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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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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也不知是殿中哪些贪玩的宫婢在角落里堆了个小雪人。

萝卜鼻子绿豆眼,倒是颇为有趣。

昨夜大皇子诬陷安乐殿结果反被禁卫在府中搜出贪污受贿的证据,眼下被革职在府中禁足半月,大皇子党个个唯恐被牵连安分了不少。

廷尉府安子真今日也派了人到汴京张府与小厮通传,那手艺最好的大夫探完亲回京了,这几日张姑娘便可由吏部侍郎带着入府看诊。

庭芜的目光隔着一大窝的兔子落在姜藏月身上,十分悲戚:“姜姑娘,那廷尉府的老东西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满初:“......”

她师父还能不知道这事儿?反正廷尉府是必须要去的。

庭芜见没人理他,默了默:“是的,没错的,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

姜姑娘要是遇着什么危险,他的茶肆、点心铺子、杀鱼铺子、早点铺子都有性命之忧!!!

满初忍不住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自打今日一早庭小公子这人就有些不对劲儿,喂了兔子浇了花就围着她师父打转。

庭芜一拍大腿继续痛心疾首叨叨:“姜姑娘血肉之躯,又不能让金子开花,银子发芽,就廷尉府那虎狼地儿,弥勒佛进去也得少件袈裟啊!”

“嘿!你俩可别把我说的话不当回事儿!那老东西杀人都不见血的。”

满初:“......”

姜藏月:“......”

*

庭芜到底絮絮叨叨的出宫了,账本还得算。

今日去的是猫儿巷的另外一家店铺,猫儿巷不同于弹子石长街的繁华奢靡,这里更偏向于百姓们日常所需,有补壶、锔碗、补锅、箍桶、日常用具维修,干什么的都有。

庭芜在猫儿巷里开了一家补鞋铺子,他方踏进铺子里除了大大小小的鞋拔子就见到柜台上又是一摞的书信,瞧得他脑仁儿疼。

前些时日他为殿下招揽的幕僚是个有真本事的,但这人爱较真,就因为浮云山马场的事情没谈拢,这些时日用信件骂了他不下十里地,往来信件超过五十封!

他刚想问伙计那孔青什么时候回来,就听见‘噗通’一声。

“哟!有人掉泥盆里去啦!”

“快快快将人拉上来,怪不得人家说读书人是书呆子呢!”巷子里的百姓很是热心,一小会儿功夫就去拿抄网抄人了。

庭芜转身眉毛一挑,果不其然泥盆里看不清鼻子眼睛的人就是孔青,人浑身又脏又臭,那卷书却是半分泥点子未曾沾染上。

“哟,孔公子眼睛长哪儿的呢?”

每年这个时候,官府都会安排疏通城中的沟渠,便会挖上一些大坑,坑里倒泥,因还没等到官府允许,是以没有封盖。

谁知青天白日也有人不长眼睛一脚踏进泥盆里。

待洗干净了,身着长袍的青年手执书卷哼了一声:“朽木不可雕!”

庭芜翻白眼:“哼哼哼!就你会哼哼呗!”

“成日里捧着书实在无趣。”庭芜吐槽,干脆找了个空地儿坐下来:“满口之乎者也听得人头疼。”

孔青瞧见柜台上那些信件庭芜都没看,遂小心将手中书卷合上,这才有些怒其不争:“圣人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行!你要读书高。”庭芜有气无力,更是有一搭没一搭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浮云山有多远,你让我陪你走着去?”

孔青不疾不徐,手负在身后:“我不会骑马,马车乃贵族女眷出行所用,且在汴京租马一次一百文,并不划算。”

庭芜跟孔青打交道这段时间恨不得拿根线将他的嘴缝上,一开口就是圣人云老子曰。圣上成日哪有那么多的云,老子也不会天天曰啊曰啊。

提到这事儿庭芜就更来气了,敲着桌子:“有本事你走不动了别让我背啊!老子前日还背着崴了脚的你去浮云山!”

