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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坟岗美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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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茫茫原野之上,一片烟波浩渺,势连天际,淡淡的水雾中,芦苇荡漾、荷花摇曳,微风轻拂,送来阵阵草叶花枝的清香,天上的太阳气也很浓烈,道道光芒泼洒下来,照得湖水波光粼粼,照得飘渺的云雾如同染上金光的轻纱,而那成片成片的翠绿芦苇、漫无边际的粉红荷花,在辽阔的波光和苍茫的金光映衬中,构成了天地间一副盛大的水墨山水画。

好美的风光啊!露五渊心中惊叹,情不自禁地跳下车来,迈步就要往湖边去欣赏美景。

忽然从侧前方传来嘤嘤的哭泣声,那声音如泣如诉,哀婉凄恻,令人闻之肝肠百转。

露五渊愕然扭头相望,更是吃惊不小。

原来这里不只是有美丽的湖泊,还有荒凉的坟岗,不只是有丰茂的花草,还有枯萎的干尸,不只是有他露五渊的畅怀惬意,还有不幸之人的痛彻心扉。

湖边有一条便道,左右两边便是冰火两重天。

右边一片茂盛的松林旁边,有一个碎石遍地、杂草丛生的坟岗,随处散乱地扔弃着几具饿死的尸体,一个活生生的妇人正坐在一块突兀的山石上凝望着一座低矮的墓碑垂泪。

那妇人体态婀娜、丰姿楚楚,衣着虽然素淡,却自有一股高贵典雅的无上气质。连周围的荒草都似乎向着她肃然起敬。

露五渊只看到她一个侧脸,但从那光洁莹润的雪肌玉肤、优美绝伦的面盘弧影、动人心魄的美慧眼梢,便可断定这是一个世所罕见的美女。

她在幽幽倾诉着,露五渊凝神细听。

“…可恨的夫君啊,你又何其残忍,你双眼轻轻一闭就那么撒手西去,却让我们母子在这世上受尽凄苦,你说你喜欢这鱼肥鸭壮、稻谷飘香的芦苇荡,说守着它们就如同守着了大好河山、丰硕果实,就心里踏实,就能安然睡去,宁愿舍弃大堂高殿,也非要睡在这荒郊野岭,本以为你顺天知命、自有用意,可是如今看来,你守在这里又守出了什么呢?

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就在你所谓鱼肥鸭壮、稻谷飘香的芦苇荡旁边,横躺着多少饥饿的尸体!夫君啊,你知道吗,我多么想这些尸体能够暂时活过来,吃上人间最后一口饭再死去,因为他们那饿死时刻如同万箭穿心的痛苦情状,也在时时刻刻吞噬着我的心啊!

可是我真地没有办法了,夫君啊,你在天有灵的话,救救我吧,或者干脆将我们母子一起带走,我想,你也不会愿意看到我们最终落到一个惨烈的下场吧!你不是常说,你即便离去,你的灵魂也会永生永世地保护着我们母子的吗?那就请你显灵吧,亲爱的夫君,贱妾在这里等你了!”

美妇人的祈祷告一段落,她香肩一抽一抽,嗓子眼里冒出呜呜的悲鸣,那种凄怆的情状,让河山呜咽、令大地悲歌。

露五渊情不自禁入了境界,想着美妇人和他死去的夫君情天恨海、天各一方,幽明永隔、永不得见的凄零场景,心中涌上无限感伤,情随意至,意随心生,嘴巴一张,苏轼《江城子》中那千古名句便喷涌而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随着露五渊口中诗词的铿锵流泻,那石上静坐的美妇人娇躯剧震,哭声骤止,蓦地立起,扭过身来。

这一照面,露五渊也是虎躯剧震,叹为观止。

他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眼前妇人的美貌,尤其是美貌容颜上篆刻着的那种足以倾倒众生的温柔风情,那是天生丽质基础上经历岁月打磨而成的高雅风韵,是天造地设也难以臻至的绝美境界。

