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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番外(4) 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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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这份恩泽的东风也刮到了魏之隽这名罪人的身上。

厚重的石门被推开,空气中飘散着漫天灰尘。

魏之隽踏出皇陵,长时间的幽闭使她的瞳孔不禁因突然见到阳光而收缩,她不由地挡住了额头。

阳光的热度传递到这副冰冷的躯体,六年了,她仿佛忘记了太阳的灼热。

魏之隽的适应性极强,幽闭的岁月已经过去,她要重新融入明亮的世界。

抬首间,仿佛漫长岁月间的灰尘被清除,一片湛蓝的天空呈现在她眼前。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看看那个背叛自己的人,怎么会让自己活着走出皇陵?

......

墓地。

青藤爬满石柱,苍古的树影投下斑驳的斜阳。寂寥的风穿过古老的松树,带着墓地间淡淡的沉寂。四周野草丛生,点缀着墓前的青石径,仿佛岁月的长河留下的痕迹。

年则就葬于此地。

今日是池不周第一次现身,因为她不敢见年则。

短短六年,就物是人非。

她从未想过一切会如此崩坏,明明当年的她们打马游街,好一个意气风发。结果如今只剩自己,隗长赢死了,年则也死了。

她该以什么身份去见年则,撕破脸皮的挚友吗?所以如今她只能现在偷偷摸摸来祭奠。

“这是哪位木在那?...池少傅那个孙女吧。”魏之隽的声音传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突然被打扰的池不周看了她一眼,不作声。

魏之隽顺手一甩,打开手中的折扇摇着,故作思索地点点脑袋道:“看我这记性,叫什么来着...池不周,对吧?”

她怎么会不记得,年则身边的两人她全记得。

池不周不留情面的反击:“这天还需要扇风,魏之隽你火气有些旺啊。”魏之隽早已被贬为庶民,没必要再让她一分一毫了。

魏之隽对着干,扇的更快了,阴阳怪气地内涵池不周:“这三月的风向来成不了什么气候,不似北风吹的人仰马翻。”

明摆着是找茬的,池不周不欲再斗嘴:“所以你来做什么?”

“来墓地能做什么?”魏之隽嗤笑:“心眼多,就是活不久啊。她斗来斗去,结果没命受。”

“闭嘴!” 池不周拽着魏之隽的衣襟,“如果你今天是来幸灾乐祸的,那就滚!”

魏之隽推开,“池不周!你别假仁假义了!打小你就这样,懦弱、自私、天真到愚昧。”

她整理衣服,“年则怎么看上你这胆小鬼?”

池不周一步步走进,怒骂道:“那还要多亏你,你以为时间久了人就会忘记吗?当年你带头欺负年则,还令人打断她的腿。”

魏之隽垂眸,“你当时也在,你有告诉年则吗?”

听到这句话,池不周面色不显,但心里有些慌张,“你是敢做不敢认吗?转移话题。”

“呵,我岂止做了。”魏之隽大大方方地承认:“我还让年则跪在我面前,俯首称臣;就是装模作样,她也要演十几年。”

魏之隽直到现在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她傲慢自负,认为自己贵为大皇女,所为即天命,谁都不能反抗她。

当年则成为第一人时,理所当然的在魏之隽心里占据了特殊地位。

她很欣赏年则,才智过人,又有手段。她当时几乎带着所有人一起欺负年则,年则都能八面玲珑,撑下来。

这让魏之隽动了接纳年则的心思,就是那副傲骨太碍事了,要先折了。

所以在她的示意下,狗腿子李朗打断了年则的左腿。这步很“成功”,她们二人的关系从此变质。

回过头来一想,她当时根本没有成功,年则全都是演戏,演到最后骗了自己。

现在,她只后悔自己没有彻底地将年则傲骨碾碎。

这样的话,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了?

魏之隽继续追问池不周:“现在是你在否认。我让李朗打断年则腿的时候,你就在后面。但是你没有出来,年则知道这事吗?”

