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长阪坡赵云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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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亲自率领五千铁甲兵，限定在一天一夜之内追上刘备。命令急迫如同风火一般，谁敢有丝毫怠慢，都跟着文聘前进。

却说刘备带领十几万百姓、一千多军马，一段路程接着一段路程地往江陵进发，吩咐赵云保护老小，张飞断后。诸葛亮说：“关羽去了之后，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道怎么样了？”刘备说：“想麻烦军师亲自前去催促一下。刘琦昔日感激您的教导，才得以保全性命，现在您去一趟，事情一定能成功。”诸葛亮不敢推辞，带领刘封率领五百军队，先前往江夏求救，答应后就去了。当天，刘备自己和简雍、糜竺、糜芳正在行进途中，忽然一阵狂风，在马前卷起尘土冲向天空，完全遮住了红日，没有半点光彩，耳边只听到嚎啕大哭的声音。刘备惊讶地说：“这是什么征兆啊？”简雍比较懂阴阳，在袖子里占了一卦，吃惊地说：“是大凶的征兆啊！会应在今晚。主公可以抛弃百姓逃走。”刘备说：“我从新野一直跟随着他们到这里，怎么忍心抛弃他们呢？”简雍说：“主公留恋而不抛弃，灾祸不远了啊！”便问：“前面是什么地方？”回答说：“前面就是当阳县，这座山叫做景山。”刘备说：“就在这座山驻扎。”秋末冬初，凉风刺骨；黄昏将近，哭声遍野。住宿到四更时分，只听得西北方喊杀声震天动地而来。刘备大惊，急忙上马，带领自己的二千精兵，去迎战曹操。曹操率领精兵突然赶到，势不可挡。刘备拼死战斗。正在危急时刻，忽然一支军队赶来，是张飞，杀开一条血路，救刘备向东逃走。回头看时，南边有千百人马杀到长坂坡下，文聘首先拦住。刘备骂道：“背叛主公的贼子，不是大丈夫！”文聘羞愧满面，带领军队投奔东北角去了。背后许褚又追来。张飞保护着刘备，杀散铁骑，曲折向东逃走。渐渐喊杀声远去，刘备这才停下马。喘息还没平定，回头看手下，跟随的只有一百多骑兵；百姓老小以及糜竺、糜芳、简雍、赵云等等，都不知道下落。刘备向西哭着说：“十几万居民，都因为留恋我，遭遇这场大灾难！我的家人老小，都不知道是生是死。即使是土木做的人，难道不悲伤吗！”

正在悲伤痛哭的时候，忽然看见糜芳脸上带着几支箭，跪在马前，口中说：“常山赵子龙造反了！投奔曹操去了！”刘备呵斥他说：“子龙是我的老朋友，怎么会造反呢？”张飞说：“他知道我们势力穷尽力量衰竭，反过来投奔曹操，以求富贵。这是常理啊，为什么不相信？”刘备说：“子龙和我从患难的时候就在一起，他的心如同铁石，怎么会因为富贵就能动摇呢？”糜芳说：“我亲眼看见他带领军队投奔曹操去了。”刘备说：“子龙一定有别的原因。再说子龙造反的，就斩了他！”张飞说：“我亲自去寻找他。如果撞见，一枪刺死他！”刘备说：“不要胡乱猜疑！难道没看到你二哥关羽斩杀颜良吗？子龙一定不会抛弃我，随他自己去吧，不要逼迫他。我料想子龙一定不会抛弃我的。”这就是刘备了解人的明智之处。张飞呼唤众将：“跟我来！”只有二十名骑兵跟去。其余的都跟刘备走了。原来张飞常常要鞭笞军士，愿意跟随的很少。张飞带领二十多匹马，一同来到长坂桥。这座桥全是木头做的，不是石桥。张飞回头看，桥东一带的树木，张飞心生一计，让跟随的二十多匹马，却砍下树枝，拴在马尾上，只在树林里来回奔跑。张飞远远地看，笑着说：“这二十多匹马，就像五百人！”张飞自己横着长矛立在桥上，面向西边望去。

却说赵云从四更天杀到，与曹军厮杀，在曹军阵中来回冲突，找不到刘备，又失去了主人的家眷老小。赵云自己心想：“家眷二十多口人，最亲的三口：甘夫人、糜夫人两位主母，小主人阿斗，都托付在我身上。今天在军中失散了，有什么脸面去见主人呢？不如决一死战，报答往日的知遇之恩！”这时只有三四十名骑兵跟随他。赵云拍马在乱军之中寻找，两个县的百姓嚎哭的声音，震天动地；中箭受伤、中枪，抛弃男人、丢弃女人，带着伤带着血而奔跑的人，不计其数；尸体横陈在野外，血流成河；十万居民，从四面八方乱跑逃命。赵云正在行走之间，看见一个人躺在草丛中，赵云走近前去看，却是简雍。赵云急忙问：“看见主母了吗？”简雍回答说：“我和你在一处被冲散了，两位主母舍弃了车辆仪仗，抱着阿斗走了。我飞身上马，转过山坡，被一名将领在背上刺了一枪，跌下马来，马被抢走了。我争斗不过。”赵云说：“随从的骑兵有马，借一匹来。”又安排两名将领扶着简雍先去报告主人：“我上天入地，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主母！如果找不到，宁愿死在沙场上！”让人扶着简雍上马，命令跟随的人都脱下衣甲，好好地扶侍他离开。

