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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心惜故人复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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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是以巨大的青石砌成的,青石表面光滑,由阳光一照好似都能透出光来,城墙上部设有宽阔的城垛,有无数射击孔,宛如沉睡的巨兽,时刻准备着抵御来犯之敌。这坚不可摧的城墙,不仅是一道防御工事,更是大辰的一种精神象征。

城墙之上站着的都是熟人。

公孙祉位于中间位置,他是整个军队的领袖也是几个将军的核心,他就那样挺直腰板站着,仪态这方面他比许多人都要好,加之有武功傍身,他的身姿更加神勇。

沈厌就站在公孙祉身旁,他早已知前来攻城的就是死去的刘沅也是左将军,可是亲眼看见她时,他心中还是会沉闷。

握紧剑柄,他不知道不可一世的左将军为何会选择这条路,哪怕是大将军刘嵊的要求,但是她并不是那样一个会委屈应承之人,她能来,多少有她自己原本的意思。

而阿傩则是不肯相信,他不敢太过上前,恨不得退到墙边靠着,看了一眼花满,花满朝他点点头,他才慢慢移着脚步上前。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映在他眸中,好似镜花水月一般,他始终不愿相信那个待他耐心温柔的程十未有一天会对他们拔刀相向,哪怕五年前的动乱她的身份已被揭晓,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代入不了她的脸在那个心狠手辣的女将军脸上。

可如今,她的出现再次告诉他有关以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便是反叛的女将军,也是杀了他两位皇姐的凶手。

公孙祉则是与他们不同,他微微倾头看向刘沅的右肩,就几日时间,她的伤肯定还没好。再见她身旁的萧衔和陆琤以及一众十分眼熟之人,他凝了凝眸子,好似神伤,宛若冬日里飘飘而下的雪花,何其轻盈,看似冰冷实则如火般炙热。

他的睫毛很长,好似合欢花丝,这样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你,好比流淌的溪流沉寂,欲来的山雨偃恩,沉寂和折戟,皆是慈悲与柔怀,其中虽布满尖利,让你行不知所行,诱你一步步步入他的陷阱里,而后准备将你吞噬殆尽。

但是若你细细考量,他的眸子皆是柔情。

“太子殿下,我们既到了此自然不会后退了,殿下若是同情我等行军千里千里迢迢赴京城,何不开了城门,我们入城一聚。”

陆琤向来嘴快,可是每每都是刘沅先喊阵的,不过他瞧着刘沅那副神情,便替她喊了,这一喊也将她喊回神了。

见她收起方才的有些脆弱的模样换作一副高傲的姿态负枪望向高墙上的几人,披风一抖,俨然一副巾帼英雄模样,好似这天地间她便是那主导所有的神只一般。

沈厌抽剑而指刘沅,接着移至陆琤视线上,而后一笑,爽快收回了剑:“你这话可就不明黑白了,若来做客,我们自然笑脸相迎,可见你们浩浩汤汤的架势,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强兵劲弩,你说,你们是哪一类呢?”

刘沅敢笃定沈厌在京城的这五年戏本子没少听。

刘沅下令火攻,以特殊箭矢携带火药猛攻,在这种武器下,盾牌的用处被削减到了极致,虽然也能保护持盾之人,但是箭矢与盾牌相撞时便会引爆携带的火弹,而后盾后之人会被那股冲击力死死压制,更严重者甚至会直接丧命。

这些东西是刘沅想的,但是实际动手的是陆琤,灵感固然重要,可是她并不了解火药这些,刘嵊他们也只是让她习武修兵法,可是战争的方式终会变化的,她也只能自己学习这些,幸亏有陆琤在一旁看着,否则这东西要是没集中精力一个疏忽的话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对方的箭矢比他们的要密集很多,将士连忙举盾躲过,若是他们这种密度的箭下也带有火弹的话,这一下可吃不消。