她一直看不惯池不周,直觉让她感知到这个人难堪大用。

明明书香门第,家里的长辈无不出类拔萃,却不争气,仅仅是上学时只会糊作业。还带着其他人,将学堂的风气带坏了。

池不周心里什么想法,她都门清着儿。认为自己特立独行,要反抗老师这群老古板。

等这种人将来进了官场,肯定又会觉得自己遗世独立,不想与别人同流合污。

这样的人依靠家族几百年功绩堆砌而起,又反过来拆台,真是枉为世家女。

这样的人,没有品行,也没有脑子。有的只是一腔无用的热血,水一浇就熄了。

与隗长赢为伍,她还算能理解,至于池不周,年则到底脑子搭错了哪根筋?

......

池不周被魏之隽揭穿,面露羞愧。

当时,她与年则还不熟。

第一次和年则相处,是在个把月前。

当时李朗一行人玩的太过火了,将年则推下了水。动静闹大,被池不周留意到了,便施以援手。

一回生,二回熟,她之后又帮了年则不少次,但是年则都只和她道谢一句,没有和她深交的意图。两人就在寂静中达成这样不亲不疏的关系。

当年则被压着跪在魏之隽面前时,她确实畏怯了,没有上前帮年则。

虽然平常她自由散漫惯了,但不是无所畏惧。魏之隽是大皇女,未来储君的强力人选,她还没有信心和立场去为了年则,违背魏之隽。

她只能在人潮散去的时候,给予微弱的帮助。那是年则第一次除了道谢,说了别的话。从此,年则对她亲近了点。

因为她和隗长赢是发小,所以她们两个人逐渐变为了三个人。

......

池不周转念一想,魏之隽才是在祸端的源头,有什么脸面指责她。

她正要开口反驳——

“死者为大,还是少在人坟前吵架。”缓缓而来的陈珏劝诫道。

“陈尚书?”

“老贼?”

“嗐,之隽你这孩子。”她拉关系地说:“论起关系,我还是你舅姑呢,你怎么相信外人都不信自家人。”

听着熟悉的声音,魏之隽眼都没眨嘲讽:“你个谋反帮凶,竟然还活着,真是印了那句祸害遗千年。”

这代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无礼,陈珏已经习以为常了,心理承受能力良好。

池不周问:“陈尚书,你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一天三个人凑巧都来祭奠年则,偶然到太假了。

“我是来寻之隽你的。”

“找我做什么?”

“你想挖人家坟,我怎么会坐视不理?”魏之隽一出皇陵,陈珏就派人盯着了。几天没动静,还以为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结果她早就打探到年则墓地所在,趁人最少的时候来。

因为池不周也是这么打算的,两人凑巧碰上了。至于陈珏赶忙称病,辞了早朝赶过来的。

池不周瞪大眼睛质问:“你疯了吧。”比起魏之隽,她更相信陈珏。

魏之隽扶额大笑:“你怎么知道的?”

她这话一出,表明陈珏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被关皇陵的,我还能不知道?”陈珏骗她,“你出来知道她死了,我怕你激动,挖尸泄愤。”

其实是年则交代的。

陈珏本不想来的。

从此青灯伴古佛,不负如来不负卿。陈舒出家了。

原因为何,陈珏只能追究到那日年则和他交谈的下午。但是无人知晓她们说了什么。自己是废了大半心神,才让陈舒改为带发修行。

如今也不好迁怒于一个死人,还要信守承诺。

魏之隽一脸平静,说出的话却疯狂至极。“你们人人都说她死了,可我不信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罢,她就拾起藏在树丛中的铁锹要开挖。池不周哪能让这个神经病继续,两人扭打在一起。

陈珏看她俩打得都要你死我活了,才开口:“这里确实没有她尸体。”

“那她人呢?”x2

声音震的陈珏耳朵疼,她有些生气地说:“年轻人不要那么心急!”

