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亲身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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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唯还在睡梦,像是婴儿般睡在晃悠的摇篮里。
他感觉好似有人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梦里芸庄隔着一层幕帘,一颦一笑,温婉可人,如此亲切又陌生。
忽然一个身影从他眼前闪过,摆弄得珠帘晃动,像是他的忌命幻诀七天诀佛迹,又像蓝魔幻影第二层。
他爬了起来,才发现眼前一人一舟一海。
“绵黎,我们怎么在这里?”
宇唯好奇地问。
绵黎不语,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那双眼睛犹如一泓清泉,碧水悠悠,宇唯竟一时看呆了。
“现在,你是我的了。”
绵黎如愿以偿似地说道。
“我失身了?”
宇唯双手捂住胸口,惊恐道。
绵黎忍俊不禁嫣然一笑,顷刻间烟雾气四起,将整片叶舟都包围了。
明明刚刚风和日丽,而现在宇唯伸手不见五指。
宇唯屏住呼吸,待雾霾散去,然而未见其人,先闻其兽,一声狮吼划破周遭凝固的空气,光是那声浪就将平静的海面震荡得起伏不定。
“是你的忌命兽吗?绵黎?”
宇唯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害怕,没有人回应。
不管啦,宇唯吹了吹口哨,尝试召唤出朱雀,哪怕是乌鸦也行。
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真的是暴风雨前的可怕。
过了几秒他又发现除了蓝魔幻影,其他忌命术都好像失效了。
他终于主动问冰檐棍,但是冰檐棍却像哑巴了一样。
他准备打开金盔甲,金盔甲也没有反应。
忽然一只黑狮子扑向宇唯,他顺势一躲,右脚踩在摆荡的木板上,顿时后仰地摔倒。
那黑狮怎肯放弃这到了手的猎物,一阵撕咬。
不一会,黑狮便满嘴是血。
它咬断了宇唯的两条腿,在惨叫声中叼着走到舟上的一旁享受美食去了。
宇唯疼痛难当,晕了过去,最后一句话却是:“绵黎,绵黎,快躲起来。”
那黑狮子听了好像突然一怔,止住了咀嚼,在用鼻子嗅着什么。
当宇唯醒来的时候,他的鲜血已染红了整片木舟,有的甚至风干了。
他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完成,没回家,没跟爸爸妈妈介绍冰檐棍,没有抱一下弟弟,没有见到芸庄跟依纯。
明明自己已经离如何回家的真相并不远,明明就快将危险一一化解,却倒在了这里。
夕阳如此美丽,照着漂浮的黑色海藻,倒映在乌泱泱的海面波光粼粼,仪态万千,而他却已是到了人生的夕阳,就算逃命以后也只能坐轮椅,再不能成为疾风中奔跑的少年。
虽过了不多时,宇唯却感觉一个世纪般难受漫长,那黑狮子吃完宇唯的两条腿后朝天嘶吼,鬃毛竖立,巨大的头颅抖动着黑长的胡须,一双眼睛在渐渐灰暗的夜幕下发着瞳光,既满足又邪恶。
“有没有人呀?我快死啦,我是苦命的娃呀。”
宇唯发泄道,但除了浪花拍打着他下垂到大海的手,再无任何回音。
宇唯乐观不起来,觉得就这样饿死算了。
正想着黑狮子又饿了,好像不把宇唯折磨死不罢休一样,开始顺着舟上的血渍恶心地舔起来。
“狮爷,饶了我吧。我这两只手还要吃饭刷牙,洗脸写字呢,我这身子还要消化,还要……也不知道能不能传宗接代呢,唉……”
宇唯一说到这就觉得生无可恋,心爱之人恐怕再也不会爱他,会弃他而去,自己也可能不孕不育,儿孙满堂了。
这一幕要是给恒坚瞧见那可要笑掉大牙了。
又是一声狮吼,平衡的木舟又起波澜。
宇唯左右手尽断,忍不住惨叫,然后呻吟不已,直到归于平静。
半夜,昏迷的宇唯感觉有人在翻他的身体,他那可怜受尽蹂躏摧残的躯壳。
突然一股锥心刺骨之痛席卷他的脊梁,难道是黑狮子要将他的骨头嚼碎,一齐吞了。
“我草你妈!”