赵云带领军队朝着长坂坡而去。忽然有一支军队大喊“将军”，赵云问：“你是谁？”回答说：“我是刘皇叔帐下的小士兵，护送车仗的，被几支箭射中倒在这里。”赵云就询问夫人的消息，士兵回答说：“刚才看见夫人披散头发光着脚，跟着一群百姓，往南逃走了。”赵云听了这话，也不顾及这个士兵，往南赶去。只见一群百姓，男女好几百人，相互结伴离去。赵云大声喊道：“中间有甘夫人吗？”甘夫人在后面看到赵云，放声大哭。赵云跳下马鞍，把枪插在地上哭着说：“让主母失散了，这是我的罪过啊！”又问：“糜夫人、小主人在哪里？”甘夫人说：“我和糜夫人被冲散，丢弃了车仗夹杂在百姓当中步行，又碰到一支军队冲散了我们，糜夫人和阿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独自逃生到这里。”话还没说完，百姓们喊叫起来，又撞上了一支军队。赵云拿起枪上马观看时，只见前面马上绑着一个人，正是糜竺。在他身后有一个将领，手提宝刀，还有一千多士兵跟着，这是曹仁部下的猛将淳于导，抓住了糜竺，正要送去领功。被赵云大声喝斥一声，淳于导就舞动刀来迎战，只一个回合，赵云就把淳于导刺死在马下，向前救出了糜竺，夺下两匹马。赵云请甘夫人上马，在前面杀开一条大路，一直送到长坂坡。张飞横着长矛站在桥上，大声喊道：“子龙！你为什么背叛我哥哥？”赵云说：“我因为寻找不到主母，所以落后了，怎么敢背叛呢？”张飞说：“要不是简雍先来告诉我，见到你的时候，怎么能善罢甘休呢！”赵云说：“主公在哪里？”张飞说：“就在前面不远处。”赵云说：“糜子仲保护夫人先走，赵云还要去寻找糜夫人和小主人。”说完，带领几个骑兵又回到原来的路上。

正在行走的时候，看见一个将领手提铁枪，背着一口剑，带领十几名骑兵纵马而来。赵云也不答话，直接去攻击那个将领。交战的时候，一枪刺中，那将领倒在马下，随从的人都逃跑了。这个将领是曹操随身背剑的心腹之人夏侯恩。原来曹操有两把剑：一把叫“倚天”，一把叫“青釭”。倚天剑曹操自己佩戴，青釭剑让夏侯恩佩戴。倚天剑用来震慑威风，青釭剑用来杀人。夏侯恩以为没有敌手了，就撇下曹操只顾带人去抢夺掳掠。正好碰上赵云，一枪被刺死在马下，赵云就夺了那口剑，看到剑靶上有金镶嵌的“青釭”二字，才知道这是宝剑。赵云听到后面的军队已经到了，看时，马步官军漫山遍野，都在围着百姓掳掠、杀害老人小孩。赵云挺着枪拍着马，直接杀出重围，回头看，将士们逐渐稀少。又杀了一阵，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赵云没有一点退缩的心思，只是不停地往来寻找，只要遇到百姓，就问糜夫人的消息。忽然有一个人指着说：“夫人抱着孩子，左腿上中了枪，走不动了，只在前面城墙缺口里坐着。”

赵云慌忙去追寻，只见一个人家，被火烧坏了矮墙，糜夫人抱着三岁的幼子，坐在地上哭泣。赵云急忙下马，进去拜见糜夫人。夫人说：“我能见到将军，这孩子有活路了。希望将军可怜他父亲漂泊半生，只有这一点骨血。将军可以保护这个孩子，让他能见到他父亲，我死也没有遗憾了！”赵云说：“夫人遭受苦难，是我的罪过啊。不必多说，请夫人上马。我自己步行，遇到敌军一定拼死战斗。”糜夫人说：“不是这样。将军如果不骑这匹马，这个孩子也保不住了。我已经受了重伤，死有什么可惜的！希望将军赶快抱着这个孩子离开，不要因为我而受拖累。”赵云说：“喊叫声又靠近了，军队又要来了，赶快请夫人上马。”糜夫人把阿斗递给赵云，说：“这个孩子的性命就在将军身上，我实在是走不了了。不要两边都耽误了！”赵云多次请求夫人上马，夫人就是不肯上马。四周喊叫声又响起，赵云大声喝道：“这样不听我的话，后面的军队来了！”糜夫人听到后，把阿斗扔在地上，投进枯井里自杀了。赵云担心曹军盗尸，推倒土墙掩盖了枯井。后来赵云不能进入武臣庙，与伍子胥一起守门，大概是因为惊吓喝斥主母，导致主母丧命，这也是不忠啊。后来史官有诗称赞糜夫人：

