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流言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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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一整天的飞机,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国度, 转乘飞机, 景明和高阳的目的地不相同，景明需要看父母，高阳需要去公司。
景明因为一直监控着关键人物周边动向, 所以一直都知道高阳的父亲在关注他们的行踪, 在飞机上就提醒了高阳, 说让他先回家一趟。可是高阳对父亲实在是没什么感情，回家能够感受到的只有别扭, 死活非要跟着景明一起走，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等他爸找来再说。
下了飞机, 景明装模作样地看了眼手机，对着聚精会神等行李的高阳说道：“你爸带人在出口等着呢。”
“啊？”高阳有些茫然地回头看向景明，显然没有把他之前的话放在心里，顿了一下, 才眨了眨眼睛问道，“我爸？出口堵着呢？不能吧……他找我又没事。”
“嗯，不回家不打电话不短信，八年, 你爸不主动找你，估计你俩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景明怼了高阳一句, 然后伸手拎下刚好在他面前的行李。
“我是不想见面……小时候我就想带我妈走了。”高阳眼神微敛看着景明的手, 嘴唇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轻声说道，“一天三顿打。考试没满分、打；补习课走神、打；吃饭出动静、打；吃饭太快、打；玩的时间长了、打。我小时候身上就没有一处是好的，我妈护着我也挨打。”
高阳抬眼看向景明，眼睛泛红似乎有着莹莹泪光，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爸喝酒之后眼神对上说瞪他，避开眼神说不尊重他，我妈那天就因为说了一句少喝点，被他打到流产大出血再也不能生孩子，当时要不是我打电话报警叫急救，我妈直接就被他活生生打死了！”高阳的情绪激动，但却还是压着声音，不愿意把家丑外扬：“之后我妈抑郁的时候他不管还我不让我陪着，我每天在学校都担惊受怕，结果还是接到我妈自杀的电话！我早就想走了，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去！他们不让我报警，行，他是我爸，我走还不行么？”
景明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高阳的肩膀，这种事情他也无法劝解，因为高阳父亲的确做错了，高阳的做法已经很冷静了。
“你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吧？那我们就先不出去了，等他们走了再出去。”高阳拎着手提箱，皱着眉表情不是很好。他对父亲曾经感到非常惧怕，就算母亲流产母亲自杀令他对父亲感到仇恨，却也没敢过激反抗，高阳一直都是冷处理，对他和父亲的关系也是冷处理。
曾经他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不见面，以父亲的资产估计也不需要他赡养，时间长了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妻子儿子，然后彻底把自己遗忘在脑后。
不过人总会变，高阳变得越来越成熟冷静了，除了面对特定的人事物，高阳已经不是曾经的高怂怂了，他因为足够强大变得足够自信，胆量也得到了相应的增长。
而高阳的父亲，年纪大了，身边没有人陪，每天除了工作加班，回到家就是面对黑漆漆的房间，桌面上放着保姆做好的饭菜，屋子里空无一人。
黑夜总是容易勾起人的思绪，安静的空间，望着漆黑的窗外，回忆曾经家庭的温暖。
自己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妻子，温柔大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出生在书香世家、气质温婉，做得一手好菜，写得一手好字，甚至连随手画的画都会被人求走。
然后，自己多了个儿子，乖巧听话聪明可爱。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环境，他下海经商，一天十几小时的工作，每天陪着客户喝酒，喝出了胃病，陪伴家人的时间也少了，心情越来越烦躁，人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
不知何时，儿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只剩下了惧怕，再没有小时候的亲近；不知何时，妻子越来越沉默，每日回家再无交流；不知何时，他不知道如何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伸出手想要帮儿子提起背包，却看到了儿子瑟缩的动作。
