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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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以行的家在天安镇,距归德镇约有一日的路程。
此次出行的成员,自然有铁手和冷血,万青山和许以行、沙时五人。而除此之外,万青山手下的一大帮子下人也会跟着照顾他。另因这案子发生在归德镇,还归归德镇管,胡川和几个小捕快亦会同行。
铁手和冷血在前,两人策马,并辔开路。其余人则坐于马车之中。
按理说,有铁手和冷血在,该是无波无澜地便可以到达目的地。可是现在,这一路上实在是不怎么清静,而不清静的原因则在万青山。
一会儿饿了,一会儿渴了,一会儿又路太颠簸了,万青山总有各种各样的事。万家下人们忙前忙后,一会儿准备吃食,一会儿准备茶饮,一会儿又将马车赶得很慢很慢,所以日到正午,他们一半的路都未赶到。
万青山吃着点心,漫不经心地掀开了马车的窗帘,乍然心一动,道:“好美的景色!”赶紧又叫道:“停下停下,我先在这儿转一会儿,我们再走,你们也休息下。”
冷血将马缰一拉,低声道:“麻烦!”
他刚要扬声催万青山上路,铁手瞧了瞧松柏参天,道:“这儿的风景倒的确是很美。”
冷血原本还十分不耐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他将视线移到铁手的身上,只见铁手的淡色衣袍和一旁的古树相映成辉,如同一画。
铁手悠然道:“四师弟,失主不着急,你急什么?”
冷血闻言立时警觉,道:“他太不着急了。”
铁手道:“这不是一个爱画如命的人应有的反应。”
他说着话,还瞧着远山烟蔼,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他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想,等办完案以后,再和四师弟到此好好游玩一番。
可是这一会儿,他不是万青山,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
等了一会儿,他见冷血没有动作,问道:“你不是要去叫万青山走吗?”
冷血道:“好。”
再次赶路,万青山也应该是折腾累了,接下来一路顺利,到了目的地。
许府的人看到少爷,又瞧见他身边的人,只当是少爷的朋友,迎了他们进门,并跑去通报了许怀仁。许怀仁听说儿子终于回家,赶来相见,父子两人重逢,话还未说一句,许怀仁一眼看见万青山,不由惊讶万分,万青山却是一阵冷笑。
铁手怕他们吵起来,立刻上前几步,立在他们之间,对双方都行了个见礼,并寒暄几句,万青山不得不住了口。
许怀仁见状,只能先冲着铁手问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来鄙府有何贵干?”
铁手温和道:“在下姓铁,是一名捕快——”
话未完,许怀仁听见“捕快”二字当即一惊,转头向许以行问道:“行儿,这是怎么回事?”
许以行黑着脸,将事情诉说了。
许怀仁闻言一愣,似乎还未反应过来,道:“什、什么?”
铁手将许怀仁的惊诧都看在眼里,抢着许怀仁尚未发作之前道:“我们来此只是询问,没有铁证我们也不敢随意怀疑。有些话我想私下问问许先生,可以吗?”
许怀仁看见铁手这般好的态度,心情好了一些,还未回答,万青山叫起来:
“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说?铁捕爷,依我看不用这样子麻烦,直接在他家搜上一搜,一切都明了。”
许怀仁乃是烈性之人,他可不需要在万青山面前憋气,不禁大声道:“好,那现在就请搜吧。若是搜不到,我看你又当如何!”
这话说完,万青山带来的手下人就开始行动了,却忽听一声:
“慢着!”
声音锐利,来自冷血。
冷血瞧着万青山,一字一句说下去:“万先生,到底你是捕快,还是我们是捕快?这案子又到底该谁来办?”
万青山被呛了声,支支吾吾道:“这当然是几位捕爷,可是我也是心急,这不是都有人证证明就是许怀仁他——”
冷血冷冷截道:“人证也是孤证。万先生若是不懂大宋律例的话,这案子还是交给我们比较好。”
他迈出一步,也不管万青山面色如何,直接对沙时道:“你,跟我们走。”
铁手似是听不见此刻的风波,还和许怀仁说着话:“阁下府上的仆役一般都归谁管?”
许怀仁回答道:“我家的管家何让。”
铁手道:“那么我想请许先生和何管家私下一谈,可以吗?”
当然是可以的,几人一起进了内堂,并让人去叫来了管家何让。
当何让看到沙时之时,眼神蓦地一变。
铁手看着他们,问道:“你认识他?”
何让点点头,道:“当然认识,这许府的下人都是要经过我管的。上月他来许府求做点事干,我看他手脚还算麻利,让他当了后院一个小厮,没想到前些天他刚领了工钱,就突然不见了。”
何让是刚刚才被人叫过来的,发生何事全然不知,说完以后,呐呐问道:“老爷,这儿这么多人,是怎么了?”
许怀仁正自生气,并不答话,却听沙时急忙辩驳着,左右还是不过之前说的那些,许怀仁心头的火又冒上了许多。
铁手忽然问道:“敢问许先生,我曾听令郎说过,你和万青山以前在一起做过生意?”
许怀仁不知铁手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仍做了回答,道:“好久以前的事了,许记布庄那时候还叫万许布庄,但他自从骗了我的钱,我便知此人心术不正,与他割袍断义。本以为从此以后再不会有联系,却不想……两位捕爷,你们可不要听他胡言乱语啊。”
他越说越觉心烦意乱,脱口而出:“两位捕爷,不如您们就让万青山搜好了,我又没有做过的事,搜也搜不出什么,正好还我清白!”
