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舟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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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这个……\
李志望着桌上的那支静静停驻的皇家毛笔，内心犹如惊涛骇浪般翻腾。如果当年能拥有这支笔，他也许就能够摘得状元的桂冠！
要是当年成了状元，进了翰林院，再到地方做官，然后再回京城述职，他的官场之路肯定不会停留在刑部主事的位置！
一时间，李志思绪万千！
\这可是皇帝的独特珍宝，也不同于历代先皇的其他遗物！\
朱国祚小心翼翼地把御笔收入锦盒内，看着门生李志那充满渴望的眼神，摇头说道：\这御笔不能转让，应作为子孙传家之宝！\
\老师，是否有其他的途径能得到呢？\ 李志恋恋不舍地问。
书法一直让李志感到自卑，几十年来被朋友同事嘲笑无数次，如今看到有望改变自己境遇的东西，自然不愿轻易放手。
\当年，皇帝在内阁赏赐御笔时，内阁六位元老和六部尚书各得一支，但是你要想弄到手，恐怕不太容易。\
朱国祚叹了口气，仿佛想起了他在内阁权倾一时的日子，只可惜仕途沾染了污点，再想重返高位已成为奢望。
文渊阁大学士，身为士大夫们的楷模，竟涉足狎妓之事。离京前，朱国祚索性破罐子破摔，带着凤栖楼的清倌人回到了浙江老家。
\未必不可能！\
李志连连摇头，脑中迅速回顾过去，很快露出微笑，自信满满地说：\内阁四大元老或许难以动摇，但饮鸩酒自尽的韩某阁老、工部尚书陈道亨，被贬谪的兵部尚书陈玮，还有被抄家灭族的顾秉谦，这些人都是我们寻求突破的关键点！\
\我劝你别轻举妄动，虽然皇帝赐死了韩某和陈道亨，但他对他们家眷秋毫无犯，甚至还予以厚葬，可见皇帝是很宽容的。稍微不慎，你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朱国祚告诫着弟子，更多的却是无奈。众多弟子之中，李志无疑是最聪明的一个，他实在不想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发生。
\老师请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志以宽慰的眼神回应，接着严肃地道：\如今复社读书人遍布全国各地，人数已达三千，颇有成为大明朝第一学术社团的趋势！\
\你辛苦了！\
\不辛苦，学生我只是略作引导而已，这些读书人大部分出身于地主阶层，他们本身对皇帝大力推行以工代赈政策就很不满！\
李志耸耸肩，讲出了解到的情况：\而且，地主阶层有意选出一位领袖，代表百姓向朝廷诉求，潮商和徽商都曾找过我，询问老师您是否愿意出任这个领头人？\
灾荒年对于商人和大地主而言，反而是丰收的一年。他们可以用极其低廉的代价或是简单提供一顿饭食，便能招揽到大量流民为自己劳作。
既然无法种植粮食，那就种桑树好了，养蚕织绸，其价值远超粮食。然而随着皇帝的命令下达，全国范围内无数工程项目纷纷启动，大量招募流民，尽管工钱不算太高，但地主和商人却不乐意跟随朝廷的意思去为流民花钱。
特别是地主们还听说，皇帝打算推行一种名为“红薯”的作物，亩产可达二十石！
一旦红薯普及开来，粮食的价格必然大幅下降，同时农田的价值也将受到严重影响，这对于以土地为根本的地主阶层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于是乎，一群大地主开始串联起来，联合国内两大商帮，准备策划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
并非真正的民变，而是集合自家佃农，向远在京城的皇帝表达诉求！
就如同宋代大地主阶层反对王安石变法那样，用社会最底层的声音，强行瓦解现有的一切变革！
无论是以工代赈的政策，还是红薯的推广，他们都坚决不容许！
而在所谓的“民变”之前，他们需要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作为沟通桥梁，搭建与皇帝对话的平台。此时此刻，被迫辞官的文渊阁大学士朱国祚，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大地主阶层的领袖？\ 朱国祚心动地问道。
既然无法再以宰相的身份回到朝廷，倘若以阶层代言人的身份与朝廷谈判，同样是极其光荣的事！
再者，退职后的朱国祚，本身也就成为了大地主！
\老师，这是江南一万顷优质水田的地契，是地主阶层给出的诚意！\
见时机成熟，李志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沓地契，利益远比空谈更能打动人心！
朱国祚陷入了沉默！
朱国祚最终收下了地契！
他不再是内阁辅相，无需再为国家操心费力，应当为家族的利益好好谋划了！
江南一万顷优质水田，在市面上的价值绝对不少于一百万两纹银，这样的诱惑难以抵挡！
门生李志满心满意地离开了！
他已经不再是刑部主事，不再需要为法律条规查漏补缺，该为自己的未来用心规划了！
这么多年来，他发现了许多国家法律的漏洞，并通过与潮商、徽商的交往，找到了把这些漏洞转化为金银财宝的方法！
师徒两人离开了官场之后，才真正看清了尘世的本质，原来一个“利”字，才是世间万事万物的核心所在！
三天后...
