男子冷漠地看着我们六个。
“是的。”我们六个看着男子手里的鞭子，被吓的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了。
男子用手指了指对面山上的陵墓说：“你们就负责看守陵墓吧。”
“喏。”我们六个赶紧点头说。
随即在男子的带领下，我们六个去了陵墓那边。
我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越州。
我想嬷嬷，想六妮姐，想六姗姐，想六妹姐，想六妞，想六娟。
我想起了嬷嬷对我说，她的家乡中州泉明港闹台风，死了很多人，瀚州游安部胡人趁此机会渡过天拓海峡，偷袭了泉明港，把泉明港成年男子杀了三分之一，未成年的男孩还有成年女人以及未成年的女孩就抢去做奴隶。
嬷嬷还说，自己就是在这次屠杀中被瀚州游安部胡人抢走了。
我记得，当时嬷嬷说，自己在游安部负责给游安部的贵族女眷们打水洗脸洗澡。
嬷嬷说，后来六个月后，瀚州胡人内部发生内斗，瀚州北部的大部族游安部偷袭瀚州南部小部族汀庆部，汀庆部险些灭族。
嬷嬷还说，与此同时，瀚州西面的殇州的夸父族偷袭瀚州西部的部族浊会部，游安部帮助浊会部跟夸父族对战，最后虽然胡人险胜夸父族，但是浊会部差点灭族，从此一蹶不振。
嬷嬷说，当时自己趁乱逃走，于是就跟着大量民众逃亡云州。
嬷嬷说，在云州，身上一分钱没有的嬷嬷被卖到赤华山脉做砍柴奴隶。
嬷嬷还说，自己做砍柴奴隶半年后又被卖了，原因是那些云州胡人和云州华族内斗，云州胡人都被毒死了。
所以嬷嬷告诉我，她后面就被卖到了云州华族的手里，这次嬷嬷是被卖给云州的漠海王沈潘润做洗脚丫头。
嬷嬷又说，后来漠海王沈潘润被殿前侍卫长温应渺杀了，温应渺比漠海王沈潘润更加残暴，温应渺把所有伺候过沈潘润的奴婢都查问出来，下令超过二十岁的太监宫女都被杀了，未满二十岁的太监宫女都被发配去了漠海王的陵墓做苦役。
嬷嬷说，自己在守陵的时候被一伙戴着面具的神秘人打昏了。
再次被卖的嬷嬷非常害怕。
嬷嬷跟我说，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仔细一听，原来是温应渺身边副将军，也是温应渺的小舅子，袁以律。
嬷嬷说，袁以律是现在禁军副统领袁以衡的堂弟，在袁家排行老三。
嬷嬷说，自己当时一路听着袁以律和陌生小太监的对话，才知道，他们这些被发配的宫女太监是被骗了！
听了嬷嬷的话，我才知道，原来温应渺是打算让这些二十岁以下的太监宫女殉葬的。
可是人殉本来就是不人道的！
嬷嬷说，云州千百年来，没有哪个称王称帝者敢堂而皇之的发布人殉的命令。
嬷嬷还告诉我，正是由于这种制度不合理，才会有了后面袁以律和小太监在马车上的对话。
嬷嬷当时说，那个小太监姓滕，是个有良心的人，不忍心让这些太监宫女去殉葬。
袁以律也告诉姓滕的小太监，自己不忍心让宫女太监去殉葬，于是想到了把这些宫女太监送去音署馆。
对了！我还想起来了！嬷嬷告诉过我，袁以律的大堂兄就是袁以衡！
我问嬷嬷：“音署馆是什么地方？”
嬷嬷沉默了一会儿说：“音署馆就是云州官办的妓院。”
我听后大惊失色。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妓院是个什么地方。
因为我知道，雷州几十年前以前就是有官办的妓院，雷州的官办妓院不叫音署馆，雷州官办的妓院叫妙人所。
汝家还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丫鬟，叫汝六妞，汝六妞的母亲就是妙人所的普通妓女。
六妞的母亲在六岁的时候被拐卖进了妙人所。
我是见过六妞的母亲的，她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她的眼神却透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那是几十年前了，那时候我自己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女子。