宇唯于迷迷糊糊中情不自禁地咒骂道。
吞了也罢,也罢。
宇唯那零星半点的坚持和希望已土崩瓦解,现在只求速死。
但他开始做梦,开始梦见坐在轮椅,由人照顾,受人白眼。
然后看见芸庄的泪水,只看见泪水,一句话也没有。
然后听见亲戚们的指指点点,朋友们的友善关怀,陌生人的不解好奇。
一群小孩在那美丽的海滩边玩泥巴,无忧无虑,却都与他无关。
他看着看着,听着听着,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却发现只剩下能咬舌自尽。
而当宇唯被一缕晃着的阳光刺痛眼睛的时候,他连睁开双眼都不想了,阳光还是暖洋洋,可他的心是冷冰冰的。
但他还是本能地想动一下他那可怜的身子,却发现是脚指头动了一下,继而发现手也完全地接在自己身上。
难不成是哪吒三太子的莲藕之身?
管不了那么多,他激动万分的来他个鱼跃龙门,朝天一炷香,他又活过来了。
这回,他一定要将黑狮子杀了,哪怕受伤,也绝不会束手就擒,大不了跳入大海,游向远方,就算最后溺死,也要留得全尸。
雾霾已散尽, 宇唯小心翼翼地看着舟的另一侧,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却发现木舟上的血渍也不见了,那里站着个人,不是绵黎,却是曾经的救命恩人。
“吾铭,怎么是你?”
宇唯惊奇道。
“怎么不能是我?主人。”
吾铭一脸调皮道。
“我什么时候成你主人了?绵黎呢?昨天还有只黑狮子。”
“我奉绵黎族长之命,送你回家,保你万全,现在是一仆二主了。”
“原来如此,可是昨晚还有只黑狮子的,该不会是兽长老召唤的吧?我都快被它咬死了。”
“没有什么白狮子黑狮子的。”
“难道是忌命幻诀?”宇唯琢磨道,“还是梦?”
不对,太真实了。
他清楚地记得黑狮扑向他时的张牙舞爪,面目狰狞,以及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伤痛。
宇唯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自如地挥舞了几下,安然无恙,这才如释重负。
“我们现在在哪?我怎么会睡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该不会对我使用了灵异术吧?”
宇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里是黑海,与忌命界的红海遥相呼应。至于你为什么睡在这里,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哈。”
“你这不是相当于没说就打了我一巴掌吗?想说就说,不想说拉倒。”
宇唯有些生气地说。
“昨天你被绵黎族长从背后打晕,然后就一直在舟上了。”吾铭并不在意道,“我大概在今天早上来的,收到绵黎族长百里加急的通知。”
“哦哦。”宇唯若有所思道,“我们大概还要走多久到家?”
“应该快了,先到活江水的背面。再找机会反转一下时空,就到了。”
听到如此这般宇唯掰着指头数起离家的日子,这几天冒险太多,他都有点记忆混乱了。又问:“今日能否赶到?”
“快了,最慢明天。”
“好。你可否记得我们之间有个约定?”
“去奴兽场救巨人们。”
吾铭不假思索道,和宇唯相视一笑。
如果说之前的经历是被迫的,那么现在的选择就是自找的。
“也不知道芸庄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
“这舟牢固吗?不怕海浪吗?”
宇唯句句问到点子上,只是苦了必须博古通今,又必须如实相告的吾铭。
“那是你的忌命兽,滕龟幻化的。”
“我的?”
“对,兽长老是这么说的。滕龟虽是我们黑人岛镇岛之兽,潜伏在淡水湖泊,但昨天却寻它不得。直到后来我们用了四玉魔诀才找到它,它用兽语跟兽长老交流,说你是他的忌命主。”
“四玉魔诀又是什么东西?”