这孔青不租马匹,才走一小截路就走不动了,还崴了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后他当牛做马给人背到浮云山去谈事。

回来的时候他腰酸背痛了一整日,这厮好像跟没事儿人一样,路边的果子都舍不得给他买一个。

今日若不是为了廷尉府的事儿他才懒得来。

孔青看了他一眼,遂拱手行礼:“多谢庭兄台仗义相助,然此事不能与你今日所为之事混为一谈。”

“我还没说来做什么的,你就猜到了?”庭芜一挑眉毛。

“现下已经过了午时,店中并无午膳,过午不食。”

庭芜额角青筋跳:“我不是来吃饭的!”

孔青重新拿起书册翻了两页,不明所以开口:“庭兄台所为何事?”

庭芜死死盯着他。

这人站在满是鞋拔子的店中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手里永远捧着一卷书。

庭芜又走近了些,手上还拿着盘里抓来的糕点。

他随意咬了一口,便问:“你对廷尉府有多了解?”

孔青收回目光:“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自不会去打听。”

“今多事之冬,天子昏庸,却唯独修筑河堤一事尚且算作一件好事,总不至于残害无辜......”

“再者言,大丈夫人生在世,当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断然不能做出偷鸡摸狗之事。”

“我虽只是一届读书人,得殿下看中,自当不敢轻慢,必将事事亲为,忠心不二。”

“廷尉府与殿下有合作之心,尚未曾结怨,为何我要做出这等让殿下左右为难之抉择,殿下便是太过纵容庭公子。”

“这是何等之事,甚有古人言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

紧接着庭芜算是彻底体会到了读书人念经的威力,他能一直说到不带一个字重复的,除了满口之乎者也,还有满腹经纶的大道理。

唾沫星子都快喷他脸上了。

庭芜面无表情回想了一下,他今日也没有得罪孔青,说这半日能不能说些有用的。

来来往往修鞋拔子的人走了几波,他终于住口,口渴了。

庭芜拳头捏的嘎吱作响,皮笑肉不笑:“这事儿是殿下想知道的!”

孔青拨开他的手恍然大悟:“殿下想知道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什么意思?”庭芜气笑了:“你针对我?”

“并非如此。”孔青将桌案上的信件整理齐整,又将书卷好生放置:“你并未给我银钱。”

庭芜气得牙痒痒,手上拿过他的书在桌案上敲敲敲,恨不得站在桌子上去叨叨他:“我没给殿下给了啊?你翻脸不认人?咋能这样呢?老子曰也没教你这啊?”

孔青含笑看着他。

庭芜瞪眼回看回去。

既然是殿下想要消息他自然不会推三阻四,只是从补鞋店里拿出一个布包,布包上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烧饼?”庭芜视线狐疑落在布包上。

“殿下要的消息。”孔青将布包放在桌案上,又拿起书卷继续翻阅:“这份消息是外界没有的,也是旁人给我,殿下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庭芜露出恶劣微笑:“行。”他手上又拿了一块点心真诚问孔青:“过午不食?”

“恩。”

“孔青?”

“什么......唔!”孔青嘴里直接被塞了一块点心。

庭芜愉快哼着小曲儿走了。

*

冬日的雪总是一阵接一阵的,是以青石板路面总是不曾露出真容,唯独廷尉府内小厮穿行,路面洁净。

小佛堂里,惟鉴刻铜炉郁香不绝,其上牌位隐绰,极是庄严肃穆之地,铜炉内白香燃尽,零星粉末坠进炉中熄灭。

紫袍老者瞑目捻珠,屈膝跪经。

待完成今日之事,迂缓起身回堂前,奴仆接续而至,拥侍而坐。婢子适时添茶,往来侍奉间皆低眉顺眼,毋有燥声。

老者抿了一口茶,眉眼松展开些。

大皇子在夜里试图污蔑安乐殿玩弄巫蛊权术,却被纪宴霄反咬一口,如今还在自己府上被查出贪污受贿的证据。

圣上不过罢了他的职令他关禁闭十五日,想来也算不得多大的惩罚。

见安子真站在一旁,老者便示意他坐下说,他坐下后道:“义父,如今看来圣上并未有放弃大殿下的打算,这一击也不过无关痛痒罢了。”

