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防疫日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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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州城南街一处巷子。
门内的人小心翼翼将包被放到了门口陶盆里,包被动了动,并没有发出声音。
门合上了,里面传出一道无力的声音:“草民替小女叩谢大人,衣被里有些碎银,虽不足以供养这孩子,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门外,岑丹坐在高头大马上,长枪一指,往门上敲了两下:“叩叩。”
“你这孩子可有名字?不妨说了来,等她长大成人也好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门内静了一会儿,飘出来一道声音:“回大人,小的姓齐,孩子还没取名儿……”
一旁的医学博士戴着口罩,脸上裹了两层麻布,手上戴了皮手套,他轻轻掀开包被细细查看婴儿,确定无恙后端起陶盆冲岑丹一揖:“将军,此地不宜久留,快些离去罢……陛下?!”
岑丹立即回头,而后翻身下马,双手抱拳道:“陛下怎么来了?有事吩咐一声我等就是。”
顾浅摆摆手:“我来瞧瞧情况。”
说着便欲抬手去掀开包被看看孩子,吓得那医学博士连忙后退两步。
他稳稳端着陶盆冲顾浅躬身道:“陛下万安!陛下,此户举家感染疫毒,陛下快些回……”
齐家的还想说些什么,听到外头说陛下来了,紧接着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便猜到大家都走了。
他心中石头落了地,又万分不舍,抹掉眼角泪痕,转身看了一眼墙后的妻子,重重地叹了口气:“进屋吧!”
妻子并没有动,而是低垂着头靠在墙上,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模样。
齐家的见她胸前隐隐浸湿,知道她连续几天没喂奶,现在胀痛难受,说道:“来接阿婴的是个女将军,孩子有她养育,总比跟着我们等死好。”
“嗯,我晓得……”
妻子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是信不过那女将军,我是……我是怕我早已将疫症传给了阿婴……”
说着,她将衣袖缓缓拉起,露出长了大片疱疹的皮肤,还有破溃后结出的黑色痂皮,看上去极为恐怖。
齐家的强忍恶心,想到夫妻俩双双将不久于人世,一时间又悲从心起,劝道:“不会的,阿婴这几天喝的面汤,我是蒙着脸照顾她的,你又没见她,她好着呢!刚才我看见还来了大夫,如果阿婴有事,他不会抱走的。”
“……还有,我听外头声音,似乎陛下来过了!”
他见妻子顺着墙壁缓缓下滑,不敢走过去搀扶,只得高声劝:“你想啊,那个女将军应该是陛下跟前的大官,阿婴跟着她,以后过得可都是好日子……”
“都怪我……”
妻子抬起头望着他,眼睛发红,仿佛要喷射出火焰。
“都怪我害了你们……”
昨夜起,她的身体极度疼痛并出现皮肤溃烂,疼得她无法入睡,甚至连躺下接触床铺也让她痛苦不堪。
今晨起,喉咙和舌头开始充血,身上隐隐散发出恶臭。
好在有士兵巡逻经过屋前,听见齐家的呼救,登时打马回去禀报,请来了女将军收养孩子……
齐家的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来不及铺盆放桐油纸,直接冲进厨房从灶里铲了一大铲草木灰倒在地上……
等他出来的时候,妻子已经倒地身亡……
下午,巡逻的士兵看见了门口挂起了白布条。
天擦黑时,负责收尸的虎贲军在外头叫了好几声,没听到回应,便破门进去,只见夫妻俩都已气绝于廊上……
岑丹听了汇报,忙派人去疫房问医学博士,齐家的孩子有没有出现身染疫毒症状。
手下从疫房回来说:“禀上护军,大夫说那夫妻两个将孩子照看得极好,并没有出现感染迹象……只是孩子太小了,一直喝米汤面汤不是个事儿,能寻些乳汁喂养才好。”
岑丹默了默,道:“这会子就算讨得到乳汁,也不敢轻易给孩子喝。”
手下低着头沉默不语。
她叹了口气,说:“罢了,你去陛下小厨房那里讨些肉骨头,每日熬一盅浓米汤送过去,若那孩子命大,三天后接到我这里来养。”
夜空中的重云不知何时消散了,一弯残月悬在漆黑的夜幕里。
岑丹走到门外站定,听见里头依旧在骂人。
“你们都是猪脑子吗?”
“现在才来说是因为茅厕底下猪圈设计不合理?”
“早干嘛去了?一个个的肩膀上扛的是肿瘤?!”
“哦!我只说叫人收尸,没说叫人收死猪?你们就真的不管死猪???”
“啪!”是杯盏被砸碎的声音。
岑丹听了,轻轻叹气。
也是,封户都已经六七天了,感染人数依旧只增不减,原因竟然是百姓家里“上厕下圈”、“两户共圈”的设计模式导致疫毒不能灭绝、反复感染……
若是换做先帝,洪州城的官员恐怕今夜就要人头落地。
陛下好性儿,连骂人都不带杀气。
“来人!!!”顾浅的声音差点破音。
岑丹立马掀帘进屋,抱拳道:“末将在。”
顾浅按着太阳穴,白了地上的坊正们一眼:“拟旨!”
吴大监立即铺设好笔墨纸砚,示意岑丹过来执笔。
“敕令:九道行军大总管及州府官员,即日起负责各辖区厕圈改造。
“首先,厕是厕,圈是圈,不可上下混建。
“其次,不可让猪吃粪便,改喂米糠瓜菜。
“最后,不得食用病死猪。”
岑丹写完,见顾浅脸上怒气未消,地上七七八八跪着的坊正大气不敢出,便好意提醒道:“陛下,其余八道好说,山南道现在有六州爆发鼠疫,末将认为此时不是改造厕圈的时机……不如,让各家将猪赶出来,拉去城外埋了?”
顾浅听了,眯着眼睛以手扶额,未做指示。
地上一人听见城内所有人家将家里的猪赶出来,全部拉去城外埋掉,急得连忙磕了个头想要反对,不料却被身旁的同僚拉住了。
那人也冲顾浅磕了个头:“陛下圣明!只是如今城内缺人手,州尊大人和同知大人都去了城外,小的们担心起冲突,叩请陛下调拨虎贲军代为执行。”
见顾浅睁开眼睛瞧着他,他又说:“陛下放心,小的们一定会做好百姓的思想工作,绝不会出乱子!”
顾浅心中怒火消了大半,她点点头:“可。”
“谢陛下!”
坊正等人磕了头退出去后,茉心进来奉上热茶,又收走了地上的碎瓷片。
吴大监照着原旨誊抄八遍,请顾浅落了私印,抱着圣旨去外头着人疾送。
岑丹悄悄瞟了一眼顾浅的脸色,欲言又止。
“长熠没有回信。”顾浅说。
岑丹听了,在顾浅身边坐下来:“陛下,我不是担心年年……陛下有没有觉得那个话多的坊正不对劲?”
作为城中基层官员,常人听到要将全城的猪拉出去活埋,第一反应是冒死反对,而那人却阻止了同僚,还特地言明要虎贲军执行——这是在给陛下拉仇恨么?
顾浅冷笑一声:“无妨。只要他们能完成任务,别的都不重要。”
再说了,令是她下的,百姓若要怨恨,那就怨恨好了。
她又不会少块肉。
她才懒得费口舌去解释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