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橘子和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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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黄语柔主动想谈谈母亲姚兰的事,高少波心里颇为意外。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特意认真看了一遍国际刑警方面提供的,关于黄育徳涉及跨境人口走私,参与经营非法色情服务的资料,并注意到了其中值得推敲的细节。
比如,黄育徳曾经在境外和人蛇头子有过一次重要的会面,而在这之后,黄家的红酒生意就开始了跨越式的增长。
黄育徳这一次出境,是受到当地的酒厂邀请,携妻子姚兰一起,前去参加酒厂的周年庆典,更加值得玩味的是,在这次旅行中,姚兰突发急病,客死异乡,再回到滨城的时候,已经成了一盒骨灰。
高少波计算过,那个时候,黄语柔应该只有四岁,他觉得对于这件事,黄语柔应该是没有记忆的。
没想到,她居然记得。
“我记忆里的妈妈,就像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如果不是爸爸书房里的那张照片,我可能连她的脸都不记得了。但是,直到今天,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妈妈身上的味道,还有她手心里的温度。因为她总喜欢抱着我,让我自己走路的时候,也一定会紧紧牵着我的手。
妈妈很喜欢穿高跟鞋,红色的、黑色的、米色的、银色的,鞋跟真细啊,我会一直盯着她的脚看,生怕一不小心,鞋跟折断了,妈妈会摔跤。”
黄语柔轻笑了一声,复又长长叹了口气:
“那次,妈妈和爸爸出门前,我哭得很厉害,抱着她的腿,死死的,说什么都不撒手。妈妈没办法,只好顺手拿了一个橘子给我,跟我说,她和爸爸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出门,让我乖乖听话,在家里等着。”
“那妈妈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记忆里,四岁的黄语柔抽泣着问,眼睛盯着手里的橘子,小小的手指在橘子皮上摩挲着。
妈妈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指了指她手里的橘子:
“妮妮乖,等到这块绿色的橘子皮变了颜色的时候,妈妈就回来了。”
后来,每每回忆起这个情景的时候,连黄语柔自己也不由得感慨。
小孩子的注意力真是奇怪,很多重要的事情不记得,反而一些细枝末节却在记忆里无比的清晰。
比如,妈妈的高跟鞋。
再比如,那个橘子。
那个橘子的个头很大,她要用两只手才能完全握住,果皮光滑柔软,大部分都是鲜艳的橙色,只有妈妈指着的那一小块还泛着绿。鼻子凑近了,就能闻到清新的果香。
妈妈走后,这个橘子她片刻都不离身,走到哪里都要带着,隔一会儿就要拿起来,捧到眼睛跟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看那一块绿色有没有变小了一点点。
橘子顶上嫩绿的叶子枯了,她哭一回。
干枯的叶子掉了,她又哭了一回。
终于有一天,当时在家里负责带她的保姆孙阿姨告诉她,妈妈爸爸要回来了。
那一天,她就一直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怀里抱着那个橘子,从夕阳西下等到暮色四合,孙阿姨一遍又一遍地哄她,她就是不肯回去。
“妮妮听话,爸爸来电话,说今天回不来了。跟阿姨进屋去,好不好?”
黄语柔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还倔强地捂住了耳朵。
末了,她还是被哄进了屋。
因为她太累了,迷迷糊糊地被孙阿姨抱了回去。
她依然每天都抱着那个橘子,比最喜欢的芭比娃娃还宝贝,谁都不准碰一下。
最后,那个橘子还是烂掉了。
她依然不让别人扔掉,因为她觉得,那个橘子只是生病了,她应该照顾它,让它赶快好起来。
毕竟,这是一只肩负着她和妈妈承诺的橘子啊。
她找来了一个小盒子,把自己柔软的羊绒围巾铺在下面,将橘子安妥地放好,又掀起一角给它盖上。
还学着妈妈哄她睡觉时的样子,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凑近了温柔地安慰道:
“别担心,生病了没关系,好好休息就会好的。”
然而,橘子终究还是越烂越厉害了。
那天,她自己踢踏踢踏地拿着,把橘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在垃圾桶边儿上站了一会儿,眼睛只盯着自己沾满了汁水的手,怔愣。
没哭,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只不过,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拒绝吃橘子,碰都不碰一下。
虽然心中泛起苦涩的况味,黄语柔的唇角依然浮着一抹笑: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妈妈也是会骗人的。”
高少波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鼻子发酸,眼前忽然模糊。
“以后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说话算话。”
“任何时候都会吗?”
高少波没有一秒钟的犹豫,一字一顿,郑重道:
“任何时候。”
他拉起她的手:
“小柔,别自己一个人硬扛着,相信我,我和铠哥都能帮你,为时不晚的。”
黄语柔看着他,脸色苍白得看不出一丁点儿血色,嘴唇微微翕动,身体似乎在发抖,垂下来的几缕发丝一直在晃动,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似的,手冰凉。
忽然,她偏开目光,将手从高少波的手心里抽出来:
“我……有点儿饿了。刚才看到你橱柜里有方便面,我去煮两包,咱们一起吃点儿吧。你要加鸡蛋,还是香肠?”
……
***
和丁玲一起吃过火锅,顾屿凌提出想走走,而丁玲还有稿子要赶,于是两人在火锅店门口做别。
顾屿凌信步沿街走,这是滨城十分热闹的商业街。两边的饭店、酒吧、夜场正是上客的时候。
为了招揽生意,有的店还请了驻唱歌手,抱着吉他,往店门口边上一站,手指在琴弦上随意一拨弄,流水般的乐声淙淙而出。
伤感的歌,痴情的歌,都跟爱情有关,引得不少路人驻足倾听观赏。那些流行的,传唱度高的,还有不少人跟着唱,大有发展成合唱的势头。
曲终,喝彩声,鼓掌声,兴奋又热烈。
顾屿凌笑笑。
她想起大学时听过的一场讲座,主讲人是中文系一个很有名气的教授,他讲到元好问时曾经动情地感慨道:
“‘恨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只这一句,元遗山先生就可以不朽了!”
是啊,这世上,除了少数极具慧根,活得特别明白通透的之外,大多数人,一生兜兜转转,绕不过的,说穿了,总不过是情爱两个字。
顾屿凌站定,不经意地扫了一圈周边的店铺。
真是热闹,卖什么的都有。
烧烤,小吃,潮玩,还有那种一打眼就知道是作假的古玩店。
紧接着,顾屿凌的目光在一处定了格:
那是整条街上光线最昏暗的小巷子,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一大团黑影,起伏着,攒动着。
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去听的时候,还隐约可以听到咬牙切齿的叫骂声:
“x你妈的!敢惹老子,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给我狠狠地打!”
那一团黑影晃动得更加明显了,这时候正好一曲终了,音乐停下来,吃痛的闷哼声,呻*吟*声,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顾屿凌一刻也不敢犹豫,拔腿就往黑影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