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复见西北湾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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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刘沅也不要水清玉服侍,她将她送到萧衔身边伺候着,起初水清玉很是抵制,最后也还是答应了,萧衔倒是说若她想离开他便许她离开。公孙祉还是当个侍卫,守着栖凤宫却不能再当面见她一次,每每只能守在背后,见她打理栖凤宫里的一切,一日三餐,白天逗猫喂狗,夜里点灯执笔……
她既不愿见,公孙祉自当不会强求。
只是看她那模样,还是执着着要回到那个世界。
他心中何尝不想,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如今除了萧衔谁也进不了栖凤宫,所有人议论纷纷,后宫众妃也没少想着寻刘沅麻烦,不过都被萧衔一一挡了回去。
腊月时下了一场大雪,红梅已开,刘沅便在雪中舞枪,没有以前那般凌厉反倒温柔不少,长发飘飘,玄衫翩翩。白雪自她周围扬起几圈,好似为她伴舞,枪尖一扫,红梅抖落不少雪来,柔腰一弯,银枪勾起桌上的茶杯,用力一抛稳稳落在手中,仰天饮尽,委实快活。
她也知晓公孙祉在暗处看着,谈不上不在意,只是不想管他。
当初他所说的那场车祸她已经没想起来,许是太快了她的记忆还没来得及记上便没了气,许是那疼痛太过剧烈她潜意识忘了。
这一年倒也过得安稳。
萧衔时不时会送些新鲜玩意儿,那些东西里边还是吃的最好,后边萧衔每每来都会带些好吃的。
阿肆打了哈欠,白雾散了出来不久便消散了。
摸着怀里的猫,刘沅懒洋洋地躺在太师椅上。
她这栖凤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既是皇后的宫殿自然比其他贵妃的要大上许多。前不久凿出个池子养了些耐冻的鱼,这水也是引过来的活水不至于冻上。
低头看了一眼,一年时间已过去一半,再有半年她便自由的,只不过还是要多加防备些,请陆琤配了好些药防着,届时无论萧衔来什么手段也能应付上。
萧衔复位以来与民休息百姓如今安康乐业,大辰也强盛不少,前些年因战乱而损失的一切如今补回来了大半,再多几年应当就能恢复至全盛时期甚至更上一层楼。
也不知她做的这些会不会改变什么,只是活在当下,让现在的百姓过好就是了,以后的事,她也有心无力。
见着她昏昏入睡,公孙祉这才走了出来,身为侍卫她并非着官服,一身素净,为挽高冠只是任由其披散在后背,平易近人许多。
不敢走太近,只得保持相对一个距离看着她的身影,阿肆对他熟悉自然不会吠叫,见他一来反而在他身旁撒欢,她怀中的阿珠探了个头过来,见着没什么便又回过头去。
在她不知道自己来历时他们在这围炉煮酒,那段时期很是开心。
萧衔也向他说了与刘沅那一年之约和十年之约,只不过,以刘沅的性子,那十年之约怕是履行不了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他们都还天真得紧。
一秋再来,红枫满山。
萧衔倒是遵守了约定放她离开,对外宣称皇后突染急病暴毙。
公孙世阳与林眠儿双双病逝,公孙祉虽说有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可这两人也真真切切是他的父母,这段时间低迷不少,也有大臣劝他谋反,可他一一拒绝。
待扶灵回京后,刘沅早已不知所向。
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水清玉奉旨成了皇后,将于三年守孝结束后正式册封。
“兄长,如今你有什么打算?萧衔如今让你自由,可想着去西北?花满在那处建立了些势力,比在京城要快活不少。”
阿傩将病人送走,揭开帘子便见着往肚里倒酒的公孙祉,看他满脸胡渣,也不知是多久没有打理了。
如此憔悴,阿傩还是第一次见。往日里叱咤风云的太子殿下何其威风,现下这副颓废的模样,阿傩倒是不愿多看几眼。
见他不说话,阿傩又揭开帘子走进去,恨铁不成钢一般:“兄长,平日里戏本总说女子为情爱如何如何,如今再看,难怪只能当戏看看,我想着什么时候将兄长的事迹写一本,让他们看看,曾经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是如何的模样!”
