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云末吾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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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云遥有一件头等的大事来了。
这一天,作为云遥国君生辰,整个皇宫早已为之准备一月有余。
辰时,大殿外设坛告祭先祖神灵。
旌旗扬扬,国君立于高坛之上,曰:“缅记烈祖之训,幸承前王之勋,绥本君眉寿高昌,佑吾社稷无疆!”
未时,殿庭立法驾仪仗,百官公卿戴冠冕、着朝服,诸城使吏进奏颂上,诸国各部使臣携宝献送。
酉时,宝庆殿内设筵,百官、宗亲、各国外使赴邀同庆。
云末坐于央首,正襟肃目。
岑白盘坐于左侧,散逸自恣。
云眷舒端坐右侧,风度有方。
百官、宗亲、外使分坐下谢两廊案座,教坊乐部环抱其后,含琵琶五十面,月弯箜篌六座,高架大鼓两面,铁石琴筝、铜锣箫管诸多乐器不一列举。
吴童、花越浓、春宇、明月台四将分列四方。
高曲入耳,舞群曼婀。
赵挽华坐在下座头首,身歪头偏,一派惺忪散漫。
她一手执壶,另一手握杯,几口间便尽一壶,囫囵下肚,满心辛辣,目光微迷…
按照敬酒的礼仪,第一盏起——礼乐激荡,群臣共贺,在场的人无不起身举杯共饮,高声齐贺。
贺词毕,众人刚要坐下,便见岑白酒盏一丢,招来宫人将他的桌子搬离高台,坐去了赵挽华和文官之首的宋显中间的位置。
幸而殿内够大,桌案摆放较为宽阔,再挤一个也绰绰有余。
只不过,不符规矩。
云遥诸臣默了一瞬后,虽然心下鄙夷,但似乎这段时间也习惯了这位岑唐国君的荒唐无稽,统统装作看不见。
岑白今日—坠髻束黑纱冠,身披暗霞玄黑袍襦,腰间镶着赤朱大带,收拾得十分华丽威重,颇有几分国君的稳重。
他对自家外祖范大丞相的眼色视而不见,提着衣摆小跑到赵挽华身边,兴奋坐下,还冲着另一侧的宋大司徒很是开心地扬了个笑脸打了声招呼。
瞬时,穆重华衣打造的国君形象碎了一地。
“阿挽,上之前武周派人刺杀你,诺…那几个就是武周的使臣,你要不要找他们算算账?”
“你若马上滚回岑唐去,我就告诉你。”赵挽华自顾喝酒,懒得看他。
这人早就该回去了,就是赖着不走,每日还像块狗皮膏药贴在她身边,碍眼还碍事。
若不是太清楚这个混蛋就是个实打实的二百五,赵挽华都要怀疑他和武周早已私下合作,专门来监视她一举一动的。
第二盏起——笙起慢曲,王族宗室开始敬酒,贺词声此起彼伏,有的更夸张,还追思起与先国君的稀碎的交情来,涕泪连连。
慕容汝蓝作为王室“重要”的成员,第一个站了出来。
她仰着妙容,俏声道:“汝蓝祝国君生辰快乐,愿小国君岁岁有今朝,高飞万里如星月…”
可惜,换来的是云末敷衍的摆了摆手,明显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想讲。
慕容汝蓝微笑一僵,怅然坐下。
云眷舒看了自家亲侄子一眼。
云末直接无视。
高座热闹,赵挽华这边也不得清闲,岑白还在喋喋不休:“...我才不呢,媳妇儿哄不回去,我自己回去算个什么事。”
“诶?阿挽,对面那几个总盯着你呢。”
对面的人,自然是各国各部的外使。
赵挽华掀起眼皮扫向对面,轻飘飘略过了大多数,独独在武周使者身上视线打转了数圈。
她眸光中的冰刃让武周那位访遍诸国、经验十足的长须老者忍不住面皮一抖。
前两天东升城传来消息,称她的龙焱军里最近发生过好几次骚乱,怀疑是有人混了进来,贼心不死。
只不过…这出使的老头儿,多半也只是个无用的靶子,砍了也没什么用。
想罢,赵挽华收回了锋锐视线,不再看对面的任何人。
岑白见此,道:“我看了,就数武周那个老头子偷瞄你最多。阿挽,我能不能问问,你和武周,到底有何过节?”
