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玄德风雪访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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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二年冬季十二月中旬的时候，天气非常寒冷，浓云密布，刘备同关羽、张飞带领十几个人，前去隆中，寻求拜访诸葛亮。走了没几里路，忽然北风凛冽，大雪纷纷扬扬；山峦像玉簇一样，树林好似白银装饰一般。张飞说：“天气寒冷又冰冻，尚且不打仗，怎么适宜去远见没有用处的人呢！还是回新野吧，来躲避风雪。”刘备说：“我正是想让诸葛亮看到我殷勤的心意，如果兄弟你怕冷，你可以先回去。”张飞说：“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冷吗！只是担心哥哥白白耗费精神心思。”刘备说：“你不要多说，跟着一起去。”快要到茅草屋时，看见路旁酒店里，有一个人在唱歌。刘备勒住马在酒旗下面，听他唱的歌说：

壮士功名尚未成，呜呼又不遇阳春！

君不见，东海老叟辞荆榛，石桥壮士谁能伸？

广施三百六十钧，风雅遂与文王亲。

八百诸侯不期会，黄龙负舟涉孟津。

牧野一战血漂杵，朝歌一旦诛纣君！

又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中隆准公。

高谈大霸惊人耳，二女濯足何贤逢。

入关驰骋夸雄辩，指麾众将如转蓬。

东下齐城七十二，更有何人能继踪？

二人功迹尚如此，至今谁肯论英雄！

又有一个人拍着桌子唱歌道：

吾皇提剑清寰海，一定强秦四百载。

桓、灵未久火德衰，奸臣贼子调鼎鼐。

青蛇飞下御座傍，又见妖虹降玉堂。

群盗四方如蚁聚，奸雄万里皆鹰扬。

吾侪大啸空拍手，闷来村店饮村酒。

独善其身尽日安，何须万古名不朽！

两人唱完歌，大声笑了起来。刘备说：“这一定是卧龙先生！”于是下马进入店里，看见两人靠着桌子相对而坐饮酒。坐在上首的人，面容白净有长胡须；坐在下首的人，相貌清奇古朴。刘备说：“二位谁是卧龙先生呢？”面容白净的人说：“将军想要找卧龙干什么？”刘备说：“我刘备是汉朝的左将军，领豫州牧，现居住在新野城。如今想要拜访见到先生，寻求拯救天下、安定百姓的方法。”面容白净的人说：“我们不是卧龙，都是卧龙的朋友。我是颍川的石广元，这是汝南的孟公威，都隐居在这里。”刘备非常高兴地说：“我随行带有马匹，冒昧请二位一同前往卧龙庄上一起交谈。”石广元说：“我们都是山野间慵懒的人，不懂得治国的事情，白白在世没有用处。您请上马，可以去见卧龙了。”

刘备辞别了两位隐士，上马前往卧龙岗。到了庄前下马敲门。童子出来。刘备说：“先生在庄上吗？”童子说：“正在堂上读书。”刘备于是跟着童子进去，看见在草堂之上，有一个人抱着火炉、抱着膝盖唱歌道：

凤翱翔于万里兮，无梧不栖。

吾困守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自躬耕于陇亩兮，以待天时。

聊寄傲于琴书兮，吟咏乎诗。

逢明主于一朝兮，更有何迟。

展经纶于天下兮，开创镃基。

救生灵于涂炭兮，到处平夷。

立功名于金石兮，拂袖而归。

刘备走上草堂施行礼节说：“我长久仰慕先生，没有缘分拜见。昨天因为徐元直称赞举荐，恭敬地来到仙庄，没有遇到先生只能空手而回。今天特意冒着风雪前来，能够见到先生的风采，实在是非常幸运啊！”

那个年轻人急忙回礼后说道：“将军莫非是刘豫州，想要见我家兄长吗？”刘备惊讶地问道：“先生又不是卧龙吗？”那个人说：“卧龙是我的二哥，道号卧龙。我们一母所生三人：大哥诸葛瑾，现在在江东孙仲谋那里做幕宾；二哥诸葛亮，和我在这里亲自耕种；我是孔明的弟弟，诸葛均。”刘备说：“你兄长先生到哪里闲逛去了？”诸葛均说：“博陵的崔州平邀请一同游玩，不在庄上已经两天了。”刘备说：“他们二人到哪里去闲逛了？”诸葛均说：“有时驾着小船在江湖之中游玩，有时在山岭上拜访僧人和道士，有时在偏僻的村子里寻找朋友，有时在洞府里享受琴棋之乐：来来往往难以预测，不知道去了哪里。”刘备说：“我刘备如此缘分浅薄，两次都没有遇到大贤！”不停地叹息。诸葛均说：“稍坐一会儿献茶。”张飞说：“既然先生不在，请哥哥上马。”刘备说：“我已经亲自来到这里，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就回去呢？”刘备请问道：“我听说你兄长熟悉韬略，每天看兵书，能说说吗？”诸葛均说：“不知道。”张飞说：“问他干什么！风雪很大，不如早点回去。”刘备呵斥他说：“你怎么能懂得其中的玄机呢？”诸葛均说：“家兄不在，不敢长久挽留车马，改天会去回礼。”刘备说：“哪里敢期望先生屈尊驾临。几天后，我应当再来。希望借纸笔，留一封信，上呈给令兄，来表达我刘备殷勤的心意。”诸葛均于是准备好笔墨纸砚。刘备呵开冻住的笔，展开洁白的信纸。那封信写道：

