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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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问道:“他偷了三师兄你的东西?”
追命耸了耸肩。
冷血又问:“既然这样,干嘛还要放他?”
铁手道:“他并不是真的想偷东西。他不过是以为三师弟包袱里的《吞鱼集》是跟鱼有关的一本书,这才和朋友开玩笑偷取了过来。后来,他也准备还我们的。”
冷血的浓眉扬了扬,道:“不管怎么样,偷东西就是偷东西。何况,还是偷你们的。”
追命笑了笑,道:“偷我们的东西,你那么生气做什么?”
铁手也道:“反正书我们已经取回来了,并没有什么损失。他是桃花社的成员,更是天机龙头爸爹的义子,自也是侠道中人,所以我们认为他并无恶意。”说着微微一笑,续道:“你就算要秉公执法,也请看在我们的面子上……我和三师弟刚才已答应了,只是带他回来销个案,就放他离开的。”
冷血和铁手、追命讨论的就是之前在孔雀楼,与铁手追命搭讪的那名黑汉子。
那黑汉子名叫张炭,在江湖上本也是个正派人物,只不过他与他的几位朋友刚刚钓了一尾鱼,准备到孔雀楼进行烹调,碰巧又看到了追命包袱里的那本《吞鱼集》,那几人望文生义,便都以为那是记载烹鱼之法的饮食之书,大伙遂怂恿张炭偷了过来。
追命和铁手失了书,立刻找寻,待他们追到张炭,听他一说,方知事情原委。
四大名捕对江湖上的好汉一向敬重,知道了这只是个误会,那黑汉子又是张炭之后便不再追究。可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铁手和追命带张炭来到了大理寺,准备销个案,然后立马放他回去,却不想冷血这会儿正在大理寺中,听说那汉子偷了追命和铁手的东西,便询问起来。
冷血听铁手说后,忽道:“桃花社的成员,张三爸的义子……他是张炭?饭王张炭?”
铁手点点头道:“的确是他。”
冷血又道:“听说,他还是王小石的朋友?”
这次是追命回答:“他和王小石确是认识。老四,你问这个做什么?”
冷血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铁手注意到,就像昨日冷血跟他说到王小石的剑法时一样亮。
铁手道:“你想做什么?”
冷血迟疑。
追命道:“直说好了,在我们面前,怎么这么支支吾吾的?”
冷血道:“如果张炭在这里,王小石是不是会来救他?”
铁手和追命都怔了一怔。
铁手又注意到冷血眼里的光,那是一种想到对手时的兴奋神采。
他立刻猜出冷血念头,道:“你想和王小石比剑?”
追命也反应过来,笑道:“你是想把张炭扣在这里,等王小石来了之后,激他和你比试?”
冷血道:“据近来大师兄查探的消息,白愁飞有投靠蔡京的迹象,而王小石是白愁飞的义弟。”顿了顿,接着说:“我想,不如趁此机会试一试,那个王小石到底有多少斤两。”
铁手想一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如果在戌时之前王小石还没来,你还是早些把人放了比较好。”
冷血没想到铁手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有些欣喜地看着铁手。
追命却拉了拉铁手的衣角,将他拉到一旁,道:“你答应得还真快。”
铁手低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师弟感兴趣的事情不多,他只是想和王小石比比剑而已,这没啥了不起的。而且,他定然知道分寸,也不用担心。”
追命同样小声道:“当然没啥了不起的,四师弟想和谁比都没问题。只不过这王小石……我怕大师兄不准。”
铁手问道:“为什么?”
还不待追命回答,冷血已忍不住走近了他们,道:“二师兄、三师兄,你们觉得不行,那就算了。”
追命看着冷血有些失望的眼神,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刚刚和你二师兄是商量,待会儿你见到王小石,想办法问问他师父是谁。”
冷血道:“他师父?”
追命道:“嗯,大师兄上次和我说,他有可能是二师伯的弟子,但却不能肯定。”
这话一出,铁手和冷血俱是没有料到。
冷血忽然省起一事,道:“他若是二师伯的弟子,自在门门规是不是严禁门人私下争斗?”
这并不是自在门的门规。
自在门的门规其实很少,当年韦青青青开创自在门时觉得,规矩是记在心里,不是写在纸上的;你心里不认同它,定再多规矩也没用。所以,韦青青青收徒,只在平时言传身教,教他们人世间最基本的做人道义,其余枝末小节倒无所谓。
严禁门人私下争斗的是诸葛先生。
因感于自己与元十三限之间的恩怨纠葛,他一直希望自在门以后的弟子都能和睦友爱;更曾说过,即便是六合青龙等人,只要他们不来找我们麻烦,能不和他们斗,就不和他们斗。
何况,如今这王小石极有可能是天衣居士的弟子,而天衣居士和诸葛先生的关系又是那般好。
追命心下暗想,就是因为如此,才不能让大师兄知道,口中却道:“又不是争斗,你只是和他比武而已,没事,我们四个不也经常比武?”
冷血犹疑道:“可是我们四个……这不一样吧?”
