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事情顺利得有点儿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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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搞清楚雷艺当时为什么会崩溃，还有顾屿凌的运气为什么会这么好，让雷艺愿意搭上自己的人情，一口答应帮她这个忙，细追究起来，根源居然要从雷艺还没出生前说起。
可见世间万事，因缘际会，和合而生，妙不可言。
雷艺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从小，妈妈王虹就不许她问。问就要发火，轻则讨骂，重则挨打。
后来，她长大了，已经习惯了家里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索性也就更不想问了。反正，不管她的爸爸是谁，她还是她，不会有任何改变。
某种程度上来说，雷艺是幸运的，那些没有爸爸的孩子在学校里被欺负，被叫做“野种”的剧情，并没有在她身上上演。关于这一点，除了老天爷的照拂之外，雷艺觉得，还是因为她足够优秀，所以没有人敢瞧不起她。
足够优秀的背后，是足够自律和努力。说得再直白一些，就是对自己够狠，能管得住自己，忍得了别人忍不了的痛苦。
都说忍字心头一把刀，能先对自己下刀子，其他的任何困难也就都等闲视之了。
所以雷艺得到今天的成就，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曾经有媒体采访过她，其中一个问题是，她走到今天，最想感谢的人是谁。那时候正赶上母亲节将至，漫天匝地都是“感恩妈妈”。于是，她虚真虚假应着景儿说：“是妈妈。”
这答案倒基本符合事实。
最初让她狠得下心，对自己下刀子的原因很简单：成绩好一点儿，也许妈妈的脸色就能跟着好一点儿，那么自己的负罪感也会少一点儿。
雷艺从懂事以来，就知道自己是个拖累。
这并不是因为她敏感多心，实在是妈妈跟她强调了一遍又一遍的结果：
“要不是因为当年怀了你，我也不用离开片场，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有台词了，坚持一下说不定早就红了！”
“要不是因为有你，我早就嫁一个好人家去了，用不着现在每天这么辛苦！”
“要不是有你，我一下班就可以睡觉了，现在还得先给你做饭！”
“要不是有你…… ”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先是不分白天黑夜，只要一碰到就疼。后来，年月久了，大概这刺也软化了，平时没感觉，不知道哪一个时刻，哪一句话就拨动了它，让她痛苦难当。
哲学上说，事情都有两面性。这根刺也不例外，扎得她生疼的同时，也赋予了她和“锥刺股”一样的效果。
从上学到后来的工作，她几乎每样事情都做到了一百分。
就在她以为，这下妈妈总会夸自己一句，让她觉得她除了是个负担之外，也可以成为她的骄傲的时候，雷艺绝望地发现，妈妈嘴里的“要不是你”，开始变成了“要不是我”：
“要不是我当年决定牺牲自己的前途生下你，你根本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上！”
“要不是我省吃俭用，辛苦挣钱供你读书，你哪来的机会上大学！”
“要不是遗传了我的基因，你能长这么漂亮吗？”
“要不是我……”
雷艺伤心过、痛苦过，甚至愤怒过。但就像对待“爸爸是谁”这个问题一样，她最终也无所谓了。
细节和时间，是这世界上最能一点一滴让人心灰意冷的东西。
反正不管有没有得到妈妈的认可，她还是她。她努力得到的一切，都还是属于她的，不会被拿走。
更何况，想不开又能怎么样，让她痛苦愤怒的事情，原本就不止这一件，不放过自己，去钻牛角尖，她可能根本活不到今天。
妈妈在她四年级的时候，经人介绍，嫁给了一个汽修工人，次年生下了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沈彤。
都说人年纪大一些，有了孩子会更疼爱。这或许可以解释妈妈为什么对她是那个样子，对妹妹沈彤却截然相反。
这种转变之彻底，就像体内原本是休眠状态的母爱dNA一下子被激活了一样。
雷艺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小做梦都想从妈妈那里得到的全部，被毫无保留地给了妹妹，而她却连一点儿残羹冷炙都分不到。
雷艺的心里第一次升腾起了一种叫做恨的情感。恨妈妈的偏心，恨妹妹夺走了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血缘之间天然的联系。沈彤对这个姐姐很是亲近，并且一点儿都不介意雷艺对她冷淡的态度，反而总是千方百计地想要讨姐姐的欢心。
有时候，对妹妹发完了脾气，雷艺也觉得自己是个混蛋。毕竟，说到底，妹妹本身也是无辜的，但要她大度地不计较这一切，她真的做不到。