公孙祉自嘲一笑,将烈酒下肚,守孝要穿的白衣被油点染了一角,他拉起那一角,不胜酒力往桌上一趴。
这一年他未见到刘沅一面,她一直刻意躲着,当初还是冲动了,若没发生那一出,他如今还能和她谈笑风生,还能再她离开皇宫后与她一同浪迹天涯。
不至于连话都没说上,面也没见着就离开。
“阿傩,此间所有你不曾知道。太子,皇位……我如今的存在,就是为了她。”
阿傩很是无奈,如今父皇母后相继病逝,公孙祉心中定然也不好受,他便没过多烦他。
只是,说起刘沅。
幼时他总爱寻豫王妃玩耍,与她那里见识了很多新鲜玩意,只不过,没想到他们谋划了那一出大戏。沙场上赤甲将军的形象如今在他脑子依旧挥之不去,明明当豫王妃时柔柔弱弱,跨在马却宛如雪松傲立苍劲。
若不是发生了这些,他与刘沅把酒言欢也不是不可,可是,若不是如此,刘沅与萧衔的孩子怕是都几岁了,他说不定是和他们的孩子把酒言欢,想想就是恐怖。
两日后,公孙祉告别阿傩南下,与此同时,刘沅与赵述奔向漠南。
“你那两小东西倒是活力十足,看看,还能蹦老高。”
看着在马车里跳来跳去的狗儿,刘沅揉了揉怀里阿珠的猫爪子,将肉球一压便露出爪子来,阿珠也不反抗,只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眼睛都不曾睁开过。
“四耶,我还从未去过漠南,先前只是听人说起过,漠南瓜果香甜得很,此番去倒是要好好品尝一番。”
刘沅解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这一条管道是修来互市的,不远便会有一座镇子,如今还没走到马车不可行出,她也乐得在马车的晃悠中好好休息会儿。
赵述蓝眸覆上了许多沧桑,如今他也老了许多,金发覆了银色微卷,五指皆戴满了玛瑙玉石轻轻敲击车窗,而后便有人送了当地特色吃食过来。
“虽说是风干的牛肉吃着塞牙,不过还是将就着吃吧,待到了我封地便让你尝尝什么叫珍馐美味。”他打了个响指将闭眼小憩的刘沅唤醒,在递给她一壶马奶酒和一碟肉干,很是期待她的评价。
“四耶,你生得如此俊美为何不给我找个四娘呢?爱慕四耶的人定当不在少数,可四耶如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说的像你不是一样,三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赵述撕下了一口牛肉所幸他现在牙口尚好,“不过也好,我家大业大也不怕养不起你。”
“沅儿不过是去玩玩,就怕四耶那处规矩也甚多,届时手脚都施展不开。”
刘沅也是久违地穿上了男装,虽说赵述起初极力要她穿女装,还说女孩家家的哪有整日整日穿男装的,不过她还是拒绝了,男儿身终究要省事许多。
“哪里会,我那处讲究随心所欲,没那么多规矩,若是称心了便留下来,我这也是你的家。”赵述很是怜惜刘沅,这些年她受的苦够多了,如今刘嵊遗愿已了,她又被萧衔困在皇宫,好不容易出来了,他可不想她再寻思些别的什么来折磨自己了。
投宿了客栈,见着天色已晚,刘沅心头一动借了匹马想要出去透透气,见她这一路颓靡,赵述也许了,只要她还能回来就好。
也是许久不曾纵马奔驰了,感受着风在耳边呼啸,着马儿温顺,刘沅也不忍心拿鞭子去抽,也是由着马儿的性子,它愿跑那就跑,它想停那便停。
许是马儿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人,一时也不知往哪处跑,只是闻着水气顺着本能去。
荒漠也是有河的,河周围便是绿洲,绿草横生,一瞬好似身处江南。
