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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一场斗殴引发的盐引贪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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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辚辚,在雪雾中踽踽。

许久后,马车才停下。

侍从在帘外道,“郎君,到了。”

陆闻笙嗯了一声。

车帘被掀开,风雪涌进,将博山炉上的青烟扑散了个干净。

陆闻笙下了马车,雪色洒在地上,如白月光一般浩荡冷清。

映照在他温润的眸底,泛起一股萧萧冷意。

他因路上耽搁了功夫,靖王萧恂已等候了一会儿。

“舅舅!你怎么才来?”他转身面对堂中之人,“将情况与辅国公再讲一遍。”

萧恂不过及冠的年纪,威风凛凛,铁血风骨,却因急躁,目中隐含戾色。

“两淮盐政使更替,新任盐政使容鄂发觉两淮预提盐引征银账目数不对,举告上任盐政简钧勾结盐商,营私侵蚀,都察院佥都御史裴俭如今已着令将简钧缉拿。”

盐业专卖。

官府印引,编立号簿;每引一号,前后两券,前为存根,后为凭证;装盐以袋,每袋即为一引,限定斤重;商人缴纳包括税款在内的盐价领引,然后凭引至产地支盐运销。

盐引利重,往往数百上千万白银的营私。

如今裴俭所查,乃是历年预行提引商人交纳余息银两,与户部盐课缴税账目。

户部侍郎张鸿哲也在。

寒冬腊月,屋中炭火不算旺盛,张鸿哲却不住擦着额上的冷汗。

都察院已经催了几日历年盐课缴税的账目,裴俭此人难缠,他实再难拖延。

这件事连陛下也惊动了。

陆闻笙端正坐着,垂着眼睫,不知在思忖什么。

萧恂性急,扭过头问他,“舅舅,如今该如何是好?”

他抿着唇,清亮的嗓音中压抑着急躁与怒气,盐引贪腐案一旦爆发,将他牵扯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可陆闻笙一如既往的冷静淡然,愈叫他愤懑,心绪难平。

“舅舅别忘了,您与我是血脉至亲,脱不开干系!”

血缘亲属,荣辱与共。

陆闻笙清润的面上波澜不惊,嗓音低沉,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我与你母亲提过的佥都御史裴俭,你可曾与他结交?”

“舅舅现在提这作甚,左右也迟了。”萧恂暴躁的眉眼略僵,眉眼戾色愈深,“等这件事风波过去,本王绝不会放过他!”

陆闻笙便知,裴俭并未接下靖王的示好。

他这个外甥,才智有之,野心更大,然沉稳欠缺,行事激进,从不懂缓缓图之的道理。

盐政是国朝的主要财政,如今正与北梁打仗,耗资巨大,国库空虚,若此时曝出官商勾结,侵吞税银,且有皇子牵涉其中,陛下震怒,朝野上下定是一场大风波。

“简钧与盐商勾结的账目,你可有数?”陆闻笙目光清冽,问萧恂道。

萧恂未曾说话,倒是张鸿哲急急擦了汗,上前躬身,“微臣简钧在两淮时与几位大盐商收受银两的私账!”

“可随身带着?”

“未曾,不过就在微臣家中,国公爷若要的话,微臣即刻回去取来。”

陆闻笙道好,抬手挡在唇前轻咳了一声,“此事重大,烦你亲自去取来。”

张鸿哲连忙应是。

辅国公陆大人是个做事极沉稳的人,他既应了,那这场祸事大约便能避过。

张鸿哲被裴俭压迫,担惊受怕了足有月余,在这一刻才心下稍定。

朝靖王殿下告退,他便顶风冒雪往家中去了。

陆闻笙起身盥手。

他朝近卫略抬了抬眉,也不用任何语言,那近卫便已明白,正色一凛,默默从厅里退了出去。

陆闻笙生了双匀称修长的手,如银似雪的指节,细长秀致,泡在水中,看上去分外干净。

然身在高位,又如何能真正不染尘埃,独善其身。

他是个冷静到极致,甚至有些悲观的人,凡事都做最坏的打算。

他总要先护着自己的家人。

“殿下坐下吧。”

此处是他早年间买的别院,虽不常住人,一应事务都有人打理。

陆闻笙唤人取来茶具,取茶碾末。

萧恂此刻可没有那个闲心和城府,不停在厅堂踱步。

盐引一事陆闻笙曾劝过他不要染指,是他重利,一意孤行,如今却要仰仗舅舅给他收拾烂摊子,萧恂既愧且忧,无奈之下,只得在另一边坐下。

却到底静不下心来,“舅舅,此事要如何解决?”

拿到账本之后呢?

简钧这几年朝他进献银两足有百万之多,难道要将这窟窿补平?

先不提根本无法补平,此事当真能掩盖过去吗?

陆闻笙仍是不紧不慢的样子,闻言并不抬眸,取出茶盏,在茶粉中注水。

“殿下,遇事切勿急躁。”

那只白洁的手捏着茶筅筛打,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古鼎新烹的青凤髓茶香也随之飘散出来。

七汤过后,将茶盏放在靖王面前,白乳浮盏,如疏星淡月。

萧恂迫使自己静下心来,将一碗茶汤饮尽。可心中沉着事,囫囵咽下,也品不出什么滋味。

陆闻笙一手搭着凭几,一手捏着青玉杯盏,厅里四角燃了方灯,照在他略显沉寂的眉眼上,愈发云山雾罩,叫人难以看透。

“裴御史如何会突然查盐引?”他清悦嗓音的响起,缓慢道。

萧恂将茶盏放下,这事的起因他倒清楚:

“还不是张鸿哲的败家子!在茶楼门口殴斗朝廷命官,似乎是姓……温?裴俭挡了那一棍,顺藤摸瓜,这才牵扯出张鸿哲和盐引贪腐一事。”

陆闻笙直觉有什么不对。

却被另一件事牵动心弦,“温?”

那双琉璃般清透雅静的眸子终于起了丝波澜。

萧恂不明就里。

手下人回道,“回国公爷,是国子监司业温远桥。”

“舅舅,这个人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

陆闻笙闭口不言。

萧恂却将他方才的异样记在心间。

半柱香后,在萧恂终于耐心耗尽,正欲开口时,有近卫进来回禀,说雪天路滑,张鸿哲张侍郎坠马,死在了东面城墙底下。

陆闻笙听后怅然的嗯了声,“倒是时运不济。张侍郎为国尽忠,丧礼上多随些赙礼。”

萧恂先是一惊,再料不到张鸿哲已被灭口,随后急得站起来,问道:

“那账本呢,拿到了吗?”

侍卫躬身,双手奉上。

萧恂铁色铁青,粗略翻了一遍,将之递给陆闻笙。

陆闻笙看也未看,将一本账册投入炉中,火舌乍起,很快吞没账册,黑烟过后,只剩余灰。

“舅舅……”萧恂讷讷道。

火光映照在陆闻笙那张胜殊冠绝的面上,眉梢带一点慈悲,仍是不惹纤尘的儒雅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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