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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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冉下车, 看清楚一片的灯红酒绿都是是来自灯会的灯光,顾西祠将车停好,灯会外的停车场工作人员给开了条子,顾西祠顺手揣进裤兜。
白冉有些看呆了, 顾西祠并肩站到她身边好奇:“有这么好看吗?”
白冉实话实说:“我没怎么见过。”
“灯会?”
“嗯, 对,就是民俗的东西。”歪了歪头,白冉说,“出国太早了。”
原身十多岁出国, 她也是十多岁出国的,出国后她就没怎么回来过, 原身也是这两年回来的,不过这两年, 都是在忙公司的事情。
顾西祠眼眉微动,笑了笑:“那一起进去看看, 我也很少接触这种东西。”
“本来计划是要来, 想着小林那疯癫劲儿,怕人多一个不留神跑掉了, 抓不回来, 就没说过。”
小林是,看到人就比较兴奋。
也不知道小时候是怎么被压抑坏的, 平时柔柔弱弱, 长披肩, 高兴起来像是个熊孩子拉都拉不住。
这方面, 白冉真的挺能理解顾西祠。
门口卖票,顾西祠看着人多皱起眉头,白冉穿的运动服,一看大少爷不乐意,二话不说一头扎了进去,等挤出来,头都有些散乱。
白冉拍胸口笑起来:“人真是好多,好刺激哈哈哈。”
灯会周围亮,白冉的眼睛闪闪光的,顾西祠深看几眼,从她手里拿过票,嘴角挑起浅笑:“喜欢就好,走罢。”
无线耳机是不能戴了,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被人挤掉,一进大门,喧嚣声小了很多,白冉回头看过去,商贩向小孩兜售纸飞机和玩具、大人带着孩子等票、不断向门内涌来的人流,组成一幅很神奇的画面。
她挤过人多的地方,原身记忆里这种情景很少。
顾西祠大概和原身差不多吧,都是豪门圈子出来的,都还是爱清净。
“你来过这种地方吗?”白冉问。
“不爱来。”顾西祠有一说一。
“你是怕我想不开带我来散心吗?”白冉笑眯眯猜测。
顾西祠侧头看她,灯光折射得四周通亮,但还是比不上白天阳光,看人像是老旧电视机上的雪花蒙了一层般,不甚清晰。
那双狭长的眸子被流光一扫而过,又归于寂灭。
“不,怕你穿着白天的那身,晚上遇到毛手毛脚的,还给我打电话要我去救。”
“……”白冉嘟囔,“没穿了~”
“你要是穿,我也会让你换,那身不适合人多的地方。”
“唔。”
现代的灯会没有火光,基本都是用五彩的电灯点照在扎好的灯笼内部。
而灯笼的材质也翻新了,古时候都是纸糊的,现在,白冉远远一片看过去,基本上是绸缎扎的灯笼,小的可爱的有南瓜、兔子、老鼠,大的有一米多比人还高的,扎的关公、猪八戒、孙悟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啊!”白冉惊呼一声。
顾西祠转头来看,一个小孩直直撞到白冉身上了,看起来三岁不到,身高不过大腿。
小孩站不稳,白冉反应快,伸手一捞把孩子抱住,也稳下来了。
还没问什么,旁边孩子的父母过来,拽走小孩的同时向他们致歉,白冉乐呵呵摆手送走人。
顾西祠想到和白浩的电话,淡淡问:“你喜欢小孩吗?”
“还行吧,不过三十岁之前不准备生。”
她已经二十五了,就算是当模特也没几年,三十岁前再要小孩,大概是自毁长城。
“为什么?”
顾西祠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专心事业。”
男人声音沁凉:“设计?”
白冉迟疑片刻,说实话道:“模特,想当模特。”
顾西祠慢悠悠的脚步骤然顿住,转过身来看白冉,那张脸上从容一扫而空,下压的眼眉看起来太冷,觑得白冉有两分毛骨悚然。
“你这么有天赋,是要浪费掉了吗?”
“我当模特也很有天赋,你没现吗?”
“这不能混为一谈。”
气氛骤然紧绷起来。
白冉因为要回B市本来心情不好,来了灯会感觉舒服很多,在人潮的包围下被顾西祠问这种问题,倒没有觉得多受影响,大概是夜色太暗,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白冉道:“我知道,但是你怎么确信我想做的就是设计师呢?”