赵挽华眯眼看酒,“你会不知道?”
岑白连盘坐都懒得了,学着赵挽华弯膝侧半仰,侧着身子靠着案台支头,放旷形骸道:“听你这意思,看来这个事情别人都知道啊…”
“这事比较秘幸,但最起码在各国间,它就是个公开的秘密。你好歹是岑唐的国君,你告诉我你不知道,骗鬼呢?”
岑白悠悠叹了一声:“外祖父守了岑唐大半辈子,如今更是将所有希望压在我身上,希望我能承扬祖业。但阿挽你也看见了,我这人吧,胸无大志,并不想做什么名留千史的君王,只想做个闲散游士,因此政事杂务上东西,我想撂则撂,能不管就不管。”
“但我起码是个君子,千方百计去查探别人的私事,这行为,不好不好…”
“尤其是关于阿挽你的,你若愿意说就给我讲讲,我绝不会从旁打听,给别人诋毁你的半分机会。”
“话说得好听,岑白,为了挣扎出淤泥,你拖我入局,这样无耻的事情,难道不是你做的?”
岑白听完变得激动起来,他立马张嘴反驳。
然而张嘴无声,只因他的话被高昂激阔众人的行酒声给盖了过了,赵挽华一句都没能听清。
她也不屑听这人狡辩。
气氛正好,酒宴行进到第三盏,宰臣重官接连敬谢天恩。
岑白急得在这乱哄哄之中又说了一遍,零星能听到几个字。
赵挽华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酒壶摇晃,面无表情地看他嘴巴变成各种形状。
另一头。
云末朝他王叔招着手,他一脸苦相,以眼神地求助:王叔快帮帮我,我喝不下了,四国八部最年轻的君主就要被果汁撑死啦!
云眷舒淡定起身,以水代酒,替他向后面敬酒的一一谢过。
宴会场面越发火热,众人觥筹迷醉间,声势渐吵。
赵挽华此时望向了高座。
云末揉肚坐下,正好瞥见赵挽华看过来。
他今天好像还没能和阿姐好好说说话。
这般想着,云末冲赵挽华眨眼,嘴里无声说了一句“谢谢阿姐”。
此一谢,谢的是赵挽华今日叫人送来的一只彩绘陶佣。
最近赵挽华一有空就在民间挖回来的那位匠人那里待着,因而绘艺见长,这才能兑现之前所承诺,作为云末的生日礼物送给了他。
赵挽华将云末的动作尽收眼底,仰头饮一大杯酒,勾着唇朝他无声的笑。
因喝酒之故,她唇染赤霞,衬得一张脸艳丽无双,整个人光彩耀目。
岑白被美貌冲击愣了一下,然后甩了甩头,稍许靠近赵挽华,企图吸引赵挽华的注意力:“阿挽,你有没有听我解释啊?我第一次见你,那个时候我是...哎哟!”
赵挽华肘袭完人,冷声道:“安静!离本城主远点。”
岑白捂着侧腹,脸色骤白:“阿...阿挽,你也下的了手...”
唔…痛死他了...
“国君。”就在岑白抱肚痛苦的瞬间,宋显站了起来。
窜走敬酒的人都停了下来,见这场势,纷纷知趣的回了自己位置。
云眷舒道:“大司徒,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宋显却是面朝天子:“臣前段时间听国君称呼赵城主为义姐,请问国君,是否真的已同东升城城主义结为姐弟?”
“没错,东升城主如今已是我义姐,大司徒若要反对...”
“国君误解了,老臣并非反对,而是想请国君下旨,将赵城主晋封为长公主,入宗室通牒!”
“哈?”云末掏了掏耳朵惊疑道,“大司徒,本君没听错吧?你要...为赵城主请封?”
“今日值国君生辰,老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先王先后去世得早,您也无兄弟姐妹可亲近,摄政王虽贵为您王叔,但毕竟是长辈,又须恪守君臣之礼,难免有时力有未逮。”
“一思及国君您自小形单影只,臣顿感惋伤,若是能多一个阿姊照顾陪伴您,臣自是欣慰非常。”
赵挽华看到此景,不禁轻笑了一声。
这个宋显可真能胡说八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