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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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煌煌晨曦破开了漫长的黑夜,北阙楼门下,几名刚换防下来的禁兵边走边聊——
“听说了吗?”
“当然,听说东升城城主圈禁了摄政王……”
“小声点儿,一会儿别被别人听见…”
“怕什么,现在王宫内还有谁不知道这事?我还听说,大司徒因因毒害昭乐郡主,如今也被流放…”
“什么流放,明明是送去了东升城主府受极刑。”
“不是百姓常说过了三月三,所有事都会好运连连吗?怎么咱们云遥最顶端的那几位贵人,十几年了都不曾变动一回,就这么一两天之间全都掉马大换血了?”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如今那位赵城主,可算是真正的权势滔天,打个喷嚏都得让咱这云遥震上一震的大人物。要是遇上,咱可得机灵谨慎些…”
思梧殿内。
赵挽华当然不会知道下面的人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她。
眼下,她正坐在云眷舒旁边,慢悠悠的自顾自喝粥,“…人是铁饭是钢,就算生气也要吃饭嘛。”
云眷舒已经两日未进食了。
阿仪眼观鼻鼻观心地候在赵挽华身边,身姿端正,表情淡然,脑中却在高速运转:小姐来之前说,若是这个人再不吃饭,就让她用强灌的,怎么着也不能饿死。
但是对着这么个人,她好像不太下得去手,主要以前同恶人们瞎玩胡闹,只给别人强灌过铅水,被灌的对象也长得十分丑陋,下手自然心安理得。
而下手的方式,虽然听着很是吓人,但做起来却简单极了:无非是按住脑袋固定住手,再扳开嘴往里倒就成。
但...等会儿若让她用这个方法对待被小姐当眼珠子一样宝贵着的摄政王?
阿仪蹙眉,小姐会砍她的吧?
赵挽华还在讲:“饿晕这种事情,你堂堂一个摄政王,不嫌丢人?”
“摄政王?谁,我吗?呵呵。”云眷舒从赵挽华进屋开始,就一直半垂着眼睑懒得搭理,听到这话才微微抬头,语气冷嘲。
如今不仅不装斯文高雅,连“本王”都懒得用了。
不过若是换做她,死了心上人,还被讨厌的人当做禁脔,嗯……可能会嫌绝食的阵仗不够作。
或许会想法设法地以头抢墙,一死明志?毕竟赵氏子孙的脸面可不能丢。
只是云眷舒这身体里有忘忧蛊,如今比常人还娇弱,也没什么力气撞墙,真要撞了,顶多也就脑门肿个包。
岂不是更丢脸?
想了半天,赵挽华觉得,云眷舒这心态算不错了。
处于这种奇怪的心理下,赵挽华如今对他很有耐心,很少嘲讽人。
倒是云眷舒,如同被另一个“赵挽华”魂魄附体似的,总是想法设法的嘲讽。
“我摄政跟你摄政,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云末,又何必非要分这么清楚。再说你摄政王的名头又没丢,还能落个清闲自在,不也挺好的?”
话虽如此,但赵挽华心里突生一丝怜悯:云眷舒每每要听她这么个人各种胡说八道,也真是可怜。
这般想着,心情都好了,忍不住又多喝了一碗粥。
“这样说来,那我还得感谢你?”
赵挽华伸出筷,敲了敲他的碗,“你喝完这粥,就算对我表示感谢了。嗯,可是你若再不喝,我打算让阿仪用灌的,再找几个你的属下来好好看看。你说,这种大型蹂躏现场,怎样?期待否?”
“赵挽华!”
“嗯,我听着呢。”赵挽华眯着半只眼掏了掏耳朵,“就说你喝不喝吧。”
云眷舒双目依然深墨,但微微跳动太阳穴,冷峭的颌角,显示出了他的怒火冲冲。
赵挽华朝阿仪示意了一番。
阿仪见状,撤下了冷粥,端来了一碗热的。
就这么等着。
就在以为还要再僵持一下,起码还得换上个两三碗的时候,却见云眷舒直接伸手,一把端过滚烫的碗就准备往嘴里灌。
赵挽华两只眼睛都眯了眯,一把将碗打掉。
碗砸在地上碎裂两半,滚烫热气腾腾升起。
“你想烫死自己?”
“呵呵..赵挽华,怎么,我如今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自由处置了?”
