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 美人计（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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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前一周。
连着半个月的时间, 无论他给出什么样的理由, 又乔装成哪种身份, 都被物竞天择公司的前台和保安，或者差点最后一步眼看就要见着面了，但仍旧功亏一篑的临门一脚被总裁办的秘书给挡了回去。
踩点半个月，裴振亨根本连秦博的面都见不到。
他原本是理直气壮和气势汹汹的，因为他抓到了对方是杀人凶手这一致命把柄，但是人都见不到的现实打击得他万念俱灰。
裴振亨终于彻彻底底深刻的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裴振亨；而秦博，自然也已经不是八年前一个电话就能约见的、给人跑腿的秦博了。
也许那时候他只是出于礼貌，客套的称呼对方一声“秦总”；然而如今，可能他得点头哈腰的、流露着讨好的笑容、像哈巴狗一样谄媚而恭恭敬敬的尊称对方一声“秦总”了。
自然，别人还会不会因此就赏他一个眼神儿, 那也已经是另当别论了。
哈巴狗……
呵，也许这是哈巴狗被黑得最惨的一次。至少哈巴狗是真的单纯的想要讨得主人的欢心，但他却是在不得不勉强自己如此作为。
见不到秦博的面, 接近不了他, 这件事情让裴振亨也想到了另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
如今的秦博已经好比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与他之间隔着重峦叠嶂，这样的差距，又何谈将这个罪魁祸的幕后主使人、杀人犯送进监牢，让其得到应有的惩罚？！
裴振亨越想越是心情沮丧, 如今之计, 也唯有走一步是一步。
静静的蛰伏一周后, 他终于明智的找到了一条那些虾兵蟹将再也没法挡道的路子，重新来到了物竞天择。
“面试开始了吗？”
“还没有。”
“啧，没想到物竞天择人力资源部的人还真的打电话来问我你以前的工作表现了。奇怪，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打电话来问我啊？”
“一、这是我之前找工作时得到的经验教训；二、物竞天择是上市公司，内控流程完善而严格很正常；三、我只留了你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不问你问谁？再说，又有谁能替我遮掩？”裴振亨条理清晰的回复老秦道。
闻听最后那句话，老秦挺欣慰。
这老裴遇到事情，终于能够第一个就想到他了。
老秦感动得快要涕泪横流。
“早知道你见不到他的面，我来给你想法子啊。我认识的人多，找点社会关系，肯定轻易就能找个由头带着你进入他的总裁办公室了。”
裴振亨叹了叹，“是我疏忽了，我也没想到见他一面是这么难。怪我，我完全就忽略了我和他之间都已经隔了八年的时光变迁。”
电话那端，老秦也长叹了一声。
“好了，我得要进去了，时间快到了。”
“见面时，你准备怎么说？”
“明说。”
“你猜他会怎么表现？”
“不知道。”
“我很期待他的表现啊，振亨。”
“我也很期待，老秦。”
“等你的好消息，不过，你得注意自保。”
“放心，堂堂上市企业老总，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怎么样的。”
与老秦闲聊过后，挂了电话，裴振亨快速穿过马路，走向那栋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写字楼。
在牢里的时候，窦兴国曾对他洋洋得意的说，他在燕城市市中心的高档写字楼内买了五层楼用作公司的总部办公室。
“那栋写字楼有四十层高，而第二十八层到三十二层都是我们的！”
“不是租的哦，全部是用现钱买的。”
“顶楼要不是被别家公司先占了，我一定会去拿下来。不过三十二层也很不错，我的办公室就在那一层。有一百二十多平米，很大，很阔气。站在我那间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燕城。”
“每每站在窗前望着下面，我就有种世界尽在我手的感觉。”
……
窦兴国忘乎所以的话语还言犹在耳。
裴振亨很有点同情他，只因为他的一切努力打拼，如今看来好像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但是同情过后，裴振亨又不禁顾影自怜。
也合该他和窦兴国今生今世做兄弟啊，两人被同一个人踩在脚下，难兄难弟也是没谁了。
很快就能再见秦博了，裴振亨有点异样的紧张和亢奋。
所以，他得要好好仰望这栋五星级写字楼。
四十层楼高，全玻璃幕墙，顶端做成的箭塔模样，高高的直插云霄。整栋大楼的外观都是金色的，阳光照射下的它金碧辉煌，艳光四射，在周遭一水淡蓝色的玻璃幕墙写字楼群中鹤立鸡群！