本来被全家期待的小儿子，因为他一次醉酒，跟他离了心。他失去了妻子对他最后的希望，清醒后脑子里闪过妻子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还有儿子用身体挡在两人之间，仇恨又惧怕的眼神。
他真的后悔了，他想挽回，他怕儿子受太多影响，就把儿子撵回学校，自己推掉工作陪在妻子身边，一日两日一周两周，妻子的精神看起来似乎好转了许多，他陪着她散步，陪着她看风景，带她去看电影，重温了两人恋爱时的场景，却没想到他趁她午睡时赶去公司处理一下紧急事件，回来的时候她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彻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抑郁症患者，有时候看起来精神好转了，但不能放松警惕，因为这个时候，说不定TA的病情实际上更加严重了，陪伴开导都是要长时间的，可惜……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儿子，儿子恨他也是应该的，儿子不想见到自己也是应该的，但是至少自己牺牲这么多换来的产业，为了让儿子以后过得更好而打拼多年换来的东西，要交到儿子的手里。
这些年高阳的父亲一直关注着高阳，看着他一个人出国打拼，事业有成回国开分公司，然后和朋友一起出国游玩，一年两年三年四年。
高阳的父亲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破旧的机器一样，时间越久出毛病的地方越多，就算花了大笔的钱雇佣医生、营养师来调理身体，高血压、高血脂、高胆固醇、糖尿病、肾结石、静脉曲张、心肌缺血各种毛病接踵而来。在酒桌上拼搏出来的天下，因为大量的酒精摄入，胃炎和肝病陪伴了他很多年，记忆力减退，最近工作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还没走么？”高阳看着手机电量不足的提示，忍不住开口。
“没。”景明摇了摇头。
两人不出去也没有地方待，只能弄个推行李的车子，找个角落坐下休息，高阳有手机有平板电脑有笔记本电脑，而且还有两个充电宝，这些东西现在已经全部没电了。
两人从早上坐到了下午，一波接着一波的人走出机场，现在已经不是消磨时间的问题了，而是高阳的肚子开始不停地抗议，到时间不给吃饭。
“算了，走吧。”高阳看着又一拨人从外面进来，开始取行李，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拿出外套，然后自己坐在推行李的车上，把行李放在前面，拿外套往头上一蒙，“推我出去。”
景明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掩耳盗铃的样子，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就算努力蜷缩，也不是那二十六寸小箱子能挡住的啊！就算两个并排，脑袋露在外面也没有意义了吧……
果不其然，景明推着高阳刚走出出口，就被现了，如此独特的造型，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围观。
“下来，大男人像什么样子！”明明想要缓和关系说点软话，结果一开口就是一顿训斥，看着高阳简直就是反射性地找毛病。
“……”高阳沉默着，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景明被拦着，也不能硬闯，大庭广众之下，他难道要打出去么？不行。所以只能推了推高阳，让他赶紧下来别丢人了。
长腿一伸，皮鞋踩在瓷砖上出清脆的响声，高阳扶着行李箱一个用力就站了起来，外套往景明怀里一扔，面无表情地向对面看了过去，那气场冷漠强势，和刚才缩在车里的逗比完全是两种形象。
“跟我回家。”高阳的父亲五十多岁的人了，头花白，一身银灰色西装，一米八几和景明相仿的个头，和高阳长得有七分相似，面瘫着脸气势逼人。
“不。”从身高上来讲，高阳是俯视他父亲的，没什么表情，他突然现那个高大的男人已经老了，自己再也不用仰视他了，他头白了身体也瘦了，西服看起来有些空荡荡的，眼角的鱼尾纹也让人无法无视，五十多岁却沧桑得像个七十多岁的人，不过那又如何，不能磨灭他曾经的过错。
“混账！和我回去！”高阳父亲瞪大了眼睛，拿出了习惯性的强势，面对自己的儿子时气势更盛，身边的两个属下都没见过他这么不讲理的样子。
“不。”多一个字高阳都不愿意说，他伸手拽了拽景明，拎起自己的行李，低声说道，“走了。”
“给我拦住他！”
本来带人就是预料到高阳的不配合，现在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人拦在了高阳的身前。
“叔叔，你这样做不太好吧？”景明皱了皱眉，拖着行李箱站到高阳的身侧，眼睛看向高阳的父亲。
“这是我们的家事。”面对其他人，高阳父亲的语气反而没有那么盛气凌人，非常礼貌地对景明点了点头，却不容拒绝地说道，“你先走吧，我带我儿子回家。”
“我说了，不。”高阳转头看了眼景明，伸手环住了景明的肩膀，然后对着他父亲说，“我会回家，不过不是回你那里，而是回我们的家。”高阳的眼眶泛红，似乎强忍着泪水勾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他嘲讽地说道：“从我妈死的那一天开始，那里就不是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