“这天聊下去没完了。”
吾铭唏嘘道。
宇唯却聊得渐入佳境,机锋颇健,望了望一望无际的大海,又问:“这海怎么远远看去是黑的?”
“这跟红海看上去是红的是一个道理的。”
“为什么在这里使不出忌命术?”
“因为这里是黑海。”
“我们的魔杖呢?”
“必要时我会给你的,去忌命界必须隐藏好身份。”
“为什么不是我给你?我可是你主人。”
吾铭笑而不语。
宇唯也安静了下来,接过吾铭扔给他的干粮和水壶,解决饥渴。
吾铭只呆呆地望着海面出神,宇唯却摆动着四肢,哼着小曲,心情大好。
“滕龟你好!”
百无聊赖的宇唯敲了敲木舟,船板的回音像蜂鸣一样,宇唯又跺了跺脚,木舟大有地崩山摧之势,骤然潜入海底,宇唯和吾铭却仍牢固地粘在船板,不用呼吸也不会窒息。
没想到黑乎乎的海面底下却是那么湛蓝清澈,各种小鱼在他们身边乱窜,偶有几条鲸鱼围着他们起舞,碰到却又避开。
柔软的黑色珊瑚和水草远远看去像是黑人岛的标志。
这滕龟日行千里,却又不动声色。
宇唯忽然飞鸟投林般地跃出水面,放声大喊道:“吾铭!两支魔杖给我!”
吾铭在水下看宇唯那英姿瞬间明白他要开始耍忌命舞了,毫不犹豫地掷出双杖。
宇唯接过双杖,又沉入海中,隔了三秒又一踩踏,那海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宇唯复又拱起。
原来忌命舞气场巨大,打得好可翻山越岭,搬江倒海。
可吾铭不知怎的,却学不出宇唯的半点神韵,整个人像失去了重心,无论如何耍双杖都吃力费劲,笨拙不堪。
二人在海面一阵闹腾,终究都气喘吁吁,躺在舟上。
过了半晌,在他们面前,江天一色无纤尘。
“这就是迟望江了,只要穿过去便是活江水的背面,通往步论山。”
吾铭解释道。
“步论山?终于到了。”
宇唯激动道,起身又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自从手脚失而复得,刚的一番跳舞,他比以前更倍加珍惜身体,也更加神清气爽。
忽然一股江潮如一篇徜徉恣肆的文章般奔袭而来,波涛汹涌,木舟开始不停地颤抖。
宇唯这才看到了滕龟的真身,一条说不清是龙还是蛇形状的刀痕刻在它铜墙铁壁的龟壳之上,四肢平衡整个躯体地在水面上下摆动着,一双似怒非怒,似憨非憨的眼睛地镶嵌在头部,像充满灵性的肉球。
那滕龟咕哝地说了句忌命语,头部和四肢自如地往龟壳内一缩,整个躯体就翻江倒海似的旋转起来,像儿童游乐园里的大摆锤一样。
宇唯和吾铭几乎不约而同的连声尖叫,他们虽如磁铁一般被牢牢固定在龟壳上,但风声水声滔滔不绝于耳,双眼所见也是光怪陆离。
在阳光下那极为狭小又高度运转的空间里,他们看到了彩虹,也差点被飞鱼扎成筛子。
没有什么结界比心结更为可怕,活江水跟黑海,只在滕龟的一念之间,所以它是镇岛之兽,让黑人岛得以成为世外桃源数百年,只是最近各大空间狼烟四起,黑人岛也在劫难逃。
五分钟后,一切又风平浪静,滕龟变为木舟,在江上缓缓而行,他们终于处在活江水的背面。
“吾铭,你就是这样去往黑人岛的吗?”
宇唯又问。
“这个说来话长。”
“不说拉倒。”
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这里却是千里绵延富一方。
沿岸鸟语花香,白露横江,水光接天。
吾铭正烦恼着如何将时空反转,江水湍急,将他们送入了步论山的太极八卦湖,他们清楚地看到在他们头顶,繁杂闹市,万家灯火,却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