裴振亨仰头望着这栋庞然大物，只觉自己渺小如蝼蚁。
秦博，他就在他视力不能及的第三十二层楼上。
“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翔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
望着这栋楼，他脑海里只想到了这样的诗句。
如果今日的见面，秦博反应异常，是不是意味着他将面对的境况是---蚍蜉撼大树？
裴振亨今天是以面试物竞天择投资总监的名义前来的。
坐电梯直上第二十八层楼，且也只能坐到第二十八层楼。
前台小妹先跟人力资源部的人电话确认了一遍他到访的身份后才予以放行。
老老实实的登记了身份证信息后，还不能直接上楼，而是又等了一阵，来了个HR部门的年轻员工，领着他刷卡坐电梯这才上到第三十一层楼，然后就让他坐在大堂一隅的咖啡吧里等。
物竞天择最近因为财务丑闻辞退了个投资总监，急需人补缺，便被正在寻找各种门路欲要见秦博一面的裴振亨看到了招聘信息，他迅速投递了简历。
其实物竞天择并不需要向社会招聘的。
投资总监是个肥缺，还是上市公司副总级别的高管，所以各方利害关系人早就闻风而动，各自想尽办法向总裁办推荐了自己中意的人选了。
大家都有来路，背靠着大股东、董事、金主等利益关系户。大家都不相让，怎么办？
秦博作为最后拍板的人，也很为难，那就按照公司的招聘流程来吧---公开选聘。
在他的指示下，总裁办和人力资源部以及公司无关联关系的高管共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招聘团，层层选拔，对前来应聘的人才不记名打分，得分高者，剩。
于是裴振亨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捡了个耙和。还因为物竞天择的各方内斗、博弈之后，他竟然在毫无背景关系的情况下，阴差阳错的闯过了重重关卡，杀入到了最后一轮的面试环节。
得知他人已来了后，物竞天择内部一些看好戏的员工当即就关起门来热烈讨论开了。
进入最后一轮面试的人选一共有五人，他是最后一个。除他之外的其余四人虽都有能力，但毫无例外皆为关系户。
众人觉得，也许秦总裁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本着谁也不得罪的原则，这个人极大可能会成为黑马，最终投资总监一职将花落此人手上。
甚至还有人觉得，裴振亨本身就是老总安排的自己人。
也因此，有HR部门的年轻女员工还跑来献殷勤，不仅帮忙倒咖啡，还给他端来了果盘，弄得裴振亨一脸莫名，还道是物竞天择的企业文化建设得好。
裴振亨没有多想，他的全副身心只在即将见到秦博这件事情上。
上市公司副总级别的高级管理人员，一般都是由公司总经理提名、聘任或者解聘。
前面他已经经历过两轮面试和一轮笔试，见到的职位最高的人也只是人力资源总监。今天是最后一轮面试了，秦博一定会出现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前面几个人陆续被人力资源部的员工领走了，最后只剩了个裴振亨还在等。
他便掏出手机出来，看了看秦博这些年的工作履历。
秦博，秦始皇的秦，博学多才的博。
目前的身份：物竞天择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
某二流大学经济学专业本科，同一学校的法学硕士毕业，毕业后就进了物竞天择，入职时的身份是办公室主任。
唔，很多年前窦兴国的秘书彼时还被称之为“办公室主任”。
八卦文章上如此写道：“学历是全公司最高的。”
看到此处裴振亨想笑。
依他对经济学专业的了解，这个专业学的东西可谓泛泛，哪样都学一点，但哪样都学得不精。比如会教你些会计知识，但是只学点会计基础知识；再比如会教你些法律知识，可也只学些经济法皮毛，很有些四不像的感觉。
这个专业的学生毕业后找工作很困难，读了四年书纯粹白读。为了能糊口，学生们只能纷纷想出路，其中考法学硕士就是一个较多学生会做的选择。
一个经济学本科，法学硕士，进入社会干的工作却是当老总的秘书，日常工作是各种打杂，端茶倒水拎包，写讲话稿……媒体怕是找不到赞美的方向了，只好说学历最高，呵呵。
其后随着物竞天择公司改制、上市，秦博干的事情没怎么变化，但是称谓生了变化，办公室主任变成了董秘，秦主任变成了秦总。
这一声“秦总”一直喊到了现在，但地位却已是天壤之别。
此人的前半生看上去是很顺风顺水的。他进入物竞天择时，窦兴国已经在投资人的建议下着手公司改制事宜了，所以，秦博借了物竞天择这股东风，可谓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网络上正播放着他的一段采访视频。
主持人：“秦总接受的采访很多了，今天我们就聊点别的好不好？想八卦的了解一下，秦总为什么会改名？听说您以前是姓李的，乃是随父姓。”
秦博恰到好处的笑：“之所以改名是因为我的母亲含辛茹苦将我拉扯长大，并起早贪黑的赚钱供我读书出人头地。可我的父亲除了将我生出来外，就再未尽过一点为人父的职责。所以，当我有能力回报母亲后，我就决定抛弃父姓，不想让那个人沾我的一点点光。我所有的荣耀，只愿与母亲一个人分享。”