见着正在准备的沈厌,刘沅也再次确认自己的枪,徵羽本想拦她,毕竟她右肩如今还不能乱动,若是留了病根以后别说上战场了,就算是平常动作她也做不了的。

“将军,此战属下方可。”

刘沅抬手搭在她手上,知道徵羽他们是关心自己,可是她也不能一直缩在后面:“无碍,你们都没和沈厌对战过不熟悉他的招式和习惯,与他对战可不能疏忽一点,放心,我可是他的师父,让他一只手又如何。”

她笑起来明眸皓齿,那个笑容让人的心平静下来,引导他们去相信眼前之人,而且让人觉得她有百分之百把握获胜,而他们只需要在她凯旋而归的时候为她欢呼就好。

左手持枪右手轻拉着缰绳,她捋捋马鬃,而后拍了两下,马儿踮起右前脚好似在回应她一般。也是老搭档了,他们彼此磨合甚好,马儿也知道刘沅的习惯,一人一马配合无间。

沈厌第一个对战,他看着刘沅左手拿枪露出不解,他并不知道刘沅已经受伤,只觉得她又像以前一样想给他心理压力,她这招他可领会很多次了。

“这次,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刘沅勾了勾右手笑道:“就让师父检验一下你这几年究竟精进多少吧。”

沈厌向来最讨厌她说起这些,便也不再拿嘴皮子打架,一勒缰绳,胯下马儿大步向前跑去,他的枪头擦地而来,好似闪着火花。

攻势迅猛,刘沅压低身子举枪单手横挡,而后腰上猛地使劲将他的枪击退回去,同时扫开想要对她动手的士兵,待一切顺心后,她理了理刘海。

今日徵羽为她梳的发型不再是以前男子的装束,而是半披式的,这刘海也是徵羽特意修剪过的。若是一切顺利,这次将会是她最后一次持枪征战,她自然想要将自己最英勇的一面全都展现出来,大风吹过她的头发,天空开始下了小雪,落在她发梢,被她转手拍落,而后抬枪对着沈厌,今日的她也染了红唇,银枪白雪红唇剑眉,便是所有人对她这一战的印象。

眸子中万千星河微微一动,刘沅习惯性地偏了偏头,而后调侃道:“五年不见,你功夫倒是长进了些,就是你给我的感觉与昭仁公主很像,你们究竟有什么犹豫的,战场决生死,你还希冀敌人对放你一命吗!?”

“……”

这一刻好似双方不是要一决死战的敌人,而她又成了他的师父,两人回到西北营中,她骂自己分心,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还真是如出一辙。

沈厌再度攻去,此番改变了以往的进攻方式,他一枪横扫被刘沅低头躲过,而后花枪一变叫刘沅看不准他进攻的方向,趁着她眼花,长枪一顿接着便一把挑落她手中的枪。

也是出乎意料,刘沅楞了一会儿看着被他挑下的枪,这小子这些年看来是对她以前的招式和弱点都研究透了啊,是下了死功夫去练,她看着也是欣慰。

不过,她回头拔出自己腰间的剑,间隙时却看向站在城墙之上的公孙祉,她最喜欢的那两把刀还在公孙祉手上,想着要找个机会拿回去。

单手使剑可比单手使枪要舒服多了,刘沅挑起剑鞘横挡住他一番攻势,这么多年了,沈厌还是第一个挑下他的枪的人。

抬剑斜撩,可沈厌的枪终究是长了几分,距离不够,刘沅啧了一声,而后拉紧缰绳,马儿顺着她使力的方向跑,待跑到枪掉的地方后,刘沅猛地弯腰,以剑挑起长枪奋力向沈厌刺去,将他逼下马。

符月伶一鞭子抽到对方身上,而后猛地一抛,那些人都鼻青脸肿也不敢在还手,她也正好有了喘息的机会去看刘沅,见着两人都下了马,她飞奔过去牵住刘沅的马免得被惊着然后跑掉,又见刘沅右手微抖,她将马牵回便急忙奔了过去,与徵羽一同出手击退刘沅身后的敌兵。