他看了看铁手,铁手也朝他投来了鼓励的目光。
尽管冷血还是觉得这并不相同,但得到了追命和铁手的支持,他很快便不再多想。
铁手和追命把张炭交给冷血,随后出了大理寺向神侯府方向走去。
刚出大理寺,铁手便问:“大师兄知道了怎么办?”
追命没有立即说话,一边走着,一边灌了一口酒,才道:“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嘛。”
另一条街,刑部。
朱月明的笑容万年不变,说出的话来却很不好听,他叹着气道:“这个丁河捕头啊,我如此看重于他,他居然当值期间只知吃喝玩乐,一个盗窃案子,给拖了两月,还得麻烦崔三爷才破了。成大捕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罚他。
无情道:“有朱刑总处理此事,我自然放心。我知晓朱刑总为社稷操劳,事务繁忙,手下人渎职,自然怪不得你的。不过,别人恐怕便不会如我这般深知朱刑总。”
朱月明哈哈笑道:“大捕头果然是我知己,有大捕头知我就够了,别的人如何评价于我,我是不在乎的。
无情摇摇头道:“话虽如此,朱刑总的颜面关乎刑部的颜面,我却是在乎的。”
朱月明笑道:“那依大捕头的意思?”
无情一笑道:“依我的意思,一个普通的盗窃案子,拖了两月未办,还有留在刑部的必要吗?”
朱月明即刻鼓掌,笑道:“大捕头说得对,我现在就去把他给辞了。”
无情颔首道:“那么,一切有劳朱刑总了。”
朱月明的笑容没有消失过,正待接话,眼睛余光一瞄,忽见房门外站了一个身着青衣、腰间佩剑的孩子。
正是三剑一刀僮当中的:何梵。
何梵虽无官职在身,然而身为无情的贴身剑僮,出入刑部向来自由。
朱月明笑道:“看来大捕头是有事啊?那我就不留大捕头了?”
无情望了一眼何梵,再转首看向朱月明,抱拳道:“告辞。”
他言罢转动轮椅。
朱月明嘿嘿一笑,目送无情离去。片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了朱月明与他的手下。
那手下见无情一走,立刻道:“我们真要把丁河给辞了?”
朱明月笑得一团和气,道:“为什么不辞?一个普通的盗窃案子,拖了两月未办,最后还得让追命破了——这么没能力的人,还有留着我身边的必要吗?为了这么一个没能力的人,我们有得罪无情的必要吗?”
这时候,无情已出了刑部,灰蒙蒙的天正飘落着一片片雪花,百姓们打着伞,穿行于汴京的街道。
无情望着雪,问道:“什么事?”
他这句话,是在问何梵。
何梵忽然来到刑部,必然不会是跑来玩的;况且,无情发现,何梵此时的脸色很黑,很不好看。
何梵十分不满地道:“在瓦子巷,有一个人冒充公子您。\
原来,四大名捕的亲信遍布全汴京,所以有人冒充无情的事,自然在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三剑一刀僮的耳朵里,而何梵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报告给了无情。
无情并未像何梵那般怒气冲冲,反而轻轻笑了,道:“冒充我?”
何梵怒道:“是啊,不但有人冒充公子您,还有人污蔑您和二爷三爷四爷横征暴敛。公子,要不要我和阿三老四幺儿去把他们都给抓起来?”
无情的手指扣在轮椅扶把上,忽而又一笑,道:“去看看吧。”
神侯府内,李下瓜田阁中。
诸葛先生翻着《吞鱼集》,薄薄一册书,前面一大半皆是一个个人名;而在最后十页,则是一片空白。
诸葛先生摸了摸书页,许久,忽然将书放至鼻端闻了闻,然后终于露出笑容,吩咐下人取一碟灯油过来,才问道:“你们在路上可有看过这书?”
他问的是铁手和追命。
铁手立即笑道:“我和三师弟在路上讨论过,这书的纸应是灯油纸。”
诸葛先生问的是书,而铁手回答的是纸。
所以诸葛先生又问:“灯油纸是什么?”
追命答道:“灯油纸是下三滥何家所造,平常书写与一般笺纸无差,但若书写之前先将它浸入灯油之中,而后晒干再来写字,墨迹并不会显示出来,除非再将它浸入灯油一次。”
诸葛先生笑道:“你们都很聪明。”
追命笑道:“可是世叔,您明明也早已经看出来了。”
这时,刚才的下人已将灯油端了上来,诸葛先生小心翼翼地将《吞鱼集》空白之页一一浸入其中。大家等了一会儿,再将书拿起之时,果不其然,书上的字迹全部显示了出来。
触目惊心,这书上面所记载的竟全是近几年来江浙一带贪污军饷和赈灾款的证据,贪污之大竟足足有上千万两银子。
诸葛先生和铁手、追命都深吸了一口气。
诸葛沉吟了一会儿,迅速道:“略商,这书既然是你找到的,你现在先跟我进宫面见圣上,秉告此事。至于宁大人,我会请官家将他提审。只要有我们保护,一切不成问题。”
铁手即刻道:“世叔,这案子就由我来接吧。”
诸葛先生摆手,道:“不,你才回来,这事我让你哥舒伯父去办就好。”
言毕立刻行动,叫来了哥舒懒残与宁言。
宁言听完此事原委,知道了诸葛先生必会承办此案,先是谢了大恩,再因担心父亲安危,欲与哥舒懒残同去新城县。
诸葛先生答应了下来。
宁言又忧心道:“已经这么久了,他们不会对爹爹……”
铁手安慰道:“你放心,四师弟一直在大理寺,不会有危险。而且,令尊把他们所犯之案的铁证都写进了《吞鱼集》里,那些人没有拿到书之前,是不会对令尊动手的。拿到了书,在没有搞清书中秘密、未辨书之真伪之前,也是不会动手的。”
宁言这才略略安心。
追命忽道:“只是,现在有一个疑问。这书应是令尊编撰,但这灯油纸却是何家最新发明的东西,江湖上连知道这东西的人都很少,令尊是如何拿到的呢?