好在她早早地就搬出了继父的家，现在更是已经有能力给自己很好的生活和想要的几乎一切。
然而她今天必须要回去那里一趟，因为婚礼在即，赞助商给她的妈妈和妹妹提供了礼服，她跟她们说好了，下班后送来给她们试穿。
这些事本来可以交给助理莎莎去做的，但雷艺还是决定自己送。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妈妈和沈彤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和吴优订婚之后，两家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雷艺将车停在楼下，看着5楼那扇她陌生又熟悉的窗户里透出昏黄柔和的光晕，像是给这画面，加上了一层温馨的滤镜。
雷艺知道，这种温馨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属于她。
那是妈妈和沈彤的家，继父几年前去世之后，她们两个一直住在这里。
记忆潮水样越涨越高，把她整个人浸的失神和心痛。视线开始模糊，眼角似乎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一闪。
雷艺屈起指节揩了揩，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打开了车门。
***
礼服虽然是赞助商提供，但却是雷艺自己挑的。
给妈妈的是一件白绸底绣着大红牡丹的旗袍，配一条天青色的真丝披肩。
给沈彤的是一件香槟色缎面长裙。雷艺特别交待过，一定要一字领，收腰的位置要高一寸。
雷艺的眼光果然不错。沈彤穿上这件礼服长裙，整个人都熠熠生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妈妈王虹围着她不住地称赞：“看我们彤彤，多漂亮啊！简直跟大明星一样！”
说着，她还转到沈彤背后去看：“啧啧啧，看看这小腰……”
雷艺坐在一边，看着妈妈和妹妹，她突然感觉，这情景很荒诞，自己像是在坐在电视机前看一部母慈女孝的电视剧。
剧中人血浓于水，舐犊情深，但那是剧中人的世界，隔着厚厚的次元壁，与她这个观众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心里空空荡荡，胸口却像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大团浸满了水的棉花，堵得她喘不上气来。
雷艺忽地站起身，说了一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妈妈还在帮沈彤抚着裙子上的一个微小到几乎看不出的褶皱，似乎没有听到她说话。反倒是沈彤走了过来：
“姐，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说着，伸手过来，要摸她的额头。
雷艺赶紧偏头躲开，心里拼命地祈祷：不要再过来！让我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丁玲的电话打了进来。
雷艺赶紧掀下通话键，对着沈彤勉强摆摆手算作道别，然后转身边说话，边迫不及待地往门口走。
有斜斜的影子投射过来，跟在她后面。雷艺知道，那是沈彤不放心，在后面跟着自己。
她必须马上出门离开！
“喂，是雷艺学姐吗？我是您滨大新闻系的学妹丁玲。就是在《聚焦》杂志工作的那个。”
丁玲尽可能详细地介绍自己，她怕雷艺对不上号，不知道她是谁会挂电话。
现在这个世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就稀薄寡淡。更何况她和雷艺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只不过都在同一个圈子里，偶尔有机会见面，借着师姐师妹的情份套了个近乎，连她结婚的请帖，都是两人聊天正热络的时候，雷艺随口叫秘书记下来，说随后寄给她的。
丁玲很怀疑，雷艺是不是还记得有她这么一个人。
哪知道，雷艺的语气却出奇的亲热。
“哦，丁玲啊，你好你好。打电话给我是有事吧。”雷艺听到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像是另一个人发出来的，她居然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心酸。
丁玲愣了一下，心想，难道是自己的祈祷，老天真的听到了？她不敢耽误，赶紧说：
“是有事想请学姐帮忙。我……”
还没等她开口，雷艺就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没问题。我现在回办公室去，我们在《天桥风景线》见面谈！”
雷艺的话音还没有落，电话里就已经传来了挂线的忙音。
丁玲看着顾屿凌，嘴唇翕动了几下，说：
“顾屿凌，你是不是给雷艺下降头了？这事儿怎么会顺利得这么邪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