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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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坐在椅子上仰头闭目沉思着，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不停地敲打。半个小时前的电话让他知晓了租界最新情况：十时，部分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驾驶装甲车、汽车进行了进驻公共租界的所谓仪式，之前日本兵查封了公共租界的英、美侨民资产，收缴了英美为数不多驻军的枪械，日本海军陆战队全面取代了租界巡捕，还散布传单通告市民，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占领了公共租界。

威廉深深叹了口气，感到愤懑却又无奈。英国在上海的驻军去年撤走了大部分士兵和军舰，今年初美国驻军也撤走了大部分人员，所以日本人才这么轻松地就进了公共租界，而法租界因为维希政府的原因暂时安然无事。

威廉想着今后该怎么办？日本情报机关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个情报小组的存在，只是不清楚具体情况。现在公共租界的英国人、美国人都很危险，那边还有七名小组成员，其中有四位是西方人，希望他们平安，上帝保佑！威廉手上划着十字，心里祈祷着。

威廉·史密斯今年四十五岁，隶属英国秘密情报局。1936年他带着一名助手莱纳来了上海，任务是在这座远东最大城市也是远东着名情报中心收集亚洲各方势力的情报。他让助手莱纳以比利时人的身份在公共租界太古码头附近开了个商行、自己则用法国人的身份在法租界环龙路上的香山公寓底层开了一家酒吧做掩护。手下最初有六名情报人员，这些人很多年前就陆续进入租界潜伏下来，这些人来了上海后又各自发展了一些人，有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中国人。威廉来上海后逐一联络了最初的六个人，分别下达了任务，确定了联系方式以及应急联络办法。

1937年淞沪会战后，日本人占领了苏州河以北的公共租界。他的小组也陆续损失一部分人，最初的六个人死了两人，都是自尽的，一人跳楼，一人服药；他们两人发展的下线也死伤殆尽。一个人的下线在法租界被日本特务打伤抓到后供出了联系人的名字，导致这名情报人员逃跑不及选择跳楼自尽，那名叛徒因失去价值不久被日本人秘密处决了。另一人在交易情报时被日军特高课的人堵在咖啡馆里，眼见无法逃脱便选择了服毒自杀。

因担心人员的再遭损失，威廉一方面要求小组成员严格遵守行动规则，注意保护自己；另一方面也要求在物色可争取吸收的人员方面要更加谨慎。在威廉小心翼翼的努力下，这几年只发展了三名情报人员，现在已经发挥作用了。

上午八点三十分威廉接到重庆英国大使馆转发来的秘密电文，内容为日本海空军今天凌晨三点五十五分偷袭了珍珠港，半小时后才向美国外交部递交了宣战声明，同时也向英国宣战。香港凌晨也遭到日军大规模猛烈攻击，驻港英军奋力抵抗。电文中还要求威廉小组密切关注日军在上海驻屯军的情报。

今天发生的事情预示着租界环境形势更加复杂严峻，日本情报机关肯定会对公共租界里的英国人、美国人重点排查。威廉已经安排莱纳和一名有记者身份的联络员立刻行动，对相关人员发出危险警告的紧急通知后就隐藏起来，等法租界开放后再撤到法租界来。这两人是自己唯一可以通过电话联系的情报人员。十分钟之前接的电话让威廉安心了些，莱纳说公共租界已经开放，各行业恢复营业，英美侨民所属资产作为敌对国资产被查封没收，紧急通知已经发出去，他自己仍然留在商行里等待指示。

威廉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他决定下楼去街上看看，法租界铁门也应该快开放了吧。到了楼下，酒吧的两名服务生在做着清洁工作，看到威廉下楼，都微微弯腰打了招呼，威廉也微微点头对两人笑了笑，穿过厅堂走出门去。出了门右边不远就是金神父路。到了路口看到两位华人巡捕站在路边，威廉走到两人身前用法语打了声招呼，又掏出金属烟盒打开递了过去。两名巡捕是又困又累，见状连忙点了点头，伸手拿起香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并没有点着，其中高个子巡捕用法语问道：“先生，有什么事吗？”

威廉说：“我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酒吧能营业吗？还有现在能去公共租界吗？”

高个子巡捕一一答道：“这边没什么事，公共租界开战了。酒吧可以营业吧，没听说不让开门啊，公共租界还去不了，铁门还没开呢。”

威廉点点头说：“知道了，谢谢！”说完就转身回酒吧了。刚走到酒吧门口，就听到“轰轰”的汽车发动机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回头一看，只见几辆小汽车呼的一下从路口开了过去，对面也有汽车开了过来，数量比以往多不少。威廉见此情形，轻轻一握拳头，法租界铁门开了。

山田光夫坐在一家面馆里，面前一碗葱油拌面散发着香气，虽然很饿，握着筷子的手却迟迟没动。坐在一旁的吴士诚吃的非常快，见山田光夫没动，问道：“田先生，你怎么不吃啊？走了一上午，肚子都快饿瘪了。”

山田光夫的中文化名叫田光夫，年纪看起来三十岁出头，身材微胖，在一家商社工作。吴士诚是同事，年纪不到三十，个儿不高，瘦小的身形。这个商社表面是从事纺织品贸易，实际上是日本外务省下属的情报机构岩井公馆设在法租界的秘密情报站点，位置在亚尔培路上。商社有九个人，五名日本人，其余是中国人。这里所有日本人都是中国通，以中国人的身份在这里工作，日本人的身份只有商社经理佐藤浩二知道。

今天早上六点刚过，几名住在商社楼上的人员就被经理派了出来在法租界区域逛马路。山田光夫和吴士诚负责霞飞路一带，任务就是观察法租界的状况，发现异常就记录下来。两人走走停停，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异常的人和事，只觉得路上行人不多，汽车也没见到几辆，大部分店铺都关着门，比以往冷清不少，到了中午行人车辆才多了起来。