赵挽华“嘁”了一声,一脚踢开碎碗,继而用阿仪递过来的白帕擦了擦嘴角,站了起来:“算了,你饿着吧。反正,就这么几日也饿不死人。等你丢了记忆,大不了到时候多吃点儿补回来,也是一样。”
“现在我要去书房处理机务,你若想听,便自己跟来。不想听,就自己待着吧。”
说完,赵挽华出去了。
阿仪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只见云眷舒坐着一动不动,宛如木塑。
看这样子,是不打算去书房的了。
想到此,阿仪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然后按照赵挽华几日以来的吩咐,一转身去云眷舒门外守着了。
……
虽然前两日才上演了一出夺权的戏码,但这王宫也没什么改变,依旧金台玉阶,彤庭辉辉。
书房。
除了明月台继续隐身暗处坚守整座殿宇,春宇、花越浓、吴童三人早就候在了里面。
表面上看,他们四将的职权没什么变化,除了赵魔王掌权后,醒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以外。
尤其是吴童,因着赵魔王要求他们汇报的东西必须整理成书面公文汇报与她,脑袋上的头发都快被他挠没了。
这样精细的文字活儿,让他一个不通文墨的武将来干?
他总觉得是赵魔王在借机报复,毕竟那日他是第一个站出来顶嘴的!
相较而言,明月台那日同她动了手也只是被罚跪了几个时辰而已,到了他这里,怎么不痛不痒的几句质问便成了好多天的誊抄?
简直是对他灵魂予以了深切重击,甚不公平!
最可恨的是,他没办法反抗。
“赵城主,今日...”在吴童叽叽歪歪内心倒豆般抱怨的同时,响起了春宇声音,开始了今日漫长的汇报。
四个时辰后,书房里截至尾声。
花越浓率先抱拳,道:“恭送赵城主。”
“嗯。”赵挽华答的敷衍,抬脚便朝外走,看那方向,是云眷舒所在的寝房。
她走之后,三将还在原地站着,甚至开始聊天。
此时已是酉时,夕阳西下,天地昏黄,祥云千叠瑰玮。
春宇望着天边卷云轻声叹息:也不知他家王爷每日都要见到给自己喂虫子的女人,人还好吗,可心累否?
花越浓一瞧春宇那表情,脸上依然笑眯眯,拍他肩催促道:“别想了,有什么好想的?赶紧回去吃饭,我快饿死了。”
“哎,王爷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飞扬跋扈的女人。”
“诶诶,说什么呢?注意措词,别一会儿让赵城主听见了,连累于我,”花越浓说着,逐渐转为十分嫌弃的口吻,“我看你这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就你这狗样,人家赵城主也看不上,别想了。”
“花越浓!”
“喊我做什么?喊我做什么?我说的哪里不对?”
“你对,你哪里都对。”春宇咬牙切齿的说完,转向吴童,“你呢,去不去吃饭?”
吴童没什么表情,“你们去吃,我要回去准备明日的公文。”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花越浓推了一把春宇,“一直叽叽歪歪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他不去算了,赶紧走,今晚去天惠楼尝尝新出的山珍宴。”
春宇被花越浓推攘着错了几小步,他回头冲身后吴童皱眉道:“吴童,你这个人叛变也太快了,不过是个公文,至于这么认真?”
吴童抬眼,给了春宇一个十分凉薄的眼神,“你要想替我誊抄的话可以直说。”
“不,我不想。”春宇严肃着脸,回答得异常斩钉截铁。
“行了,散了散了,吃饭!吃饭最大!”
就在三将站在书房门口喋喋不休的功夫,赵挽华已经到了房门口,微楞。
室内,台烛红光影影绰绰,云眷舒手握书卷,半脸隐在黑暗中,另半边侧脸对着门,丰神俊秀,额洁睫纤,悠悠暖光为他清俊神容添上一抹暖意。
这一幕直钻入她心底,让赵挽华突生出一种错觉:思梧殿不是当下现实,公主府并非前尘梦境。
而是她还在赵国,当着她的摄政公主,娶了一个相爱相知的驸马。
疲于一日后,回到府里,不是深黑冰冷的空房子,而是有人点灯燃烛在等她。
等她回屋…
恰逢此时,云眷舒正好抬头,一眼便看见门外傻站着的赵挽华。
“你过来干什么?”
听见他语气十分不满,赵挽华收了表情,几步便进了屋。
心下暗嘲,这人怎么可能是在等她?
赵挽华坐去云眷舒对面,半弓着身子,双手叠放着贴桌,道:“来陪你进饭啊。我午饭都没吃,饿坏了...”
“我已经吃过了,你可以走了。”
“你不是绝食吗?”
“绝食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