主持人夸张的惊呼：“噢，秦总爱憎分明，又有孝心，一定能将物竞天择带入更为辉煌的明天！”
秦博：“谢谢，承你吉言。”
主持人：“呵呵，秦总已经贵为上市公司老总，如此谦逊谦和，彬彬有礼，实在让我大开眼界，也让我们的观众朋友们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霸道总裁。”
……
裴振亨无声无息的看着视频中这个意气风的男人。
他好像越活越年轻了。
采访视频中的秦博五官清秀，面白无须。悬胆鼻梁上架了副金丝镶边的无框眼镜，看上去斯文谦和，文质彬彬，就像一个文弱的书生。
老秦曾在给他分析满好相亲装束时说，眼镜能帮助掩盖一个人的真实情绪，这是个十分好的道具。
秦博从前根本就不戴什么劳什子的眼镜的，所以裴振亨知道，这个藏在镜片后面的男人，他的真实目光其实十分锐利。
因为他有一双咄咄逼人的鹰隼般的眼。
裴振亨又再翻了翻网页。
网络媒体大多都评价秦博其人年经有为，坐拥资产数亿，还是个居家好男人。
看到此，裴振亨又不禁想，如果他没有那八年的牢狱之灾，如今的他也该当同这个男人一样的人设了。
媒体评价他的字眼儿，多半也会是年轻有为，坐拥资产上亿，还是居家好男人云云。
人力资源部的小助理终于来喊他去面试了。
裴振亨于是关了手机，调整好情绪才站起身，跟着那HR的员工往会议室走去。
到了会议室门口，他听见里面有笑声传出来。
前面第四位面试者已经进去了约四十分钟了，此时还未出来。看这状况，似乎宾主相谈甚欢。
小姑娘眼神儿示意他稍等片刻，然后轻敲了敲那扇虚掩的门。
里面传来声：“请进！”
那小姑娘就将房门推开，但是并没有马上领着他进去，而是侧身站在一旁。
很快，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正是第四位面试者。
经过裴振亨身边时，那人带着志在必得的神色冲他一笑。
这就将他当对手了么？
裴振亨只觉好笑，他的目的根本不在职位，他只想见到秦博而已。
小姑娘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裴振亨垂在身侧的手，蜷成拳头紧了紧，这才迈步入内。
进入会议室后，裴振亨站在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放眼看去。
会议室不大不小，正中间是一张宽大的长方形红木办公桌，此刻办公桌对面西装革履排排坐了一水看上去很有地位的人员。
想必就是面试团队了。
而被拥在正中间的那位，自然就是他“日思夜想”、数次想见却不得见的秦博秦总裁！
裴振亨的心开始砰砰的跳，十分讽刺，好像是见到了心仪的姑娘般。
身后那领着他过来的人力资源部小姑娘轻声提醒他：“请过去坐在中间的位置上。”
裴振亨的拳头捏紧了。
他微垂了眼睫，走到小姑娘指定的位置上慢慢坐了下去。
而一桌之隔，就是秦博和一群面试官。
之前面试过他的那位人力资源总监正坐在秦博的左手边，那人对他颔道：“请先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裴振亨不语，只是看向正对面。
他正对面的秦博自他进入这间会议室起，就一直没有抬起头来看过他一眼。
那位秦总裁要么是在接听电话，要么就是微侧着头听着身旁或者身后的人对他附耳低语，好像事务很忙的样子。
看起来，即便此刻招聘的是一个地位颇高的公司副总，也没能让秦总裁分出六成的心思专心致志的对待呢。
那说明，这家公司，内部的公司治理也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严谨。
“先生，请你先做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见裴振亨迟迟未作声，那人力资源部总监再度提醒了他一遍，语气已略带不满。
其余的人也察觉到了裴振亨的异样沉默，纷纷停止聊天看过来。
裴振亨仍旧不语，只是看着秦博。
秦博又在接听电话了，对正对面的面试者丝毫没在意。
这种诡异的情况引得其他人都转而去看那位人力资源部总监，有些人的眼底已明显带上了看好戏的不屑之意。
老总就在现场，有人当面砸面试的场子，人力资源总监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挺好的，又换一个副总，看下回哪方人马会插人进来。
那位总监已气得脸色青白交加。
他豁然站起了身，拔高音量质问道：“这位先生，你到底是怎么回……”
裴振亨一笑，不疾不徐的打断他：“我不是来面试的，我只是来跟秦总叙旧的。”
所有人瞬间安静如鸡。
挂掉电话的秦博终于现了气氛的异样，他瞥了对面人一眼，没半分停留的很快就移开了冰冷的目光。
他侧头问那位总监：“他叫什么名字？”
那总监慌忙在秦博身前的一堆资料里快速翻了翻，然后将裴振亨的简历找到，放在了最上面，指着那叠纸张道：“总裁，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