宁言疑惑道:“这什么纸,我也不知道啊……对了,崔捕头你刚才说何家?”她忽然想起什么,道:“我爹曾经给一位姓何的大哥洗刷过冤名,他便给了我爹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作为报答,其中好像就有这什么纸。”
铁手颔首道:“那就是了,令尊这是善有善报。”
话说完毕,诸葛先生与哥舒懒残、追命、宁言即刻去了宫中。
铁手无事,只好一个人先回了旧楼读书,心中却甚是挂念,只见不一会儿,暮色已渐渐沉了下来。
旧楼的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铁手道:“请进,门没关。”边说边起身。
门被推开来,冷血走进房间,朝着铁手微一稽首,道:“二师兄。”
铁手立刻迎了上去,笑道:“四师弟。”
冷血道:“我看旧楼的灯还亮着,就来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铁手拉着冷血坐下,道:“你来我这儿,怎么能是打扰。大理寺那边怎么样?”
冷血道:“世叔已将宁大人从牢里带了出来,他让我回来给你说一声。”
铁手道:“那便好。你一个人回来的?”
冷血道:“是。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大师兄呢?”
铁手道:“大师兄还没有回来。”
冷血听后不再言语,眉头却锁了起来。
铁手问道:“你有疑虑?”
冷血承认道:“是。我担心世叔和三师兄进宫没有用,官家根本不会管这事。”
铁手道:“这点你放心。我想这事官家肯定是要管的,只要他能下圣旨给世叔和哥舒伯父全权办理此案,那一切就好办。”
冷血不以为然地道:“可我看官家贪的银子可不比这些少。”
铁手微笑道:“官家贪污?”
冷血的语调有些激愤,微抬音量道:“他这些年大兴花石纲,把国库里的银子挥霍己用,可国库里的银子并不是他一个人,是全天下所有老百姓的,他这不是贪污,又是什么?而且,贪的比谁都多。他还会管别人贪不贪吗?”
铁手喟然道:“你说得对,官家是贪得比谁都多。可就是因为这样,他若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是不准别人贪这么多的。”
冷血一怔,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
铁手拍拍冷血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不管怎样,这个案子若我们破了,至少这些银子都会回到老百姓的手中。做一点是一点。”
冷血颌首道:“我明白。”
铁手笑道:“不说这个了。说说你的事吧,如何?”
冷血疑道:“我的事?”想了一想,即刻恍然:“二师兄,你是问王小石?你们走之后不久,王小石果然来了,我跟他比试一场以后,便放了张炭离开。”
铁手道:“就这么简略?谁赢了?”
他是练武之人,对这种事总还是感兴趣的。
冷血道:“我没输。”
铁手道:“这是自然,凭你的武功,我想也不会输。”
冷血道:“但他也没输。他的武功,确已达到超一流的境界。二师兄,你谬赞我了。”
铁手道:“不是谬赞,你的武功本就少有人及,况且进步是越来越强。不像我,已经停留在原步许久没动了。”
冷血语气忽然变得轻快,道:“哪儿有的事?至少我就永远比不过二师兄你还有大师兄和三师兄。”
铁手笑道:“不不不,你跟大师兄和三师弟是各有所长。论剑,你是一流。我可是说真的。”
冷血摇头道:“其他不说,论剑,二师兄你的剑法我一向是很敬佩的。我也是说真的。”
铁手大笑道:“你也是谬赞了。不过不是说王小石吗?怎么说起我来了?”
冷血立即道:“三师兄交待的事我没有做到,我没有问出王小石的师承。但我与他比了七招,虽不分胜负,却看得出他的武功走光明正大一派。而且我与他也交谈了几句,我相信他是磊落之人。”顿了顿,又道:“我之前因白愁飞和蔡京混在一起而对王小石有所误解,现在看来,他倒不像是坏人。”
铁手道:“王小石不但是白愁飞的义弟,也是苏梦枕的义弟。”
冷血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瓷盏,喝了一口水。
铁手见状问道:“天这么晚了,你吃东西了没有?”
冷血道:“还没。”
铁手忽然起身道:“走吧。”
冷血诧道:“去哪儿?”
铁手道:“去厨房。夜深了,估计大家都睡下了,就不麻烦别人了,让你二哥给你做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