顾西祠语滞。
“之前我是白家的女儿,所以要替家族分忧,换言之,我需要做我该做的,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是了,我不能去追求我想追求的吗?”
白冉陷入回忆,慢慢叙述道:“小时候,我刚开始学画画的时候,就不是很喜欢,但是没有办法,爷爷需要我学好,加上我有点天赋,不是特别抗拒的情况下,也画的还行,然后慢慢,就往设计师的道路上走了。”
“其实我中途的时候想过去画漫画,国中的时候看过很多少女漫,当时觉得霓虹国那些画家也就那样嘛,我完全能画的更好,然后卖故事,编织一个个美梦。”
白冉垂目,原身的回忆带着原身强烈的情绪,她需要压抑住激动。
“其实刚开始知道我不是白家的小姐时,我很震惊,震惊完了,伤心同时又有些解脱。”
白冉从来不在顾西祠面前提自己的对于这场抱错风波的感受。
顾西祠偶尔问,她的回答也是极为积极的。
细想起来,对于这件事,她从来没有流露过任何的情绪,也没有过任何的抱怨和评价。
白冉这一句话,把顾西祠严厉的表情都说柔和了,他长吐口气,摇头无奈。
“过来,边走边说吧,旁边有人看。”
白冉顺着他的视线往周围瞅,果然有几个脑袋极快将视线收回,或转头回避的。
走一段走到边上,和大部队分开。
顾西祠口吻柔和:“现在你说吧。”
“你今晚上应该有很多对白家的感慨,想说就都说吧。”
一语又戳中了她的心事。
白冉垂头,骤然不管不顾诚实起来。
“我有些怕。”
“怕什么?”男声温驯,低音听入耳舒服。
“我……不会再回去了。”白冉深呼吸吐出,鼓起勇气重复,“我不会回白家了。”
“因为白父和白母对你的态度?还是因为白灿灿的存在让你尴尬?或者黎峰的背叛让你伤心?”
“是自处,我再回去,我不知道如何自处。”
顾西祠惊讶,两人对视,白冉目光灼灼。
“我以前是白家的大小姐,从小要为家族的事情分忧,白家的延续也是我的责任,现在不再是了,白灿灿才是。但是一方面来说,我有设计天赋,白家很多系列都是出自我的手里,我知道我走了白家会很麻烦;另一方面,就算我回去了,大家就还能回到原样吗?装模作样的将我当亲生女儿还是认我当义女?”
“你不觉得,回去不管怎么选择,对我来说,都不好吗?”
“从抱错的那刻开始,这件事一旦抖搂出来就没有好下场,没有一种万全办法的。”
顾西祠突然有些心疼面前的人。
于是他伸手,罕见的拍了拍白冉的脑袋,什么也没说,神色蕴满包容。
白冉继续:“不如我离开,让本来错置的一切归回到它原本的位置,不要试图抓住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想我会收获新的人生。”
“像是一个伤口一样,不积极治疗就会化脓流血,索性不如用药擦透,痛也就痛这么一阵,等咬牙过了这阵,痊愈了,不过留个疤。要是不去掉,伤口反反复复,那才是一生的折磨。”
顾西祠沉默须臾,问:“那你能适应外面的生活吗?”
“我听白浩说,以前你连理财都懒得管,更不要说房产和股分,你要是肯听他的话先去办张个人卡,也不至于最开始那么狼狈。”
不至于让白母能顺着白父的账户冻结掉她的卡。
也不至于没地方住要靠顾西祠。
白冉想了想,骤然笑起来,眉目如画:“今天我哥也说这个话题,我的回答还是一样的。人总是不可能永远呆在象牙塔里吧,总是要长大的,都说人生像是修行,我还没开始,甚至人生也才起个头,怎么能认输呢?”