“帝王之心不可测,而今大皇子不过是暂避风头。”老者放下茶盏,慢慢道:“太子殿下至多还有半月回京。”

安子真道:“我听说幽州出了一些事情,不过却探查不清楚,似有人在阻拦。”

安永丰思忖道:“幽州是太子殿下的地盘,手不要伸太长了。”

“另外都察院御史仲无查过户部,倒是没查出什么不妥,不过瞧他的样子,像是盯上户部了,户部尚书问义父此事该如何应对。”

“从前御史不曾这般盯着户部不放,你派去幽州的人可是被太子发现了?若是被太子发现参了一本,这便说得通了。”安永丰语气平和。

“因幽州大雪过盛,是以圣上给幽州百姓平灾拨款十万两白银预防雪灾,可据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幽州是有雪灾,我的人应该是未曾被太子殿下发现。”安子真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往来争斗多少年都是这样,新入仕的朝臣方入朝,尚且是生瓜蛋子,正是用人之际要把握好机会。幽州太子盘踞,是什么情形谁也不甚清楚,若是探子被捉则时局更紧张,将人都撤回来,不必打草惊蛇。”

安永丰不在意摆摆手。

“你生母那边听闻是又赌上了?”

“这件事是儿子的错。”安子真神色一凛:“儿子会妥善处置的,定然不会再有下次传到义父耳中,惊扰义父修养。”

“倒也没那么严重,不过名声上不好听,多约束着,不过不该再有下一次,花圃里的花木近来开的可不繁盛。”

“是,儿子知晓!”安子真后背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这事儿当真是他疏忽了,本以为拿了银钱填窟窿事情就到此为止了,结果周氏又去赌,若是没人赎回,只怕手脚都要被砍断。

“你弟弟子明最近在做些什么,也该定定心性了。”老者温声随口道:“他比你小不了两岁,差你有些远。”

安子真看向安永丰,小心试探道:“义父的意思是?”

安永丰慢条斯理开口:“修筑河堤一事不是已经开始了,让他也搭把手。”

老者看向窗外纷扬大雪,雪天一色,府上红梅都被风雪压塌了腰,丛丛簌簌,分外惹眼。

“汴京乱起来了。”

说完正事,安子真顿了顿,便又看向老者,尊敬道:“义父,听说林大夫探亲回京了?现下可是在府上?”

闻言,老者的手指沿着茶盏拨了拨:“子真想要说什么?”

“直说就是。”他不疾不徐问询。

安子真想到那道倩影有些失神,拱手道:“义父,儿子前些时日结识了吏部侍郎的义妹张姑娘,她生来便有咳疾,那日在孤山寺碰上,儿子瞧着是病重,林大夫既然回京了,不若请张姑娘来府上一趟。”

“若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两方之间合作也能更加稳固。”

“哦?如此说来子真是动心了?”安永丰有些诧异,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极是洞察人心的模样。

“义父,儿子只是不想看到张姑娘那般疾病缠身,还请义父应允。”

安永丰瞧了他一眼。

“儿子知道义父在担忧什么,但儿子觉得孤山寺遇上并非算计,儿子也问过汴京的大夫,说是这张府是三个月前才来汴京的人家,张姑娘偶然晕倒被纪殿下相救结为义亲,纯属巧合。”

安子真继续道:“张姑娘这咳疾是娘胎里带来的,汴京的大夫多是束手无策,儿子想着林大夫祖上从医,又在太医院做过院首退下,定然是与旁的大夫不同。”

那日在孤山寺张姑娘都咳血了,想来是病入膏肓。

“既然子真有这样的想法,义父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安永丰和缓笑了笑:“过两日你让那位姑娘来吧。”

“义父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得了你的青睐。”

安子真神色带了几分喜色,连忙低头:“多谢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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