铁手笑道:“就算要搜,也不能让他搜。不过,我倒也想知道东西是不是在这儿。”
他的第一句话是平常的语气,在场的人都听得到;后一句话却压低了声音,只有冷血听得见。
冷血叫来了胡川,道:“你且带人去查看,若有发现,先告诉我们。”
胡川立刻答应一声去了。
又过许久,当胡川终于带着他的手下回来禀告结果之时,这查看的结果,有些出乎了铁手和冷血的意料。
——万青山的书画并不在许府里,但却搜出一间屋子里有许许多多其他的古字古画。
许怀仁沉下脸,道:“那些都是我的。”
铁手和冷血都记得许以行说过,许怀仁对书画的爱好,他有这些藏品不奇怪。
铁冷二人走出了内堂,告知了万青山搜府的结果,原本还在慢条斯理喝茶的万青山大吃了一惊。
是真真正正的大吃一惊,铁手专心地关注着万青山,他的反应,铁手自然全瞧在眼里。
胡川见真没搜出什么来,不由大怒,骂起了沙时,道:“好啊,你果然是在冤枉好人!到底是谁指使你干的?”
沙时不停地磕头,道:“小人……小人没有说谎……确实是……”
胡川大喝道:“你还敢不说实话!”
铁手长叹一口气,扶起了沙时,示意胡川不可再骂。
许怀仁听得他们言语,显然是不再怀疑自己,喜上眉梢,正欲讽刺万青山几句,忽见他呆呆怔怔的样子,想他也是可怜,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了。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齐聚在铁手与冷血的身上。
铁手低着头沉思,依旧用只有冷血才听得到声音道:“书画不在许府,难道是我们的分析有误?可是——”他继而迷茫道:“万青山此刻的表情呆滞,惊惧之色甚浓,脸色比之前他丢了书画时还要惨白,这又是为什么?”
冷血接道:“许怀仁的表情,却始终无畏无惧。”
铁手既在观察万青山,不消说冷血自会观察许怀仁。
胡川听不见铁手和冷血说话,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吩咐,半晌之后,他只得跑去问:“二爷四爷,接下来怎么办?审问沙时吗?”
沙时是唯一的突破口。
沙时却一直不曾改口。
冷血直直盯着沙时,盯到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道:“若是不想死,就说实话。”
沙时听到这冰冷刺骨的声音传进自己的耳朵里,发抖道:“小人已经说过了,小人……”
冷血倏地打断他的话,剑指沙时眉心,道:“我说过了,我要听实话。真以为我不会动手吗?”
沙时心中一惊,叫道:“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可、可我说的真是实话……我……”
他的额头冒起了大滴汗珠,说着又跪了下去,这次铁手眼明手快,把住他的肩头,沙时顿感一股柔力,不得不站直了身子。
冷血早收回了剑。
铁手道:“你不必在我们面前下跪。只是你要知道,若你说的是真话,你盗窃他人财宝,自会进牢受刑。可你若说的是假话,做了伪证,你还是会进牢受刑。”顿了一顿,又劝道:“这个案子不可能是你一个人做下来的。为了替他隐瞒,这样值得吗?如果你能把实话说出来,或能将功补过。”
沙时还是不住地摇着头,道:“我没有骗两位捕爷。”
铁手微微摇了摇头,道:“四师弟。”
冷血应道:“二师兄。”
两人走到一旁,铁手道:“再审他也是无用了。”
冷血道:“他连我的剑指上他,都没有一丝丝松动的意思。”
铁手道:“但我看得出来,他很怕死。”
冷血知道铁手后面还有话。
铁手接着道:“就是因为他怕死,可还是坚持这样,这说明让他不说的原因,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
说到这儿,两人又看了沙时一眼,同时一念上心头,朗声道:
“何管家。”
“许先生。”
铁手叫的是何让,冷血叫的是许怀仁。
冷血看了看铁手,铁手看了看冷血,笑道:“四师弟,你先说吧。”
冷血对许怀仁道:“能否请许府上下的人都到院子里一聚?”
冷血这一说,铁手遂想到,冷血曾说过他先前初进万府时,看到的那个拿着箱子的络腮胡大汉。铁手知晓冷血的记忆力,就算是他只看了一眼的人,也绝对不会忘记。
铁手当下不动声色,陪着冷血去了前院,暗里叫来了何让,问道:“我看沙时户籍上写着他是天安镇人氏,你可知道沙时的住处在哪儿吗?”
何让想了一想,道:“进我们许府的人都有记录备案,我去找找。”
铁手笑道:“多谢。”
何让将记录下人情况的册子拿来时,冷血也把人看得差不多了。
他对着铁手摇摇头,道:“没有。”
铁手忽地对胡川道:“胡捕头,可以请你在这里照看一下吗?我和四师弟需要出去一趟。”
听到他们要走,其余人还没有反应,一直没说话的许以行着急道:“你们这就要走?还回来吗?”
铁手道:“我们是出去查案找证据的,当然还会回来。”
许以行喜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呃,我是说——”他又把头低得很低,“谢谢你们替我爹洗刷冤屈,我们还没感谢你们。”
许怀仁也忙不迭接道:“是啊,犬子说的对,等两位捕爷回来,我给您们洗尘。”
铁手道:“说笑了。这本来就是我们做捕快的职责,可到现在案子依然未破,我们只有惭愧的份儿,哪里敢论其他。”
一边说着,眼里余光一看万青山,见他还是呆立原地,似是一座雕像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