“我都,我都放下黎峰了,接下来的也没什么困难的了。”
原身在书里不愿意离开白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黎峰,她要不是白家的女儿,就和黎峰不相配了,纵然黎峰一直说不在意,但是,两个家族的联姻,从来不是个人的感受能左右的。
“我只是,”白冉坦白,“我只是怕我这个决定会引的后续。”
前半段和书里已经很不一样了,白灿灿既失去了导师,也失去了成长的绝境,还能不能成为一个商业女强人就是二话。
而后半段,白冉总是不太|安心。
究其根本,不过是白老爷子,因为没见过也没接触过,她无法估计这个变量。
在书中,白老爷子其实一开始挺喜欢白灿灿的。
白冉扛起设计的部门,白浩担任家族继承人,而白灿灿则可有可无,白家多一个人吃饭不多。
回国之后老爷子先是检查了公司,现一切运转良好,唯一不满意的就是白冉的户口从白家的户口本上迁了出去,然后精心培育的孙女还要嫁到黎家,心有不甘,怕白冉一旦脱离白家,和白家没有血缘关系,后期也不好控制。
和白灿灿的碰面完全是机缘巧合,老爷子是在花园里闻到白灿灿在煮茶,然后见到了他的真正孙女。
白灿灿商业脑不厉害,但是白母喜欢喝茶,她回白家专门去学了茶道,在聊天养生方面白灿灿还挺会说,白老爷子现实中没有遇到阻碍,公司蒸蒸日上,自然乐的听人在边上逗趣。
一来二往,白灿灿的身份就落实下来了。
而白家和黎家本来就是口头婚约,黎家自从知道白冉不是白家小姐后,就再不吭声要求举办订婚典礼坐实关系。白老爷子心头有鬼,想留下白冉,也不履行原本的约定。
黎峰那个时候早就和白灿灿暗送秋波。
所以两个家里,真正急着办订婚典礼将这件事落实的,从始至终只有白冉一个人。
老爷子后来悟出能让白冉嫁给白浩,这样白家就牢不可破的办法。暗中和黎家联系,想拿白灿灿换白冉,把真正白家小姐嫁到黎家,两家当时一拍即合。
唯一棘手的,就是怎么让白冉同意了。
白冉当然不同意,闹了起来,白浩……也是痛苦。
闹了一阵之后,白浩出车祸没了,老爷子悔不当初,深深自责。
白冉最后按照白浩的意思,在老爷子的手腕下,还是嫁给了黎峰。并且老爷子不再准白冉回白家,在他有生之年,他说他都不见白冉。
白灿灿就和黎峰拆开了。
强拧的瓜不甜,婚后可想而知。黎峰他和白冉没有分手成功反而结了婚,白冉还瘸了,婚后的生活腥风血雨,白冉只坚持了两年。
想到此处,白冉看边上的顾西祠,顾西祠被她的眼神看得讶异。
灯火通明,白冉的目光幽邃。
书里两年中,黎峰既然得不到心爱的人,也不断折磨白冉,原身一腔深情错付,最后在黎峰的冰冷态度下,最后的希望慢慢干涸掉。
最终顾西祠上门探望白冉,谈到白浩,白冉撑不下去哭了一场,顾西祠帮原身找了律师离婚,把婚离了。
原身结局是瘸了、心死去了国外,白灿灿那时已遇到了男主沈宴,黎峰……则永远也没得到他想要的。
关于白灿灿后面的分分合合爱恨情仇,和白冉无关。
书里老爷子用婚约吊着白冉这个也不怕,白冉本就不准备履行的,老爷子没有要挟她的东西了,黎家也不愿意,慢慢磨,总是有一天能松口。
她担心白浩。
如果白浩不死,那么白家不会有那么大的动荡,女主也不会支撑起白家。
这是一个主要剧情。
她不知道能不能避免。
不过就像是自己的腿一样,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白浩出车祸这个,作者只是寥寥数语,或许里面也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她只要这段时间留意,应该也能化解吧?!
想这么多,不过也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顾西祠受不了白冉的眼神,拍她脑门问她:“你担心这么多,有用吗?”
白冉老实:“没有。”
顾西祠淡然:“没有用就别想了。”
白冉讶异:“你不劝我,也不生气了吗?”
“你不是说了吗,人生是自己的,你既然都想好了,我劝你什么?”
顾西祠顿了顿,有些惘然自嘲:“何况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跟着心追逐梦想,本不是人人都可以,既然你有条件,那就去试试吧,比起一些被束缚羁绊的人,不论你最终如何,试过努力过,总是会无愧于心吧。”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最早告诉你那句话了?”顾西祠扬眉。
“什么?”