而当她起立时带起一股淡淡风尘,楚楚丰姿在碎石上幽幽静立,也绝不仅仅是凹凸有致、婷婷玉立的好身材那么纯粹,而是有着一股举手投足间尽展女人成熟和高雅的款款意味,一种风华流转、气度漫溢的绝世姿采。

露五渊目瞪口呆凝望眼前绝美姿容的时候,美妇人也美目深注地望着露五渊,美丽多姿的高贵躯体还有着微微的激情颤动。

两人就这样深深凝望好一会后,美妇人终于轻启樱唇,喃喃轻语道: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夫君,是你回来了吗?”

露五渊骤然惊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风尘仆仆的糙脸,尴尬一笑,连忙摇头摆手道:

“不是,不是,夫人这个可千万误会不得!”

美妇人眉间掠过一丝阴郁之色,默然片刻后,眨了眨黛眼,轻抿樱唇道:

“那公子为何要对奴婢咏出如此一首契合奴婢心境的哀婉诗词来!”

露五渊叹了口气道:“我看到你那么悲伤,心里也很难过,情不自禁就想用这首诗词来委婉地劝慰你!”

美妇人黛眉轻动道:“那公子为何能在奴婢祈愿完毕时巧之又巧地出现在奴婢身边?”

露五渊苦笑道:

“就是这么巧啊,我正好打这里路过,正好听到你说那番话,又不由自主念了这首词,让夫人产生错误的联想了,真是不好意思!”

美妇人秋水般的美眸突然射出热烈的光,幽幽道: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难道奴婢临来的时候对镜梳妆也是公子正好路过看到的吗?”

露五渊嘴张了张,一时哑然,心中则是哭笑不得,看来这个美妇人是个迷信罐罐,而且不巧的是,她还刚好是倚窗对镜、梳妆打扮一番后才出来凭吊亡夫的,他露五渊的诗词又恰好应时应景应情,就算不迷信的人,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这美妇人非要把他当做亡夫,除了有点不吉利之外,对他露五渊倒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他觉得这样有点不负责任,人家本来就已经伤心伤肺了,要是再错误投放感情,待到发现不对想要收回,那还会很伤神伤脑的。

果然,美妇人见露五渊良久不语,突然幽幽叹了口气道:

“夫君既然已经回来与奴婢相见了,却为何不肯相认呢?”

露五渊心头苦涩难言,暗一咬牙,还是决定击碎美妇人不切实际的美丽肥皂泡,免得她以后摔得太惨。

想了想,误会皆由诗词而起,那也得靠诗词来解,他缓缓摇头,沉叹一声道:

“夫人,我理解你对你夫君的深刻情意,但咱们必须面对现实,人死不能复生,刚才那首诗词,我不过是顺便吟咏,夫人非得套用到自己的情境上,而且觉得很贴切,那是因为你急需寻找一种精神寄托,在我这个旁观之人看来,我觉得这首词虽然看起来很合夫人情境,但实际上有个最大的漏洞,使得这首词与夫人的情境截然不合,那就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夫人想想啊,如果我是和你恩爱十年的夫君,见到你之后,唯有感情奔涌、眼泪千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怎么可能还能对你说出这么多辩解的话来!”

美妇人面容一滞,微垂螓首,细细品味着露五渊的话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神里的热度果然减弱了三分,再好奇地看一眼露五渊,轻轻叹了口气道:

“我被公子的话说得也有点糊涂了,唉,那公子到底是何方人氏?公子的诗词如此高妙,在这片大陆上应该无人能比,理应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奴婢怎生一无所知呢?”

露五渊装模作样笑道:

“夫人过奖了,这等粗鄙文章算得了什么,我一向也不敢拿出手来,就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自我陶醉罢了,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在夫人面前出乖露丑!”