哪怕还未天黑,西北这边的月亮比京城要亮许多,月亮上的深浅看得很是清晰,她在马背上看得出神了一时忘了马儿是朝什么方向走的,只是老马识途的道理她也明白,这马能带自己来自然也能带她回去,也不必操心了。
刘沅将马拴好躺在草地上看着马儿吃草,只听窸窸窣窣的。
她起身拾了根棍子揭开草堆,见着一条手腕粗的蛇吐着信子,那三角形的头一看就是毒蛇,见着它呈现着弓形,好似下一刻就要咬上来一般。
幸亏离得有些远,不然方才就要被咬了。
估量了一下,这蛇并不长,这样缩着就像一只棕色的猫团着,她拿木棍将蛇提起,那蛇往前冲了两下,吐着信子盯着刘沅,刘沅便拿另一根棍子吸引它的注意,趁它头跟着木棍往后移,刘沅一个猛扑双手鹰抓似的将它的蛇头牢牢抓在手上。
感受着坚硬的蛇鳞,刘沅见着它慢慢缠上自己的手腕,确定没事后才开始细细研究它身上的纹路。太阳还在天边,借着微光能看见蛇身棕黑相间,倒三角似的鳞片很是冰凉,又见着它张着血盆大口,信子耷拉在嘴边,那两根毒牙分泌出来淡黄色的毒液。
这抓蛇容易放蛇难,蛇的速度是很快的,想着如何将它快速放走,刘沅定睛一看一旁的树,想着要不要先将它撞晕再丢,此时此刻,纵使浑身武艺也对此纠结。
她突然想到一个方法,坏笑一下,将缠着的蛇身解下,一手拎住蛇尾,抓着蛇头的那一只手迅速一放,趁着它还没反应过来甩着它转圈,速度之快出现了残影,而后趁着蛇晕了用力往远处一丢。
本想完事了,谁知蛇落下的那处有人“啊”了一声,将刘沅吓一跳,又怕丢到人身上去了连忙跑过去看。
就见那人踩着蛇七寸一刀将蛇头割下,很是利落,而后将蛇头用石头砸碎命人埋上,被割去头的蛇身还是蠕动着,那人见着刘沅过来便抬头一看。
这人生的眼熟。
刘沅万分愧疚地走过去抱拳道歉,可那人却没什么反应。
对上他的目光,刘沅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是越发眼熟,可话到了嘴边还是说不出来。
“这蛇是你丢的?!”
埋蛇头的小厮拿着刀气冲冲奔了过来直指刘沅。
“确实是在下丢的,在下也是想脱身怕极了因此乱了方才不小心丢到这边了,真是抱歉了,”看了那人拎起来的蛇身,那没头的身子还想着缠人,又见没人被咬也放心不少,“实在不好意思,在下也是初到此处又怕蛇怕得紧冒犯了两位,这样吧,在下投宿的客栈便在此处,若是两位不嫌弃,我请两位吃顿饭如何?也算为方才的事好好道歉一番。”
那小厮要上前却被砍下蛇头的那人拦住了,只见那位公子红衣披风微动,披在背后的长发随风微动,笑着时露出了虎牙,活脱脱少年意气模样,其声音也是稳重得很,回道:
“公子既然如此说了,我们也不好拒绝,我二人也是初到此地正愁不知要往何处去,公子肯为我二人带路也是很好了,吃饭一事便不由公子破费了。”
瞧着确实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什么破费不破费的,所幸那蛇没咬着两位,这顿饭该由我请,公子也不必推脱了。”
“那麻烦公子了。”
回到客栈,守在门外的阿肆一下子便扑了上来,看得那人和小厮一愣,刘沅也尴尬的将阿肆拍下去,小狗倒是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去寻赵述和阿珠。
“不曾想客栈还许猫狗进入。”
小厮退出去抬头看了一眼:“无为客栈?这客栈名字倒是有趣。”
“自然而然,始得真我。先前我们也是看着这名字特殊,一问才知这家客栈也许动物进入这才在此落脚。”
那人听了倒是摇了摇头笑道:
“自然而然,始得真我?公子是诡辩了,这与店家让动物进门有何关系?”