顾西祠笑,不羁道:“我说过,我和你哥,养你还是没问题的。”
白冉刚想反驳,顾西祠指了指前面:“是转糖,走,去试试。”
顾西祠看转糖的目光好奇,转糖顾名思义,是用糖作画,给了钱在一个板子上拨动指针转动,指针停在什么图案上,最后糖画师傅就制作什么图案,用糖画出来图,成形后能食用。
这个白冉以前玩过,她一直转不到龙。
龙是最大的糖画,也是小朋友最喜欢的。
顾西祠应该没见过,自顾自打量。
白冉问:“你要转吗?我来试试能不能转到龙。”
“你以前玩过?”
“嗯,一直转不到龙,最后一次生气,干脆花钱买了只吃,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顾西祠笑她。
给了钱,白冉用手拨指针,指针晃晃悠悠,最终落在了蝴蝶上面,白冉泄气,糖画师傅给她制作了一个蝴蝶,白冉拿着,哭笑不得。
顾西祠总结:“运气一如既往——”
白冉后悔给他说了。
“我试试,不保证能行。”顾西祠站在转针前,说。
“你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顾西祠轻笑一声:“以前玩过赌场,知道一些门道。”
白冉愣了愣,后知后觉对方毕竟是豪门大少,要是都没去过赌场,是有点丢份。
顾西祠伸出手,凑得近,白冉现手背上有条疤,像是蜈蚣一样蜿蜒。
这条疤已经很浅了,在五彩的灯光下反光和周围皮肤不一致,细看有些凹凸不平,平时白冉不注意,竟都没现过。
顾西祠也注意到她视线,甩了甩手,只说:“以前的事了,自从打人把手打骨折后,这只手就不如以前灵活,不过也不影响生活。”
!打人把自己手打骨折?!!
白冉确定自己不是幻听。
“老板,我先试试手气啊,这几次不算。”
“好嘞~”
顾西祠长指伸出,开始拨动转针。
也不知道他怎么动作的,眼神一瞬不瞬注视着转针,不过三次,顾西祠伸手压住转针,让它停下。
“老板,我好了,你开始算吧。”
“那您转~我看着呢~~”
顾西祠看向白冉,勾唇角笑:“要是转出龙给你怎么报答我?”
“啊?”白冉愣愣。
顾西祠想了想,眉目飞扬:“既然那么熟了,就便宜你,喊声哥哥来听吧。”
这话一说完,手下一个轻挑,转针动。
白冉瞠目结舌,这是什么强买强卖!
转针被三人注视着,绕过两圈开始减速慢悠悠停下来,白冉一瞬不瞬看着那木针,心理一方面希冀看到不是龙,一方面……
没想完,转针要停下了。
相近的三个是鸟、蝴蝶、龙。
晃晃悠悠,路过了鸟的图形。
更慢了,虽然慢,还是晃晃悠悠,一点点挪过了蝴蝶。
转到龙了,还有点速度,似乎也要走出去一样。
白冉眼睛盯着,老板也看着。
唯有顾西祠,淡然垂目,波澜不惊。
木针晃晃悠悠小碎步,最后要绕出龙图案区域时,停了。
一秒两秒过去,木针坚定的扎根于龙之上,半步不肯再走。
老板啧啧称奇:“行啊小伙子!”
手下拿着糖勺,快速的画了个龙出来。
不多时顾西祠接过龙,眼神玩味睨白冉,捏着竹签将那条张牙舞爪的龙递近,抬下巴道:“来,喊哥哥!”
“……”
这什么恶趣味!
顾西祠:“你看,我挺着我这只废手好不容易给你转的,你就不感动一下?”
她感动个鬼哟!
但是“废手”两个字,莫名就让白冉不舒服起来,她不喜欢听他这样说。
那条栩栩如生的龙再凑近几分,白冉看到它头上特意点的山楂团,只有龙和凤才会做这种装点,而凑过来的手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下,其上那条蜿蜒的疤更瞩目打眼。
白冉心软了,喊一声也死不了人。
她说:“……哥哥。”
对面顾西祠听见,笑眼弯弯,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