贤哉糜氏，内助刘君。言词无失，进退有伦。

心如金石，志似松筠。身虽归土，名不沾尘。

千载之后，配湘夫人。

赵云推倒土墙来掩盖枯井，解开勒甲的带子，放下掩心镜，将阿斗抱护在怀中，并且嘱咐说：“我叫你的名字，你要答应。”说完，绰起长枪上了马。早就有一个将领，带领一队步兵围住了土墙。赵云于是拍马挺枪，杀出了土墙。拦路的是曹洪手下的副将晏明，拿着三尖两刃刀来迎战。交战不到两个回合，一枪刺晏明落马死去，杀散了步兵，冲开了一条路。正在行走的时候，前面又有一支军队拦住了路，为首的一员大将，旗号很清楚，是河间张合。赵云根本不答话，直接去战张合。大约交战了十多个回合，赵云料想不能取胜，夺路而走。背后张合追来，赵云连人带马掉进了土坑。忽然红光紫雾从土坑中涌起，那匹马一下子跳跃起来。后来有人写诗说：

当阳救主显英雄，杀透曹兵几万重。

马踊红光离土窟，将军怀内抱真龙。

人马从土坑中跳跃出来，张合大惊而退。赵云又继续走，背后两名将领大喊：“赵云别跑！”前面又有两名将领，使用两种兵器过来。后面的是马延、张铠，前面的是焦触、张南，都是袁绍手下的将领。赵云奋力与这四名将领作战，杀出了重围。马步军前后一起刺杀赵云。赵云拔出青釭剑乱砍步兵，手起剑落，衣甲平着划过，血如泉涌，染红了战袍铠甲；所到之处，就像砍瓜切葫芦一样，宝剑没有半点损伤。真是把宝剑啊！

却说曹操在景山顶上，看到一位大将军在飞扬的尘土中，浑身杀气，肆意砍杀军将；所到的地方，威风不可抵挡。曹操急忙问身边的人这是谁。曹洪听到后，飞身上马，下山大声喊道：“军中的战将，希望留下姓名！”赵云回应说：“我是常山赵子龙！”曹洪回来禀报曹操，曹操说：“是世间的虎将啊！我要是能得到这员大将，何愁不能得到天下呢？赶快传令，让几骑飞速去报告各处，如赵子龙到的地方，不要放暗箭，要活捉他。”因此赵云能够逃脱这场危难，这是他主人洪福所导致的啊。

却说赵云自身怀抱着后主在怀中，径直冲破重重包围，砍倒两面大旗，夺取长槊三条，前后用枪刺杀、用剑砍杀，杀死曹营有名的将领五十多员。史官有诗说：

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

古来冲阵扶危主，只有常山赵子龙。

还有诗，专门述说幼主刘禅的福分：

红光罩体困龙飞，征马冲开长阪围。

四十二年真命主，将军应得显神威。

还有诗，只是称道将军的能力：

八面威风杀气飘，擎王保驾显功劳。

非干后主多洪福，正是将军武艺高。

又有诗，称赞君臣的聚会：

风云起处君臣走，惊倒当年曹阿瞒。

马上将军真猛虎，怀中又有蛰龙蟠。

又有司马光的《长阪词》说：

当阳草，当阳草，点点斑斑如血扫。

借问当时何事因？子龙一战征旗倒。

曹公军将魂魄飞，杀入重围保家小。

至今此血尚犹存，不见英雄空懊恼。

林汉泉有一篇古风诗作为证据。

当年玄德走江陵，路次当阳少甲兵，

忽被曹瞒驱铁骑，军民胆落尽逃生。

赵云独仗英雄气，舍命浑如落叶轻，

枪搅垓心蛇动荡，马冲阵势虎飞腾；

怀中抱定西川主，紫雾红光射眼明。

斩将夺旗世罕比，擎天保驾功业成。

我来少憩长阪下，斑斑莎草血犹腥。

子龙子龙在何处？仰天长叹三两声。

全忠全义真堪羡，永远标题翰墨青。

当时赵云冲破重重包围，已经离开了大阵，身上的热血把征战的袍子都弄脏沾满了。正在行进之间，山坡下面有两路军队出现，截断了去路。旗帜很分明，是夏侯惇手下的大将，兄弟二人：一个叫锺缙，一个叫锺绅。锺缙使用大斧，锺绅使用画戟，大声喝令赵云：“赶快下马受绑！”背后张辽、许褚也追赶过来，四周喊叫声大作。赵云怎样逃脱呢？正是刚刚离开龙潭，又遇到了虎穴。不知道性命究竟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