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还忘记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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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雪缨紧了紧身上的铠甲,正要开口,却见此人身后又走出一个人。这人身量极高,衣物裁剪精致合身,满头白发用一根玉簪束起,脸上的皱纹仿佛记录了岁月的沧桑,举手投足却不失威严。
「邪王。」叶雪缨声音低沉,但对于沙场归来的她来说并不费力气。
「叫我墨,叶雪。」华辞墨的笑着将面前的美人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那种熟稔的眼神仿佛他们相知多年。
叶雪缨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惊惧,笑道,「墨。」
「真是个好姑娘,年少将军,长身倢好,正是春风得意之时。」邪药仙走到华辞墨身旁说,带着跋山涉水的风尘味。
叶雪缨尊敬道「邪药仙」
「老头我行走江湖多年,寻常男子都犹如朽木。倒是眼前这俩男子,倒是让人忍不住赞扬,让人心生好奇。」邪药仙风尘仆仆,突然现身,引得叶雪缨警惕四望。
她说,「不知二位深夜召见,有何贵干?」
「小矜小慎,你是我的贵干。」华辞墨突然向前一步,打断了她的谨慎,宽大的衣袖遮挡了半边面容,眼神却是前所未有地认真。
「我?」叶雪缨被他眼中的深邃吸引,一时竟忘了其他。
「正是。眼下局势不明,你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但若你肯来,我便保你万无一失,晟国无忧。」华辞墨口中的每一个字都落到她的心田,又带着浓厚的危险。
「这……」叶雪缨犹豫不决,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抉择。
「别犹豫,」邪药仙突然插嘴,像恶作剧一般,「他会护你一世周全的。」
她打起精神,扁了扁嘴「谈何容易」
邪药仙莫名压低了声音「叶将军,如今天下大疫之势,恐怕已蔓延至不可收拾之局面。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环山河还在我的手上。」叶雪缨安静的听着。
「虽然环山河很厉害,但若在洪流之中撇去城中百姓,独自救驾,实在不是明君所为。」邪药仙赞赏的看了叶雪缨一眼,眼神中竟是想着自己的徒弟眼光不错。
「若晟国有比灾害更可怕的存在,则必须有比灾害更可怕的力量来压制」
「……」叶雪缨脑海中的弦紧绷起来。
「何况,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开始吗?」华辞墨微微一笑,往日高不可攀的他此刻竟万千温柔直抵人心。
「我……」叶雪缨被他说得有些忸怩。
「别废话,良国的军队从寒山下来只消十天,我们必须抓紧时间。」邪药仙突然变得有些不耐烦,左手晃了晃酒壶,右手在下巴处一拉,然后猛的炸开,无数细丝亮片喷溅开来。「你仔细想想,再过半个月就是皇上的万寿宴,这十天。」
邪药仙将满身烟火气的华辞墨扔在了一边,自己残笑着转身走了。京都正下着小雨,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在雨中左晃右晃,踉踉跄跄。
「……」叶雪缨看得瞠目结舌,良久才转向华辞墨,呼吸扑打在彼此的脸上,有些痒痒的。「你怎么认识我师父?」
华辞墨爽朗一笑,搔搔头发「我要做的事,还有做不成的吗?」
「那倒也是。」叶雪缨莫名有些羞恼,但又点了点头。
叶雪缨的警惕写在脸上。护卫晟国确实是她一直不在意的命题,当今圣上贤明,太子温和文雅,朝局稳定,市井繁华。虽然边境线上仍有北狄常有骚扰,但都是马背上的小打小闹,对全国局势毫无影响。
见叶雪缨有些疑惑,华辞墨换上一副神情,眼中有着月光的流动与星辰的闪烁,他说「叶雪,你应当知道,江山社稷的稳定,需得背后势力的平衡。皇后不胜强势,而支持我的后宫诸妃皆是散落的贵族之女,各有所长。他们背后的支持是可以在权利上拉扯的存在。而六皇子的母家不为强势,无外力的作用下,我们却难以抗衡。」
叶雪缨聚精会神,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华辞墨继续说,「虽然眼下局势较稳定,但实际上却是随时都可揭开平静的一层,而背后血雨腥风自然会露出它丑陋的真面目。到那时,晟国之战或是手足无情的斗争便不可避免了。即使皇上有着重用的礼部尚书叶家,但皇后的外家也没必要被人削弱。」