美妇人缓缓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直视着露五渊,眼里神光闪闪,不发一言。

直看得露五渊心里发毛的时候,她才粲然一笑道:

“公子才学高绝,却不骄不躁,不温不火,稳重敦厚,器宇轩昂,定是非凡人物,此前隐于市井,深藏不露,但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现今时局风雨飘摇,正是公子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露五渊好一阵愕然道:“夫人好象有点言过其实了,我自己怎么感觉自己就是一爬虫呢?”

美妇人眨了眨眼睛微笑道:

“公子大概是未曾有施展身手的时机,是以对自己没有足够的认识,比如奴婢考公子一个问题吧,对于如今饥民遍地的困境,公子有何良策?”

这个问题倒刺激出露五渊的愤慨来,他想都不想愤然道:

“这还用什么良策?很简单,造成饥民遍地的根源是什么?因为贪腐横行,老百姓种不种粮食都是死,那谁还愿意种粮食啊,老百姓不种粮食,虽然最先饿死的是老百姓,但最后大家都得一块完蛋,因此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要治理贪腐,贪腐不除,国家必亡。”

美妇人美眸亮光闪闪,沉吟着点了点头道:

“那依公子所见,要如何治理贪腐呢?”

露五渊顿时来了兴致,神采飞扬道:

“要治理贪腐,就必须朝廷下大力气,必须拿出勇往直前、刀刀见血的决心,决不能因为种种理由姑息养奸,只要官员作奸犯科了,不管他是谁,以前或者将来怎么样,一律都要按照国家法律严惩。

当然,如果一个国家贪腐势力已经过于强大,拧成一股大绳,足以与朝廷对抗,或者是贪腐力量过于隐蔽,无从着手清查,那朝廷就必须利用群众的力量,毕竟群众的力量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础,如果全国民众都对朝廷有了足够的信心,相信朝廷能够带领他们过上幸福生活,那他们就会全力拥护朝廷,而不是起义造反,也会自发组织起来配合朝廷镇压贪腐势力,彻底根除邪恶,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会将隐藏在一切龌龊角落里的所有邪恶力量彻底曝光,让这些国家的蛀虫全部化作灰烬,使国家的基础牢固而坚实!

但这都得有个前提,那就是他们得感觉到有了强大的靠山,没有靠山他们只会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直到实在受不了了,就起义造反,杀贪官污吏,连带昏庸无能的朝廷一锅端!因此朝廷与其最后被他们一锅端掉,还不如之前顺势给他们提供靠山,与他们戮力同心,风雨共舟,根除贪腐,造福苍生社稷、永葆万世太平!”

美妇人边听边下意识地点头,慢慢地,她眉宇间那团阴郁之色逐渐散开,绝美的容颜上开始浮现灿烂的云霞,听到最后,就已经呈现神采奕奕、气韵飞扬之象了。

她望着露五渊展露一个明媚感人的微笑,欣然道:

“公子果然高屋建瓴、才识过人,对国事民情的把握相当深刻,令奴婢有茅塞顿开之感!当此时期,在此遇见公子真乃天意啊,奴婢真是三生有幸!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露五渊犹豫片刻,担心自己的大名已经传到京城,所以即便面对如此温柔款款的美妇人,还是撒了个小慌:

“哦,我的名字很单调,夫人莫要笑话,我叫露二!”

美妇人莞尔一笑道:

“大凡奇人异士,皆有一副素朴的外相作为掩饰,露公子的名字简雅有趣,倒是符合这一意境!”

露五渊哭笑不得,顺势问道:

“那夫人芳名如何称呼呢?”

美妇人微微一笑道:“奴婢姓温名丝羽,公子唤我丝羽即可!”

露五渊心里为这妇人的名字叫绝,面上悠悠笑道:

“看夫人的绰约风姿,夫人这名字倒是贴切得紧啊!”

美妇人粉脸淡红,大方一笑道:

“公子见笑了!”

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继续道:

“露公子,奴婢暂时不便在此与你长聊,临了却很想知道露公子来这白洋淀所为何事?”

露五渊奇道:“这里是白洋淀吗?是保定府的白洋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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