随后，六妞的母亲扑通一声跪下了。
“求汝六主君收留我闺女吧！我不想让我闺女变得跟我一样啊！”
我以前的主君叫汝幼汕，是个性格温和不争不抢的人。
主君看着面前这个跪在地上哀求自己的女子，非常同情她。
我知道，因为汝家主君的族妹就是被云州胡人拐卖，最后被拐卖去了音署馆。
那时候主君只有六岁，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打昏，在自己被打昏之前，看到自己的族妹被双手反绑，最后头上被蒙上了浅蓝色的头套。
浅蓝色的头套就是妙人所的标志。
最后，因为主君在年幼时候看到自己族妹被歹人拐卖去了妙人所，出于对被拐卖女子的同情，主君最终收留了六妞。
我问嬷嬷：“嬷嬷，那你最后被拐卖到了音署馆吗？”
嬷嬷看着我，摇了摇头说：“没有，最后不知道谁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在整个云州境内引起了民愤，我和那几个宫女被派到了沉沙湾，去修建行宫了。”
我：\行宫是什么东西？”
嬷嬷：“行宫就是皇帝出行在外所居住的宫殿。”
我：“那最后您修建成功了吗？”
嬷嬷：“没有，行宫修建到了一半，皇帝就被人杀了。”
我：“被什么人杀了？”
嬷嬷：“被洛凌海杀了。”
我：“洛凌海是不是那个，上次在汐海临街大道，抢了六小姐还有我的糕点的那个坏蛋？”
嬷嬷：“没错，洛凌海就是那个，抢了你们糕点的坏蛋。”
嬷嬷随后又摇了摇头说：“要是能一直修建行宫倒还好了，可是皇帝被杀了，我们又不知道怎么回云安城，结果我们自己内斗起来，我当时只有六岁，太过单纯，相信了其中一个太监的说法，他说能送我回云安城，我当时傻乎乎的就信了，结果我被卖到了海盗手里，做捶腿的丫头。”
我听后惊讶地问：“海盗？就是听大管家说的，会抢劫海上商人财物的海盗吗？”
嬷嬷点头：“是的，就是那种抢劫海上商人财物的海盗。”
我叹了口气：“嬷嬷还真是可怜啊。”
嬷嬷又开始摇头说：“更惨的还在后头，我在这个海盗这里做了半年的捶腿丫头，半年后这个海盗被雷州的军队灭了，军队虽说灭了海盗，但是这群官军比海盗还要可恶，他们说我们是海盗派来的间谍，要杀头，我一听就傻眼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跟我一起被抓到海盗身边当捶腿丫头的姑娘说，只要给军队钱财就能免罪，我和那个姑娘那些年来所有攒的积蓄都给了军队，那些没给钱财的，给不起钱财的，最后全被杀头了！”
我：“后来怎么样了？”
嬷嬷：“后来我们被这伙从雷州来的军队盯上了，原来他们根本不是正规军队，是自立为王的雷州流氓头子鲍世新的家丁！”
我：“那后来这群人怎么了？”
嬷嬷：“后来他们吃喝玩乐都要我们供给，我们的钱都被他们拿走了，哪里还有什么钱？他们看我们没钱，就对我们百般折磨，最后他们把我们当了可换钱的物品，我们被集体卖到了挨打处，做挨打的奴婢，连马吃得都比我们吃的好！”
说到这里，嬷嬷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狠起来。
我：“挨打处是什么地方？”
嬷嬷：“就是让那些贵族们出气打人的地方。”
我：“为什么要出气打人？”
嬷嬷：“因为他们是贵族，他们在皇帝那里受了气，他们不敢对着皇帝发泄，就只能对着我们这些弱女子撒气。”
嬷嬷继续说：“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帮我们的，那些旁观者，他们天生就觉得我们是奴隶，在他们眼里我们不配活着，可是在我看来，这些通通都是假象！他们需要的根本不是我们是生还是死，他们只需要我们像木偶一样去活着，我们的生死完全由不得自己做主。或许是那些旁观者的冷漠提醒了我，我必须要做出些什么。这也就是后来为什么我选择自己进入汝家做嬷嬷的原因。”
嬷嬷眼神突然变的阴狠：“我恨呐！我恨他们这些畜生不如的人渣，我恨他们把我们当成出气筒来打，我恨我手里没有枪，我恨我没有枪不能杀了他们！”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嬷嬷如此生气。