华辞墨的情绪依旧悠闲可控,「以确保皇后的注意被吸引,抵御宫中算计的最好办法是激流勇进,无处下手。」
叶雪缨敛眸,若有所思,「我听说皇上和皇后的关系向来是非同一般的,皇后的家族在晟国也是望尘莫及的存在。那皇子华辞墨还有我说事不大妥当。」
邪药仙抚掌大笑道:「老头我到此时才猛然发现,雪缨你是个治世与乱世可兼得之才,敢于走一条前无古人而又拒绝了天下女子想走的一步棋,和历尽沧桑而温和可爱的老头子一样。都被皇帝所忠爱,大材若用,毫不拘泥于俗套礼仪。」
叶雪缨即刻警惕了起来,权势前谁都为不动心,都只有一瞬,华辞墨化了多少妆才将自己装成一个心喜神情的人,抵住暴风骤雨迎面的旋涡。
叶雪缨被醉醺醺的华辞墨送回了将军府。
「今夜父皇有事,我们先行离场,并无人发现。」华辞墨冷傲地开口。
叶雪缨正面对着华辞墨,那熟悉的容颜在星光下泛着特殊的光,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那场盛宴总会让人放下一些伪装。
「你不怕我会告发你么?」她盯着他,却在下一刻被拥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那天,他们踩着月光各自回家,但叶雪缨并没有荡起任何涟漪。相反,她感到莫名的静谧。京城之夜,本来就有很多难言之隐,而她,已经经历了太多风波。
翌日,叶雪缨一入宫,果然听说南方洪灾之事。
「皇上,洪涝之下必有贪污河道款项之事,还请皇上彻查。」话音刚落,在场众人瞠目结舌。按理,她一个武将不该干涉文事。
皇帝愣了片刻,继而大笑,「不愧是少将军,虽不得礼数,这一番耿直倒是让多少文官羞愧。」
「还有一事,」叶雪缨继续说道,「民间说书唱戏常有贵族劫富济贫之事,今臣有一法,不知可行与否。」
「哦?」皇帝的表情越来越看好。
「臣认为,大灾之时,官家可暗开粮仓?趁民不足、奸商未动,粮商管粮,绸商捐棉,大户捐财,统一官府,公平发放。有钱者不撑死,贫民不饿死。百业千岗,各司其职,能否万民安康?」
皇帝听罢拍案惊起,高声笑道「好,果真是举国栋梁。」
本期大庆,叶雪缨退下之时,竟然看见华辞墨含笑立于殿角。月光下,给他平添了几分清幽。
「三皇子。」她驻足。
华辞墨向她行了一礼,笑容如同醉人的风。他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知道她的每一个举动。「你不必担心,事必有因,恶人自有恶人磨。」
「什么?」
华辞墨缓缓开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叶雪缨,我的缘法也许就是你。」
叶雪缨在重新回到席间时,宴会已经进入了尾声,众大臣皆吃得酒酣耳热,天子也带有几分醉意,心情十分愉悦,她赶上了最后的残羹剩炙。
「姐姐,你在这里。」叶娇儿走近时,叶雪缨已经在思量人生了,「白天的衣服真是可惜了。」泛橘色的宫装在莲花的清影里显得格外素雅。
「或许你该关心的是皇上心情?」叶雪缨停下筷子,横了她一眼。
「皇上开心了,还有谁不开心呢。」这话里有几分让人玩味的意思,他抿了一口宫女倒来的酒,随意地梳理了一下鬓角。
「你和江腾是怎么说的?」叶雪缨问这话时,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对此不甚热情。
「也没说什么。」他没有否认。
「你穿的太暴露了。」叶雪缨提醒道。
他一个酒嗝,这才慢慢欣赏起来。夏天的衣裳透薄,阳光穿透过来,隐约勾勒出他那堪比女子的身型。雪白的肌肤,错乱的衣带,凑近了看,还能隐约看见那荧荧的光。
「好漂亮的勾线。」叶雪缨没由来地这句感叹遭遇了他怪异的眼神,她立刻转移了话题,「回去吧母亲大约等急了。」
「姐姐我下一曲舞肯定能夺魁。」自信的语气直让叶雪缨大笑。她们俩人说说笑笑地回到家中。
贤父在家时三姨娘是穿不得莲色衣服的,她一进去就看见她整个隐在一片明黄中,如果黄昏有颜色,那一定是这样。
深深浅浅的光在暗夜中摇摆,她看到家母时突然想起刚才的舞姬,烛影成像,俄而烟消云散。
华辞墨的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暗潭,他的话语尽管温柔,却隐含着冰冷的决绝,这在叶雪缨耳中不禁引起一阵微颤。月光如水,照在她那铠甲上,反射出点点寒星,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波。
「我知你心中有诸多疑惑,也明白你对我尚存戒备。但眼下,晟国局势危如累卵,非同小可。」华辞墨缓缓道,「你我若不联手,恐怕会有不堪设想之局。」