“这只是一个衣冠冢,没有尸体。”

池不周疑问:“我明明看到的。”当时她躲在大门外,看她们下葬的。

陈珏说:“火化了。”对于年则这个要求她也是尊重但不理解。

池不周震惊地说:“身体发肤,受之母父,怎么能烧掉!”

一旁的魏之隽却冷静下来,了解地说:“就年则和她母亲年溧的关系,她会顾及这个?”

事到如今,魏之隽反而相信年则真死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想到火化这种惊世骇俗的借口,陈珏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更不会,那只会是年则——向来给她惊“喜”的人。

她扔掉铁锹,直接走了。

陈珏也打算离开,见池不周还愣在那,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好心提醒:“该忘的人,你要忘了。”

“生拉硬扯缘分,只会徒增烦恼。”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心理防线崩溃的池不周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

彩蛋:

魏之隽见完年则的丑态,就满意地离开了。其他人为了讨好这位皇女,纷纷跟上去。

一时间人潮散去,带走了喧嚣,空留跪着的年则。

池不周见状去扶她,被挣脱开了。

“这么及时,你是特意过来看我笑话的?”年则低着头,散落的头发遮在面前,看不见神情。

池不周突然有些心虚,怕年则知道她刚刚在场,就撒谎:“我不是,我是路过看你这样,肯定又是被那群人欺负了。”

年则抬起头,头发顺势滑落到两侧,但仍然有些挡着眼睛。

眼瞳露出来的部分,漆黑如深夜,仿佛能窥见人心的微妙波澜,看的她心里有些发毛。

池不周不自觉得想退后时,下一秒,年则就搭在她伸出的手,咬紧牙关,一缕冷汗从额际涔涔而下,颤抖着站起来。

这是年则第一次理会她的帮助,心大的她已经忘了刚才的害怕,连忙扶着年则的胳膊,朝宫门缓慢走去。

其实,年则在人群中看到了池不周,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池不周要说谎。

是因为没有站出来而惭愧吗?这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她们只是见过面的陌生人而已。

这种心理年则理解不了,她的周围都是披着人皮的狼,伺机而动着,妄图扑倒自己,蚕食自己。

每个人无利不往,是欲望借住的躯体,连自己的亲人亦是如此。

为什么池不周不是?她拥有人的情绪,而不仅仅是利益的载体....还会羞愧,还会天真,还会懦弱。

池不周是个异类,擅自闯入年则残酷的世界。

年则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失去了,所以在一次次的无视中,她选择在这次接过池不周的手。

她瞥了眼稳当当扶住自己的手,心想:在你欺骗我的前提下,跌入谷底的我却“诚心”接受了你的好意。

池不周,你会怎么想?你日后会怎么做?

年则将池不周当做实验的小白鼠,分析着她的一举一动。

带着歉意和善良的池不周努力将年则融入自己的人际圈,如将隗长赢介绍给她,带她去自己家...

因为这层缘故,年则艰难的伴读生活也得到缓和。

等到她们长大了。

池不周也不断故意回避年则的私生活,因为她刻意的想保持这段关系的纯粹性。知道的越多, 这个人可能离你的预期更远。

她没有胆量去探究事实,去正视完整的年则。

她有眼,有耳朵,能知晓年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干了什么事。

但是她选择了不看,不闻,来维护着包裹着丑陋的面纱。

至于年则,她认为池不周在用愧疚与谎言为动力,不断延续这个“友谊”的寿命。

年少无知的她,还会因为新奇感产生探究欲。

现在,她完全乏了。她没有心思和耐心,去陪池不周玩过家家,这该结束了。

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当年的自己也有错误的份,不能由自己宣布结束。

所以年则一直在等池不周心甘情愿地放弃。

放弃这段不是因为相处之间产生的吸引力,而是一次偶然的谎言连接成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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