怕被人误以为没读过书瞎摆弄学识,刘沅找了处位置唤人上菜,而后便解释道:
“自然而然,这人也是自然,万物也是自然,顺应自然即是无为,无为得真,在下如此理解,拙见罢了,公子不必在意。”
“也只是随口一问,看来公子很是随性,难怪甩着蛇在草地跳舞。”他垂眸而笑,挽袖拿起酒为刘沅倒了一杯。
刘沅有些尴尬,不曾想被人看见了,见他倒酒又连忙道谢,一口饮尽反倒将自己呛着咳嗽。
“也不是跳舞,只是想把那蛇弄晕再丢,怕咬着自己。”
“如此么?公子还真是独特。”
“独特倒不至于。”
刘沅嘿嘿笑着,每当有人说她独特,她总是觉得别人是在夸自己。
吃过饭那两人便离开了,刘沅喝了几杯有些醉了,扶着扶手上楼,却觉腰间隐隐作痛,无意间说道:“好似要变天了……”
以前的伤留了后遗症,每逢变天便会针刺般疼痛,忍也是能忍过去的,只是喝了些酒意志有些不稳嘴上憋不了什么话心里想什么便说了出来。
阿肆在她脚下窜来窜去,她正想摸一把,可是当即却没了意识。
赵述一把从后边将她揽住,看着她的醉颜,只道是许久不曾见过她如此轻快的模样了,之前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来这酒喝一点也没事。
只是……
他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两人,刘沅带过来吃饭的人他不得不要多提防一些。此处是西北,正是沈厌的驻地,刘沅既然选择一个人离开就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去处,若是被沈厌知道了那就免不了麻烦。
再过两天就到漠南了届时他们要找也没机会,这两天得看紧些了。
唤着人去查那两人的身份他这才扶着刘沅进屋,这喝醉就一副小孩模样的人看着还真是可爱。
如今他年龄也很大了,希望能多陪她一段时间吧,也不知还能活多久,若他走了,她在这个世界的依靠又还有几个呢。
果真如刘沅所说,夜里阴云便遮住了月亮,接着便下了小雨,凉气一下子就漫上来了,大吸一口气,这凉意直冲天灵盖。
“颜申,我在想我是不是醉了在做梦。”
他伸手接住从梁上落下的雨,打在手心溅起一朵白花。
那小厮也没了方才冒冒失失的模样反倒像是老谋深算一般,接过飞来的鸽子取下信递给他,而后为鸽子擦了擦水才展信看了看。
“据说皇后暴毙,实则暗地里离开了京城,萧衔也没阻止,我们这回遇到的,应该是她。”
小厮将信放在火上烧了,接着拉回他的手:
“主子,你本就身子骨不好如今可要好好爱惜自己,若是受了寒又得难受一阵。”
花满咳了两声,可心中是开心的,那么多年了,自京城被攻破他便离开了,刘沅也没机会见到他如今的长相,也难怪她认不出来。
一展愁颜,花满提笔写了封信,如今公孙祉去往江南算是与刘沅错过了,谁也想不到刘沅会来西北,只是这信……
他想着要不要现在就让公孙祉知道刘沅在这边的事情,见着刘沅的样子,身边不曾带着面熟的人,想必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踪迹。
花满又将信捏成一团丢在地上,现在还不是时候。
刘沅在京城被困了许久,也该让她放松放松了,若是公孙祉来了,刘沅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
他只得叹息一口,这些年京城发生的那些事他全然知晓,当初水清玉负责的青枢解散后他集齐了青枢的许多人重新组建了一个组织收集事件。
“既如此,半月后再传消息回去,在此处看见她的消息切莫让其他人知晓,严令他们最近不要在此处活动……不,将那些认识她的人遣去别处就行,莫将她的形迹泄露了。”
“是。”
只不过,此处沈厌的眼线也不少,他们也只能瞒一会儿,看着刘沅那模样想必也不会久留,希望不要被他们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