清风酒楼！
杭州最大的酒楼，堪称小金库般的存在。在这里，只要你有钱，想要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酒楼最有名的有两种事物：
一是美女，不管是本国的绝世佳人，还是异域风情的舞娘，只要你出得起价，都可以为你寻来！
二是杀手，在这个时代，江湖虽隐秘，但地下总潜藏着阴影。只要你出得起价，哪怕是对付皇帝身边的亲信也不在话下！
只是在大明，左边有东厂，右边有锦衣卫，刺杀朝廷官员的风险极高，所以酒楼很少接受暗杀朝廷官员的任务！热闹的氛围维持了很久，直至朱国祚来到一处雅致的小屋前，那些地主富商们才慢慢散去。
真正的主角，此刻正在里面！
当李志打算推开门进入雅阁时，门却被从里头率先打开。抬眼望去，屋内人数不多，且穿着并不华丽显贵。
朱国祚大步跨入门内。
“李大人，请留步！”
正当李志想要跟进时，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在门口挡住他，冷淡地说：“您暂时还不能进去。”
这人的态度十分傲慢，丝毫没有仆人的样子。
“那我就在外面等候就好。”
然而李志并未生气，反而显得极为和蔼，重新返回到大厅内的众多地主富商之间，并成为了他们中的焦点人物。
不同的主角，所处的环境自然是有所差异的。
在雅阁之内，六位中年人先后向朱国祚行礼问候，不论他们的身份如何，在面对这样的阶层领袖时，他们都表现得相当尊敬。
“魁首，我是沈子羡，来自江南，家中有些薄田，往后请您多加关照。”
“魁首，我是万修杰，湖州人，家中只有三亩薄田，以后请您多多关照。”
“魁首，我是徐有才，潮州人，家里历代经营着小本生意，往后请您多多关照。”
“魁首，我是谢成渝，潮州人，祖辈都在海上谋生，往后请您多多关照。”
“魁首，我是李天佑，徽州人，世代从事文房四宝的生意，今日初次见面，这份礼物就算作见面礼吧！”
长相憨厚、笑容满面的李天佑从身后取出一个锦盒，将其递到朱国祚手中。
在这些人中，李天佑的生意最雅致，总是在场面上最具面子。对此，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魁首想看便看吧。”
随着朱国祚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四样宝贝：歙砚、徽墨、澄心堂纸、汪伯立笔，都是上乘之选。
这一套装束价值不下十万两银子，而且在市场上几乎是求之不得的珍品。
“老夫受之有愧啊！”
虽然朱国祚对这些礼品感到惊喜，但他并没有失态，收起锦盒拱手答谢：“多谢李掌柜！”
“魁首言重了，往后我们同舟共济，携手前行，再说这些客套话反倒显得生疏了！”
李天佑回礼，对他这位昔日阁老充满敬意，言语间十分诚挚，这让朱国祚深感欣慰。
“魁首，我是江书钧，徽州人，家族世代经营竹木漆土生意，虽不大雅，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
最后一个发言的是六人中最年轻的一位，面容清秀，蓄着一层淡淡的胡须，笑容让人不由得放下戒备之心。
六个人的身份都非常明确：
江南的沈子羡和湖州的万修杰代表着真正的大地主；
潮州的徐有才和谢成渝分别是潮州商会的两位掌门人，分别掌管着内陆和海外的生意；
善于交际的徽州李天佑和书卷气十足的江书钧，则分别是徽州商会主营业务的两位掌门人。
行礼完毕之后，众人按尊卑顺序坐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作为本次活动发起人、地主代表的沈子羡率先开口，直奔主题。
“魁首，您从京城回来，应该清楚明朝现在的形势。您认为这次‘民变’的可能性有多大？”
商人虽然情报来源广泛，但汇总起来也只能大致揣测，对于某些专业的判断依然欠缺。
......
“可能性，大约有八成。”
朱国祚一饮而尽杯中的酒，面色未改，坦率地说：“正如你们所了解到的信息，如今大明与后金的战况日趋不利，官民都在思量退路。
新帝即位后，先是处决了两朝遗留下来的妃嫔，接着又诛杀了满朝奸佞，不久前更是派出军队灭亡了同样是三大商帮之一的晋商，搜刮了巨额财富，这才得以实施全国范围的以工代赈政策。
皇帝和内阁此举旨在稳固京城，安定国家民心，以防蓟辽战场失控时能团结民心一致对外抵御敌人。
然而后金势力日益壮大，大明已无法长久维系，皇帝、内阁四位元老大伤脑筋，最为担心的就是民变。
眼下，我们正好可以借助民变之势迫使朝廷妥协，只要拿捏好尺度，一定能实现我们的目标。”
实情，朱国祚自然不敢全盘托出，一旦泄露黄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只怕会让在场之人纷纷生出退意。
“那么这个尺度应该如何把握呢？”
朱国祚品茶润喉之际，李天佑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让他倍感畅快。
“若是各位信任我，在民变发生之时，请听从我的调遣安排，确保不会逾越尺度，从而达到我们的目标。”
权力！即便身处江湖，亦不改初心。
朱国祚正试图挽回过去失去的一切。
以前，他景仰万世师表孔子；
如今，他钦佩囤积居奇、掌控天下商机的吕不韦。
众人一时愕然，旋即释然，露出开怀的笑容。
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沈子羡走近朱国祚，代表所有人表态：“我们生死荣辱，全都交给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