我很想弄明白，为什么要出气打人，自己有时候也会生气，可是明明吃点好吃的就忘了，为什么要恨一个人呢？
而且到底什么是恨，前几天六妞自己偷偷的，把六小姐赏给我的蜜糖偷吃了，那我能不能恨六妞呢？
嬷嬷说，温应渺做了六年皇帝就引发了士农工商牧渔以及社会各界的反抗，甚至还有出身不高的贱民阶级，也都纷纷加入了反抗军，最后反抗军首领洛凌江成功用剪杀死了暴君温应渺。
嬷嬷说，后来温应渺死后，温应渺的外甥池天波成为了云州新的主人，池天波比温应渺仁善多了，池天波一即位，就下令把挨打处的奴婢们放了回来，并且给了他们一些钱财，年纪大了的结婚了，年纪小的继续留在宫中。
嬷嬷说，自己这一去就是六年，原来是六岁的小女孩，六年后十二岁，当时回到云州都城云安城的时候，还差六个月就满十三岁了。
嬷嬷说，留在宫中的嬷嬷被分配到了染坊，原本嬷嬷以为自己会在宫里过一辈子。可是又过了半年，嬷嬷自己正式满十三周岁的时候，云州的胡人又重新复国攻打云安城，当时已经登基称帝的池天波带领云安城将士和民众拼死抵抗。
嬷嬷说，眼见云安城久攻不下，云州的胡人首领伏潞克穆想了个阴招，把伏潞部得过瘟疫的部民挑选出来，让这些得了瘟疫的部民去跟云安城的将士们作战，结果可想而知，云安城内经此一战家家举哀。此战过后，伏潞克穆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云安城。
嬷嬷说，得知城破，皇帝池天波并没有慌乱，而是继续组织尚未感染瘟疫的禁军和殿前侍卫们继续作战，与此同时，一部分宫女太监把宫里没感染瘟疫的皇子公主和妃子们送出城外，送到西边的赤华山脉。
嬷嬷说，当时她年纪不大，只有十三周岁，也跟着那些妃子皇子皇女逃跑。随后，瀛台毅带领六百六十六个胡人在云安城皇宫瑞福宫议政殿将池天波杀害。瀛台毅性格残暴不仁，杀害池天波后就下令诛杀皇宫内太监，凌辱皇宫宫女。
嬷嬷说，在逃亡的过程中，跟队伍失散了，最后被乡野间的小混混卖到了海上做海女。
嬷嬷说，一般的海女都有保护措施，汝嬷嬷告诉汝六好，自己当海女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这种海女，被整个九州都视为非法的，因为会有生命危险。
嬷嬷说，自己做了六年海女，她自己的脸，被晒的黑成了煤炭，但是得到的报酬却非常少。
嬷嬷说，在这六年时间里天天被水母蛰手，甚至有一次下海捕鱼，还遇到了鲨鱼，好在最后自己及时游了上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嬷嬷还说，过了六年的六月初六，嬷嬷从同样被抓来做海女的大姐，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说那个把她抓来做海女的混混头子被人杀了，但是不知道是谁干的，过了六天之后嬷嬷才知道，是主君杀死了流氓头子，那个被杀的混混头子叫汤浩。
嬷嬷说，汤浩被杀之后，她自己跟着海女大军逃离了云州，来到了云州南边的雷州。
嬷嬷还说，她光是花费在路上的路程，就花了六个月。到达雷州之后，汝嬷嬷在雷州和云州的交界处沉沙海，度过了自己的二十岁生日。后来为了生存，嬷嬷就成为了汐海汝家六房的奴婢，这一干就是二十六年。
嬷嬷叹了口气继续说：自己经过这六次被卖之后，对人性已经毫无信任，人性本来就是最残忍而又可怕的东西，正所谓人性本恶。
听了嬷嬷的故事，我的人生观第一次被颠覆了。
虽然只有六岁，但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间的残忍麻木恶毒变态无情冷漠。
“好了，六好你睡吧。”嬷嬷摸了摸我的头说。
“好。”我听话地睡下了。
......
想完了过去的这些事，我就去了自己的房间，脱了外衣，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