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脚伶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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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历旧年。

恰逢七月半，也就是人们俗称的中元节。

传说这天午夜，鬼门大开，逝去的亲人将回到凡尘与亲人团聚。当然，也会有各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来到尘世作恶，所以随着天色暗下来，城中百姓也都早早紧闭门户，守在家里不再外出。

午夜时分，一如往年，夜色如墨无半点星光，阴凉的夜风如被冷水浸过一般打着旋儿地要往人心里钻，城外树林中，深藏的那间草屋院内却依旧亮着烛光点点，院子正中摆着祭奠用的香案台，台上香火幽幽，似乎在期盼什么重要的逝者归来。

香案下，一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靠在桌脚睡得并不安稳，恍惚间还能看到她脸上还未干掉的泪痕。

突然，烛火闪烁，一阵阴风卷着一股子黑烟吹进院里，恰巧停在小女孩儿面前，黑烟散去一手持团扇满脸邪气的女人从中扭着走了出来，来到香案前贪婪地吸了一口香火气这才俯身打量起案下那瘦得皮包骨头的小姑娘。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女人阴阴一笑，伸出扇子推她：“幺娃儿，莫在睡喽，快些醒醒。”

小女孩儿本就过的清苦，此时已是半饥半昏，勉勉强强才睁了睁眼，哼了一声：“唔…”

“小幺娃儿，莫睡喽，快些与我走，你的祖父母念你了，喊我来接你呢。”女人见她回应，也不管她醒了几分，拉着小姑娘就往外走。

“去哪儿？”小姑娘被她拽起身来，懵懵问道。

那女人闻言只是一笑，并未解释只顾紧紧拉着她走。二人一前一后看似在走路，可若细细观察就会发现路边的景物竟如飞一般地向后退去。

行至半路小姑娘才稍稍清醒，眯着眼睛瞧了瞧周遭环境发现这地方根本不是自己认识的林子，低头再看，脚下走的也非往日出入树林时必经的山石路而是一条宽宽的黄土路，可能是行人太多的缘故路面已经被踩得结结实实，没有一点灰尘，顺着土路延伸的方向望去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原本如墨的黑夜也逐渐变得灰蒙蒙，路边一排排土筑矮房高低大小各不相同，可每家门口却都统一飘着两支昏黄的烛火，显得沉闷、诡异。

见景色陌生，姑娘警惕起来，用力挣扎了几下却发现那女人力气奇大，她根本挣不脱那女人的手：“你是什么人？”

“呦，这么快就清醒了？”女人回头看了看她，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执意拉着她要继续往前走。

借着灰蒙蒙的光亮，小姑娘仔细打量着身前的女人，总觉得她的打扮与现世之人不同。

见她起疑女人倒也不急，伸手从怀里拿出团扇轻飘飘扇着，眯着两只眼睛盯着那姑娘，也不说话，只是眼中透出的那股说不明的奸诈让小姑娘下意识想躲。

可那女人又怎会让她如愿，只是朝她勾勾手中的扇子，那小姑娘便似丢了魂一般低着头任由她牵着走了。

大概又过了两个时辰，灰蒙蒙的天色依旧未变，那女人却停了下来，回过身指着土路左边一处高门笑呵呵地对小姑娘说：“呐，就是这里喽，这里拐进去。看见那挂着白灯笼的门没，你祖父就在里面嘞。”

那门户看着奇怪，像是城里那些大宅门的门口却没有高高的门坎，门口守着一男一女面色如纸却涂着鲜亮的脂粉，见到小姑娘来竟笑得弯起了眼睛。

“什么？”小姑娘依旧未清醒，只是呆愣愣地望着院门，一动不动。

见她迟迟未有进去的意思女人有些心急，伸手便推:“你这幺娃儿，快到时辰了，怎还这么不着急咧？”说着推搡着她进了门。

就在进门的瞬间，小姑娘一个激灵突然清醒，闪身躲开那女人还要推她的手，低头瞬间突然注意到那女人竟是个裹了小脚的！

那女人也不在意她已清醒，而是连推带拽将她拖进了正厅门。

“谁？”厅内似是有人。

只这一个字，小姑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籁一般眼睛忽地亮了起来，疯了般朝厅上的人跑去，借着幽暗的烛光仔细观瞧：“祖父？”

“丫头！”隐在暗处的老人心底一惊。

再见亲人，小姑娘再难抑制对祖父母的无穷思念，顾不得多想直接飞扑进了祖父怀中：“祖父！我好想您…他们把我赶出了家…把东西都抢走了…您说会回去看我…可这许久都不见您…说话不算…”不知是被压抑了多久的委屈，一时间倾泻而出。

可她的祖父此时却顾不得她的委屈，拉着她紧张问道：“丫头不哭，你怎么会在这儿？谁带你过来的？”

“就是…刚刚那个小脚女人…”小姑娘哭得气短却还是认真答道，伸手指向刚刚那女人的方向，却发现那小脚女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小脚女人？不是黑白两位大人带你过来的？”祖父拉起衣袖替她擦着眼泪。

“就是一个女子……”话说一半，姑娘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可是祖父您不是已经仙逝……为什么在这里？”

老人张嘴刚要说什么，忽然头顶上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钟声，门外也传来阵阵锁链拖地的声音，钟声和锁链声一声一声由远及近由小变大似催魂索命一般震人心魄。

老人不由脸色一变:“坏了，你不是黑白二位大人接来的，趁着钟声未停得赶快回去，快走，去高台阁，快点！从后堂走！”听着越来越近的锁链声，本欲亲自送她走的老人却转而将她交给了身边那面色青白的小厮，自己则朝着大门外迎去。

此时厅上众人也顾不得弄清姑娘是怎么来的，只一门心思连推带搡地拖着她往后门走，仿佛这钟声与锁链声是什么催命的洪水猛兽，只想赶紧送小姑娘离开。

“我不走，我不想回去，我舍不得您！”姑娘抗拒地甩开小厮，紧紧拽住老人的衣袖不放。

“不行，你必须走，你并未寿终正寝，必须回去！跟着小厮去高台阁，那里有很多扇窗，趁着钟声未停找到其中泛着白光的那扇跳出去你就能回去，快走。”老人自然也舍不得小姑娘，毕竟生前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孙女，可是她还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也不能强留，想至此，老人狠了狠心将她与小厮一同推出后门，将门从里面插上，便迎着锁链声去了。

“姑娘，这边走，您得赶着钟声未停之前跳回去，不然就回不去了。”小厮拖拽着哭成泪人的小姑娘左拐右拐到了高台阁，也顾不得姑娘哭闹拉着她进了大殿：

“姑娘，这边走。”

小厮拖着小姑娘来到泛着白光的窗子前，想将她扶上去。

可正当此时，那细脚伶仃的女人如鬼魂一般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一把将小姑娘拽了下来：

“呦，幺娃儿，才来怎么就要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