叶雪缨眉头微皱,虽然心中有着不少疑虑,但她也知道眼前的三皇子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从小到大,她在叶家被视为异类,却也锻炼出了超凡的判断力。华辞墨的提议,无疑是一场赌注,但却也是她可能的转机。
邪药仙此时搓了搓手,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雪缨,墨儿此言非虚。你我皆知,他向来不会轻易求人,此次能这般,也是看在旧情和大局考虑。」
叶雪缨心中一动,深知师父性情,他从不会轻易为人担保,今若如此,必有其因。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华辞墨,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好,我信你一次,但我需要知道所有的细节,不容有失。」
华辞墨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伸出手,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既然如此,我们就从今晚的计划说起。你知道的,六皇子近日与襄贵妃频频密谈,表面是筹备明年的春猎,背地里却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春猎?」叶雪缨一愣,随即明悟,「你是说,他们打算在春猎之时对你……」
「不仅是对我,」华辞墨眉头紧锁,「而是打算借机除掉所有可能的威胁,包括你我。」
叶雪缨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眼中杀意凛然。这晚的月色格外明亮,映照着她坚毅的面容,仿佛预示着
「说起手擀面,我倒是有些馋了。」叶雪缨笑着,锅里的面腾起一股白气,似乎在回应她的话。没人比她更知道这面的滋味,毕竟在外征战的日子,她常亲自下厨为自己煮上一碗,慰藉士兵们疲惫的心灵。面上铺着香气四溢的臊子,搭配着青葱点缀,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华辞墨倒是不客气,接过碗就开始吃,尽管他的吃相算得上优雅,可叶雪缨可以看出,他显然对此十分满意,甚至还悄悄瞥了她一眼。叶雪缨忍不住笑了笑,不言而喻,两个人吃面的时光里,寂静却又满是温情细节。
「明天我又要出海捕鱼,下一次给你带来新鲜的鱼肉做臊子。」叶雪缨一边给碗里倒醋,一边随口说道。身为武将,她总觉得应当有些阳刚之气,即便在家,也是尽可能地展露自己刚毅的一面。但今日,她却难得有心情为他做手擀面,可是看着这样的面,她又不禁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句:「我下手重了点,多倒点醋会好些。」
华辞墨的手上不巧出现了白嫩的脓包,虽然只是一点小毛病,却让她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惜。「怎么搞的?不知道我会心疼吗?」一边说着,她还是温柔地为其抹上药膏,那一抹淡淡的香气缭绕在空气中,让华辞墨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的眼神中满是温和与喜悦,看着她为他涂药,那一抹细腻的关怀此时胜过了言语,让他体内蔓延的酸痒脓液似乎也不再那么疼痛。
这一顿饭,吃出的不单单是味道,更多的是彼此间的默契和互相关怀的温情。叶雪缨未曾注意到,华辞墨黑如点漆的眼中,有了一种对她深沉的倾慕。
「等一下,我们不是要去治病吗?」叶雪缨带着华辞墨走进府中,此时天寒地冻,万木凋零,只有府上的落叶松依旧泛着绿意。这是叶雪缨住在晟国国境内的宅院,僻静幽深,适于休养。
「病要治,」华辞墨一踏进房中便滚烫地抱起了暖炉,「但心更要医。」
她感到一头雾水,对视着他含笑的眼睛,不禁微微愣住。华辞墨的笑在寒冬里如同雪羽细腻的勾线,轻柔又疏离,仿佛与她记忆深处的某人打上了沉默的照面。
一会儿,下人来准备晌午的医药,叶雪缨便不经意打听府上是否有去冬转春的痢疾。
「这药就送去老爷那儿吧。」华辞墨不知何时挪到了她的身边,修长的食指压在桌上,低沉的声音中流露出令人不易觉察的温柔,「去寻个由头,夜半时分邀他过来,同时让侍卫再去请我。」
「你就这么肯定,他今晚会有此意?」叶雪缨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的不屑。她与父亲的关系,始终纠葛着庶出与嫡出的隔阂,像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虽然在外她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但在府中的地位仍是微薄。