汉朝的左将军、宜城亭侯、司隶校尉、领豫州牧刘备，经过一年两次，前来拜谒仙庄，没有遇到先生只能空手而回，心中惆怅不快，难以言表！我私下想到自己是汉朝的后裔，惭愧地居于皇叔之位，不称职地担任掌管郡县的职位，职务在将军的行列。看到朝廷衰败，纲纪崩坏，在群雄扰乱国家的时候，恶党欺骗君主的日子，我心肺都感到酸楚，肝胆几乎要破裂。虽然有匡扶济世的忠诚，但无奈没有治理国家的妙策。仰望着先生，您仁慈怜悯，忠义慷慨，展现出吕望那样的杰出才能，施展出子房那样的大才器。我尊敬您如同尊敬神明，仰慕您如同仰望高山，恳切请求见一面却不能实现，再次请求选择他日，我将斋戒沐浴，特意来拜见您的尊容。请求您垂阅，鉴察我的恳切！建安十二年十二月吉日，刘备再次下拜。

刘备写完后，递给诸葛均，诸葛均送他到庄门外。刘备再三恳切地表达情意，诸葛均都答应着进入庄里。

刘备上马，忽然看见童子在篱笆外招手，喊道：“老先生来了！”刘备看过去，只见一个人戴着暖帽遮住头，身披狐皮裘，骑着一头驴，后面跟着一个穿青衣的小童子，带着一葫芦酒，踏雪而来；转过小桥，口中吟诵着一首《梁父吟》。诗是：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空中乱雪飘，改尽江山旧。

仰面观太虚，想是玉龙斗。纷纷鳞甲飞，顷刻遍宇宙。

白发银丝翁，岂惧皇天漏？骑驴过小桥，独叹梅花瘦！

刘备问他说：“这一定是卧龙先生吧！”赶忙从马鞍上下来，向前施行礼节说：“先生冒着严寒前来，真是不容易，刘备已经等候很久了。”那个人急忙从驴上下来，走上前作揖。诸葛均在后面说：“这不是卧龙兄长，而是兄长的岳父黄承彦啊。”刘备问道：“刚才所吟诵的诗，极其高深美妙，是谁所作？”黄承彦说：“老夫在女婿家，看到《梁父吟》记住了这一篇。刚才过桥，偶然看到篱笆间的梅花，有感而吟诵。”刘备说：“见过您的女婿吗？”黄承彦说：“正是老夫直接来看我的女儿和女婿的。”黄承彦是河南的名士，一见到诸葛孔明就对他另眼相看。后来孔明要娶妻，黄承彦说：“听说你选择妻子，我有一个丑女儿，头发黄而且肤色黑，才能与你相配，你愿意接纳吗？”孔明欣然娶了她。当时的人就嘲笑孔明，为此有谚语说：“不要学孔明选妻子，正碰上黄承彦的丑女。”刘备听了这些话，辞别黄承彦，上马离去。正赶上满天风雪，回头望着卧龙岗，心中郁闷不快。后来有人作诗，专门说在风雪中拜访孔明这件事。那诗说：

一天风雪访贤良，不遇空回意感伤。

冻合溪桥山石滑，寒侵鞍马路途长。

当头片片梨花落，扑面纷纷柳絮狂。

回首停鞭遥望处，烂银堆满卧龙岗。

又有首诗说道：

见说南阳隐士贤，相邀不见又空还。

野猿怯冷号林麓，塞雁惊寒下水湾。

着地乱云迷草径，摇天杀气撼柴关。

萧萧鞍马归来处，一望弥漫雪满山。

玄德回到新野之后，时光渐渐到了新春。他命令占卜的人通过蓍草和龟甲来选择吉日，然后斋戒三天，熏香沐浴，更换衣服，准备好鞍马车辆和仪仗，再次前往卧龙岗拜访诸葛孔明。当时关羽和张飞听说了这件事，都不高兴，于是挺身而出拦住刘备并劝谏他。然而，他们的具体言辞是怎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