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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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弟弟，恭喜弟妹，祝愿……”
“谢过皇长孙。谢过嫂子……”
当朱棣耳边的嗡鸣消失时，场中的寒暄早已结束，朱高炽随张氏一同弯腰向朱允炆道谢，并对着如今还不是太孙妃的马氏拱手行半礼道谢。
【这就是有大功大才大愿者，循规蹈矩的下场】
【你的后代，都会因为你马上的荣耀而不得安宁，你一辈子的功绩，为国家付出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朱元璋不在乎儿子、孙子对自己的礼仪如何，却非常的在乎成年的藩王、他们的子嗣、乃至朝臣对皇太孙的礼仪如何。
这是一个比之康熙待太子胤礽还要更为畸形的环境。
因为朱元璋并非壮年猛虎，而是一头暮年老虎。
朱允炆不是虎子，是犬子。
不服者，杀；功高者，杀。
近乎半个朝堂覆灭于小儿朱允炆的‘无能’。
这刚打下甚至连半百之年都没过的天，已经开始崩塌了。
【矢镞有毒，毒入于骨，当破臂作创，刮骨去毒，然后此患乃除耳】
【纵观古今，无能的帝王就好比啃食地基的白蚁，只会让祖业付之一炬，像那北宋末主……】
【燕王您也是洪武大帝与马皇后所出，乃是最为尊贵的嫡子之一，比之……】
往日里道衍的话，竟在此时莫名串在了一起。
明明只是每日寻常与高僧论道、谈心，可如今，朱棣才真正意识到，他和道衍谈的，哪里是同一条心。
可这僧人说错了吗？
他说的……可太对了。
……
马氏马清也的从容，被张知微看在眼里。
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唇枪舌剑，只是八百里远的妯娌间友好的问候。
“祝弟妹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谢过嫂嫂您的祝福……”
‘您？’
朱棣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发了神经，小张氏合乎礼仪的称呼，在他听来也愈发的刺耳了起来。
他开始不受控制的去想，他儿子们的日后，孙儿们的日后……不，他的孙儿们还能有以后吗？
如今他还没死呢！
妻儿进宫见皇帝，见他的父亲，都要步行半个时辰，以后岂不是要三拜九叩？
不行，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装聋作哑的过下去了。
要过不下去了！
往日里与他有过交际的一张张面孔，变成了一份份简历，朱棣在脑海中寻找着可用与可信之人。
最终，他的把思绪锁定在了近十年前开始和燕王府在北平有生意往来的商队身上。
小仝氏……
这个人办事从未出过差错，如今更是为亲家，必然不会寻短见背叛他，他们一荣俱荣，未尝不可一试。
回程的路上，朱棣挂着和蔼的笑容却一言不发。
而细心如徐仪华却早就有所察觉身边人的情绪不对，在层层禁军把守的宫里，故作身体不适、几欲晕倒的虚弱模样让目不斜视的禁军与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瞧了个清清楚楚。
如此一来，就算是有心人禀报他们一家人的行踪，又或者是上眼药，在父亲朱元璋面前也是能有个冠冕堂皇且正当可信的理由。
发妻体弱，只是走几步就已经虚了，作为夫君的燕王哪里能真心笑得出来啊！
早些年她接连生产伤了身子，甚至坐了双月子一事，可是在南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当初给自己营造的久病缠身、如非太医妙手回春险些命不久矣的传闻，简直是太正确了。
在数年的铺垫下，就算有心人想算计，冒然举指定会适得其反。
徐仪华猜，肯定是方才朱允炆和他的妻子马氏的闲庭自若的模样，以及她也要对朱允炆、小马氏行礼的事情，刺痛了朱棣的心。
是啊……
这小皇孙还没登基呢。
爹啊，你终于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正儿八经的太孙、太子接连病逝，皇室长孙之位落入半个无能的庶子手里吧？
你算到了自己若是不早早隐退、若是不像那滑头泥鳅一样明哲保身会晚年凄惨。
是啊。
您看见了吗？
当年和您一起打江山的兄弟们，竟无一个能够善终。
这一切，都是因为储君无能啊。
储君无能，他日登基以后能容得下燕王戎马一生、军功赫赫吗？
兴许，这就是他们一家的命运吧。
爹您躲过去了留得身后名，可女儿却是躲不过去了啊。
徐仪华作为徐达的长女，她的眼界、思想在耳濡目染下，已然是女中诸葛。
清醒、敏感、谨慎、明事理，于她而言已经是形成了本能反应的基操。
她看得出朱棣是下了决心。
不就是要反吗？
她不怕。
这次回北平以后，那就好好整顿一番燕王府，让它成为最可靠的阵地。
后院里那个张氏也不要再留了。
以往是觉虽然愚蠢但无伤大雅，毕竟娶妾娶色，张氏却是貌美还有那么点小心机，算得上是北平无趣生活中的乐子。
可若是真要反，后院之中留着这样一个炮仗，万一她不懂事的事发，让张玉心生叛逆之心或因为她而将帅离心，那可就遭了。
她必须有个合理的死法，且还要让张玉一下子恨极了朱允炆，和他们燕王府绑定在一起的好。
朱棣见发妻体弱不适，心中更是愧疚了几分，扶着她上了车，全然没心思、也有些不敢看跟在后面的朱高炽。
他怕他看见了历来体弱的长子累成狗一般的窘态，小暴脾气忍不了当场杀回去和那小儿拼了。
坐上车，张知微撩起窗帘，看着天色叹息道，
“爷，要变天了。”
“是啊，依我看，得是雷暴大雨天。”
朱高炽很是自然的接话道。
朱棣可是他老子，虽然老子演得很到位，但是他做儿子这么些年，怎么能猜不透朱棣的真实想法。
张知微看着胖胖快给自己愁成一个‘囧’字，便出言安慰道，
“没事，别担心，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呢。”
“可是知微啊，其实……我和咱爹一般高呢……”
“……”
朱高炽这一语双关，除去描述这一般人都鲜少注意到的客观事实以外，其实主要是在讲，这件事应当是指望不上二弟、更是不放心朱棣一个人去折腾，他哪里能不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