「我说过,我们要的不只是医好你的身子,」华辞墨转过身来,坚定地凝视着她。他缓缓地抚上她的手,「更是为你的未来谋取一份稳固。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主,也该学会尊重你,雪缨。」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容置否的坚决,那是一种似乎要翻搅起整个寒冬的决意。叶雪缨心中一动,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冷冷地注视着他说:「既然如此,就让我们看看,你怎么在这盘破局。」
夜色渐浓,她的剑仍然悬在腰间,凛凛寒光与华辞墨的目光相映,如同即将燃起的火花。在这让人沉寂的冬夜里,一场为生与死、权与势绸缪的戏码,正悄然拉开序幕。
「等等,」叶雪缨停下了脚步,「要合作的话自无不可,但是当初六皇子退婚予我,这里面可有些不快乐的记忆啊,我为什么信你?」
「因为你知道,再深的误会,也不足以阻挡我们共同的敌人。」华辞墨微微一笑,眼中的深邃如同暗夜中的星辰。「雪缨,我将来的造化,全盘系在你的手上,岂会拿出一副假面戏耍?」
阴历十五的月光洒落在地,在他墨色的袍子上染上了一层银白的霜。叶雪缨看着他,那双曾扬鞭驰骋疆场的眼,也开始在深宅谋算中染上了隐秘的锐利。
「而且……」
话音未落,他竟轻巧地出手,半点的功夫,一袭如霜的月白长衫已经裹在了霜色的外衣外面。月光之下,淡蓝色的襟口轻轻摇曳,和他墨色眼眸中的笑意相得益彰。
「姐姐,你觉得这颜色,好看么?」他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缱绻和坦然。
叶雪缨的心突然怦怦直跳,她随即将旺起的火苗掐灭,扯了扯嘴角,「是挺好看的,等会儿到不了乾清宫,能到玄衣裳也是好的。」
华辞墨似乎比她更认同这个说法,浅浅的笑意在他嘴角漾开。「若是看不惯,我们就在街上逛一宿,另一个角度欣赏一下晟国夜景,反正这青石板路我也不是没陪人走过一宿的,第二次也没关系。」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顺便给你看看我的真本事。」
叶雪缨的心中升起一抹古怪的感觉,她知道这夜注定无眠,但还没意识到,这火已经打开了她生命中的新篇章。
神女之梦在开始酝酿时就已经醉了。忘川之水,淬着早春的寒凉,奈何之桥,过客匆匆。
男欢女爱总是让人流忘返,更何况是在那锦瑟韶华。初春的暖阳倾泻而下,他的手指在她的脸颊滑过,她的眼睛紧闭着,一点也不像往日里杀伐决断的叶家小姐,反而像是深闺里的少女。
「叶将军若是醒了,还忘记得了我。」他沾沾自喜地坐在铜镜面前,手里摆弄着自己的头发。
要是叶雪缨看见,怕是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太子殿下还有这一面。不过眼下他翻本了,不在是未出嫁前,住在三王府上的华辞墨了。要是叶雪缨看见,怕是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太子殿下还有这一面。
「将军也是,若是在宫里这样待我,旁人看见要多加嚼舌根。」她找找镜子前圆方的镜子,端详着自己的模样。
「我倒是不在意,就怕旁人嘴碎。」她细心地打理着自己的衣服。
「我倒是不在意,就怕旁人嘴碎。」她细心地打理着自己的衣服。
「将军若是不在意,旁人怎会多加叨扰。」他手里的木梳子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将那留在心里的话一并梳开。
他啊了一声,接着说。「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文人多骚客,最在意这些风花雪月的事了。」
「更何况,我……」他沉默了一时,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怎么了?」他默默地低下头替她整理被褥,换了个角度欣赏。
「将军忠义可昭日月,定是死而后已的。」他消失时只是留下了这一句话。
一时间,场间凝重无比,只闻滴酒之声。
华辞墨望着桌面,鼻翼微动。
他心懊恼,什时酒量变得这么差,仅仅是沾一点就醉。继而听到窗外沙沙作响,月色朦胧,紧急之刻,他再也推拒不得:
「原来近闻宝地夜发异呈光泽。瞥色一观惊奇,得知宛是流苏,漫垂于空其妙绝,生可携而泛之:「流苏,我又想见你了。我浮三白,饮黄泉,皆止思尔尔……」
雨的意思是,今宵将长,谴怀期时阴而争结,然极意欲道乾坤入盘疏,而不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