“将军,你且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徵羽。”

有了草桥关的教训他们可不敢离刘沅太远,这人做起事来十分固执,因此时常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刘沅看了眼自己的剑,感受方才因动作太大而使伤口撕裂了的疼痛感,她细想着若是自己坚持下去会有的一切结果。

身边将士们的喘息声,刀剑相交声,再回头看向沈厌,她动了动右手强忍疼痛,这一番动作仅几个人注意到了,同时也意识到了她的想法。

符月伶通常比徵羽要更藏不住事些,脑子还没回神,但鞭子便已经朝沈厌抽了过去。

她的鞭子并非是皮革制成而是由铁刺相连,打在他用来挡的剑上,金属相磨的刺鸣声实在难以入耳,刘沅用力摇了几下头才将那抓心挠肺的不适感给压了下去。

鞭子又是一抽,沈厌看瞧准时机侧身一躲,这一鞭抽在地上弹起一层沙土,飞溅的石了打在靴子上“嗒嗒”的声音。

沈厌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同时又好奇,刘沅的行事他是知道的,与她对战他还须用上全部精力,见她们如此紧张刘沅,莫非是刘沅有个什么。

他看了一眼萧衔,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冷冽的眸子瞧不出个所以然,又见刘沅那忍痛的模样,他心中一冷,而后十分不屑地说道:

“你们既让一个有身子的人出战,现在又装模作样去紧张她,也好意思!”

最后四字他还特意斜眼看向萧衔,刘沅本就是豫王妃,之前与萧衔和离也不过是两人演的一场戏,只是不曾料到萧衔能如此无情,竟让有孕之人上场为他作战,实在是小人一个,也不知刘沅是如何看上这样的人的,毫无大丈夫气概。

“……”

晓得是沈厌误解了,刘沅踢起地上的石子作掩护,而后提剑击了过去,沈厌击开石子而后格挡住刘沅的攻势,见她使了全力,沈厌盯着面前的人也不敢用力推,只得僵持着,牙齿被咬地咯咯响,沈厌叹息一口愁眉不展,只能让刘沅主动动身躲开,不然的话他手上的剑一下子没收住的话,她这条命就没了

又觉她如今身体不便却攻那么紧简直是不要命,着急道:

“知道你个性好强,但不至于拿身体开玩笑吧。”

“……”

她依旧没说话,只是眸子下移而后一脚踩在他膝盖上借力起身,而后又踩了一脚他的肩膀,顺利达到自己预想的高度后头朝下挥剑朝他刺去。

沈厌躲避不及只得硬生生去接,稳住了剑他一抬左手抓住她右手用力一拉,直接刘沅摔到地上,而后一剑要劈下去,刘沅偏头一躲,弓腰抬脚去踢他的头,待沈厌反应时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只觉得右肩甚重,低头看时,那血已经湿透染红了她整只右手,血顺着手臂直往下滴,她如今对这痛也不能淡定忍受,只觉得汗水浸透衣衫紧贴着后背,额上也滑下来大颗汗珠。

他们这一战也就是瞬间的事,沈厌刚稳住身形还未看清,又是一记铁鞭,这回他没有躲过,硬生生挨了一鞭,右手手腕顿时血肉炸起,他忙往后退,符月伶直住前追。

间隙间,他看着刘沅半跪在地上,可方才她还是站着的,莫非摔那一下给她摔出了个好歹来?而徵羽打退她身边的人后便扶起她将刘沅护在身后。

这时,一柄巨斧从他身后飞来,刘一握着斧子的手青筋突起,沈厌横身一躲,躲过了斧子却避不了抽来的铁鞭,原本已做好准备脸上被抽上一鞭子,却听一阵刀鸣,这一鞭便被骑马而来的公孙祉给挡住了。

不见他有半刻停留,而后径直朝刘沅奔过去,一拉缰绳,马儿急忙跃起前腿一止,激起的沙尘扰乱了徵羽和刘沅的视线,他抽出长刀将徵羽逼退,而后下马一踢,徵羽手上的剑便飞出几尺。

以他与刘沅为中心,无人敢靠近。

符月伶和刘一闻声便连忙跑了过去,可还是迟了一步。

公孙祉卸了刘沅身上所有武器而后取下马背上的鞭子将她牢牢捆住,动作之快,饶是刘沅也不及反应,而后便被公孙祉给捆住了。

征战多年,刘沅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抬脚未半便被公孙祉出脚给踩住了,他死死禁锢着刘沅,手上不带任何放松,眼中毫无半分情感。

以刘沅这打法不死也得残。

他狠狠看向眼前骑马而来的的萧衔,看着萧衔的动作,想必刘沅也教了他不少功夫。

见着刘沅不停地在挣扎,而她右手已经不受她控制在颤抖,公孙祉一把将她拎上马而后也翻身坐了上去,见着她不会掉下去,他抽出腰问的刀,沉默不语直指萧衔。

又垂眸看了一眼刘沅,对方并不习惯以这副模样,她拧着眉看着公孙祉,可右肩的伤使她并不能在保持面上的平淡。

见她被俘,许多人都慌了阵脚纷纷往这边靠,而守城将士见对方将领被俘士气高涨,也往公孙祉身后靠。只道不愧是他们的太子殿下,一出手便擒住了对方的将军。

沈厌上马捂着自己被鞭子抽伤的手腕,却见公孙祉的白袍上一摊血迹,确认再三确定那血不是公孤祉的,那便只有是刘沅的了。

刘沅那赤甲本就不易让人觉察她受伤流血,但她右肩那处布料的颜色要暗一些,他竟现在才发现。

阿傩守在城墙上远远地看着,见过了沈厌与刘沅对战,又见方才公孙祉出手的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功夫都比他要好。他也想自己为国征战,可如今这一战,他从心底存有抗拒和无奈。

公孙祉拉着缰绳看着萧衔,刘沅这般不要命地和沈厌打,他又见萧衔就在一旁看着观摩无动于衷,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出手。

“豫王好胸怀,让女人来为你作战而你却缩头缩脑,如今我倒是想看看,没了刘沅你又有什么大本事来造这个反。”

而刘沅则觉得有些虚弱,她以为公孙祉在以自己为人质威胁萧衔,可她现在这个状况可受不了在马上颠簸,便出了声轻言:

“太子殿下,你打架要带着我的话,就怕我届时在马上死了,而且殿下带着我也不好和别人对战不是,殿下不必如此折磨我也何必冒这个风险呢?”

看她确实脸色不好,公孙祉唤来沈厌将刘沅交给他,而他则凝神对付萧衔。

“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太过自负了?受那么重的伤,届时就算我赢了你也没意义。”

他也看见了她发抖的手,他驱马离开了人群为确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因着刘沅在他手上,徵羽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刘沅艰难开口:“谁曾想你丝毫不念旧情呢……硬是把我逼得退无可退才如此的啊。”

“……你自己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那群手下不是让你下场吗?我可没锁着你让你留着。”

还想把锅丢他身上,他可不接。

“我毕竟是你师父嘛,就那样下去我还要不要脸了。”

“再多嘴我可不护着你,让他们把你刺成筛子。”

“……那你可太无情了。”

“到这地步了还想着呛我,你心也不小。”

刘沅弱弱地笑着,却见人群中有一人不对,她与那人对上目光后,她便微微移开了眼看向公孙祉。

她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得见他压制住的萧衔咬牙切齿。

这很正常,萧衔就学了五年功夫,哪里可能比得过公孙祉,只不过啊……今日他们想要留住她却是不太可能,因为有她在,若是她在公孙祉马上的话,那是跑不掉的,只不过现在在沈厌马上,而他惯用手又被符月伶伤了,要对付那个人,那不太可能。

那是在一百多人里除浣儿之外,她最信任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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